加里安来回看这两个人。
哎,果然还是没和好啊。瑟兰督伊暗忖。当初让他找阿拉贡不就是给他个借口,他以为儿子一定会去找短腿猫。结果,这两个小家伙脾气都倔得很:他不准她到密林来,她就真不来了;而他说还没有原谅她,就真不去找她了。伤脑筋呀!
察觉气氛不对,加里安小心翼翼的问,“陛下,今晚还有多卫宁喝吗?”
阿拉贡连忙收起笛子,起身,“对不起,打扰您了,公主殿下。”
“不,我喜欢听。”
他的笛声带着她从未感受过的深沉悲切和阅历沉淀,和她听到过的精灵歌曲,那些缥缈仿佛在云端的旋律不同。
亚玟一时之间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半乱长发,凌乱胡须,眸光忧郁的青年就是那个在瑞文戴尔意气风发飞扬跳脱的英俊少年。待他站起来,看到那熟悉的灰色双瞳,“你,你是埃斯泰……,不,阿拉贡。”亚玟惊喜的笑了出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承蒙公主还记得我。”阿拉贡行了一个礼,却让亚玟感到倍感疏离。
哦,年少的轻狂毕竟已被岁月洗去。为何没看到那双热情的眼眸,她竟然会觉得有些失落?
天色已晚,森林静静的立在河畔,河水轻缓的流着,星光与月色就是最美好的照明。他们沿着河岸散步,缓缓走回卡拉斯加拉顿,聊着别来的境遇。
“你还到过海上?”亚玟惊讶的问。
“是的,去狙击海盗。看着浓雾中黑色旗帜出现,上面绣着白色骷髅标志。船长宣布备战,所有人收帆迎战……”寥寥数语,他勾画出一次海战的壮阔和惨烈。
“我周围的精灵,只有艾儿出海过。”亚玟好生羡慕,“你是第二个。”
“我的经历跟艾儿殿下相比,只有十之一二吧。”阿拉贡谦逊的道。
她这些年来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他竟然如此不骄不躁,真对他刮目相看。
“坐船好玩吗?”
阿拉贡想了想,老实的回答,“我第一次上船就吐了一天。然后又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第三天又瘫了一天……,所以,公主请自行想象吧。”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
亚玟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只有心智成熟的人,才不介意暴露缺点,因为内心已足够强大。
“你会……孤独吗?”他独自在外面那么久,从小就一直被人陪伴,她就很难想象那种感觉。
阿拉贡转头看着她,然后慎重的答,“every day。”
不知是那句回答,还是他略带忧郁的神情,亚玟心里多跳了一拍。
他随即视线拉远,“但是在外游历,能用自己的双脚,双眼,还有这具身躯感受这个世界,去发现美,或许跟书本印证,或许有书中没有的遇见,都是美好的收获。就连以前认识过的,也会有重新的认识。”
“是吗?”以睿智著称的亚玟忽而一笑,有点考校的意味,“那就跟我说说什么是美?”
阿拉贡思考了一下,“当你到达生命的中心时,你将在万物中甚至是看不到美的双眼中看到美。我们活着只是为了发现美,其他一切不过是等待的种种形式。”
“不错的答案。”亚玟微微笑了下,“什么是你的理性与热情?”
“它是我的灵魂,我人生航行的舵与帆。假如被破坏了,我只能泛荡、漂流,或在海中停顿。”
“什么是自由?”
“当我的白日不是没有牵挂,当我的黑夜也不是没有愿望与忧愁时,我才是自由的;当那些烦恼和俗事包围你的时候,却能无牵挂的超腾,你才是自由的。”
“那么,友谊呢?”
“当他向你倾吐胸臆的时候,当他静默的时候,你都要倾听他的声音。因为在友谊里,不用言语,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愿望,一切的希冀,都在无声的欢乐中发声而共享。”
“什么是成就?”
“我想,一个人的意义不在于他的成就,而在于他所祈求成就的东西。”
就仿佛人类历史上那个以睿智著称的王,被另外一位女王前来觐见,带来各种难题,但却被他一一回答。
回宫这段不短的路途,他们从讨论生活中的悲苦和喜悦,一直到对世界和自我的认知,谈论灾难,宗教和死亡。最后,站在卡拉斯加拉顿的梅隆树下。
“那么,现在,告诉我什么是爱?”亚玟轻轻问。
“爱?”阿拉贡这一次迟疑了。
亚玟却坚持道,“没错。对我说你是怎么看待——爱!”
“爱!我曾经以为它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会给我所有甜蜜和美好。”阿拉贡深长的吐息,“但是,当它向我召唤时,我跟随着它,虽然道路艰辛而险峻;当它的翅翼将我包围时,我屈从于它,虽然那藏在羽翮中的剑刃会毁伤我;当它对我说话时,我相信了它,虽然它的声音会把我的梦魂击碎,如同北风吹荒了林地……”
亚玟的眸光闪烁,长长的睫毛垂落。
他苦笑,“爱虽会给你加冕,也会钉上枷锁;它会栽培你,也会刈剪你;它虽会升到你最高处,抚惜你在日中颤动的枝叶,也会降到你的根下,摇动你的根柢的一切关节,使之归土……”
“听上去,它带给你痛苦多过欢愉?”
“或许是的,”阿拉贡又望向她,“可是爱对我而言,是一种金钱无法买到,秋天凄凉的泪水所不能冲刷,严冬的悲伤所不能扼杀;一种在瑞文戴尔的晨曦,黄金森林的午后也不能见到的东西。它坚韧顽强,挺过寒冬,在春天花开生长,在夏天结果繁荣。”
她突然从他的眸光中又找回了从前的热切与执意。
他们来到了亚玟的房间门口。她说不出心里有些莫名期待,但阿拉贡只是跟她道晚安。
亚玟回身,颇具深意的问道,“你期待爱能结果繁荣?”
月光清冷的投射在雕成山毛榉形状的银色廊柱上,令她周身笼上一层朦胧而柔和的莹光。
阿拉贡望着眼前绝美的精灵,呼吸也变得轻柔起来,爱意涌上心田,可现实又占据脑海,“能够再次见到您,已是维拉赐予我的最好礼物。我并不奢望太多。”
“你真是……”亚玟的唇角轻轻的扬起来了,“一点也不贪心。”
“我只希望能替代您,走遍您想去的地方,能用这双眼睛看完世间所有的美。”他并没有靠近,只是伸手拉过她的手。
亚玟轻抽了一口气,却没有抽回手。
“可是,在我心中那都比不上您。我不会贸然揽住你纤细的腰肢,除非那是你的要求;我不会随性碰触你鲜美的双唇,除非那是你的愿望……”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在白的近乎透明的指背上印下一吻——
“晚安,我的安多米尔公主。”
一大清早,凯勒鹏大人的讲堂开始上课了。
不知何故,他竟然把阿拉贡和亚玟叫来,给两人单独上了一堂礼仪课,而内容跟爱隆讲的如出一辙。
亚玟现在终于知道父亲那著名的礼仪课出自何人,窃笑不已的猜测必当年父王娶母后时少不了过凯勒鹏大人这一关,也费了一番手脚吧。
当然,亚玟傍晚出现在银光河畔也不是偶然,是艾儿安排他们两个“邂逅”的。虽然艾儿现在又不知道溜到哪去了,但此仇不报,真是有负她中土第一睿智美貌的名声嘛!
终于下课了,有些沮丧的阿拉贡看着那个美貌公主眼睛发亮,实在不知道这位看似文静的公主在盘算什么。
黄金森林的仲夏纳凉盛会就要到来。亚玟亲自主持这个活动,还修书一封到幽暗密林,盛情邀请王子殿下前来。
黄金森林的很多精灵听说密林的王子要来,都表示非常欢欣,他们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收到请柬的瑟兰督伊毫不挣扎的同意了,因为他已知道不必再困住莱戈拉斯的羽翼,他也会自己飞回来了。
于是,当阿拉贡得知暮星公主亲笔修书给幽暗密林,请一位北方的精灵王子来黄金森林做客并参加盛大的仲夏晚会时,内心翻腾的极厉害。整个中土身份地位唯一配得上暮星公主的精灵王子——恰巧是她的哥哥们。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颇受罗瑞安精灵欢迎的王子殿下——他面都没见,俨然已成了他的情敌,阿拉贡偏偏很沮丧的觉得自己没什么胜算。
这天,艾儿终于回来了。
晚饭前,亚玟偷偷去找他,说很想跟阿拉贡溜出去约会,又怕被凯勒鹏大人察觉。于是想请艾儿禀报大人,和阿拉贡一起出去,自己则半路过去跟他们会合。
艾儿实在觉得这是个很臭的主意,但亚玟红着脸恳求的模样令她一下子就心软了。何况现在的情况,她也有部分责任。
禀报了凯勒鹏,艾儿整装出发,到了约定的地点,那是卡拉斯加拉顿后花园的一个僻静角落。
奇怪的是,那里并没有点亮油灯,远远看见黑漆漆树下站着一个浑身罩着斗篷的人影,艾儿想也没想的走过去。
“凯勒鹏大人没有起疑,阿拉贡,快带我去约会……”
听到声音,树下的背影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伸手摘下戴在头上的兜帽。
金发在月光下闪耀,冰蓝色的眸子燃着怒火,薄唇抿起,鼻翼也微微张开了。
剩下的话卡在喉间,艾儿直眉瞪眼。只听对方低沉而切齿地语声传来。
——“你……要跟谁去约会?”
to be continued……
☆、Chapter13.仲夏再梦
刚被赶出密林时,她无数次从梦中哭醒,在密林边境徘徊,期待能见到他,却被精灵守卫挡下。后来,泪流干了,也绝望了,她才离开。
日子终究还要往下过。花了好几年才重新站起来,努力屏蔽与他有关的一切,才能避免陷入无穷无尽的悲痛中。
当得知莱戈拉斯离开密林游历,她闻风而逃。面对面的被他厌弃,再听他狠绝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撑下去。
可是,他就这么出现在毫无防备的自己面前。
她拒绝了他……
他是如此年轻而骄傲。他的爱浓烈也决绝,当他出口告白时,也要对方能将承诺变为语言。但是她拒绝了他,不管是什么理由,他实在无法接受。
原本认为自己可以将感情收回,如果她不属于他。但时间流逝,他才发现错的离谱。她的神情,她的话语,她依偎在他怀里柔声呢喃,他们之间拥有的一切……,想到这些他根本就没办法忘掉更不能收回感情。
他也避免碰面,生怕她再度拒绝。
可是听到她的脚步,就察觉思念竟然如此强烈。
她,过得不错嘛。
“快带我去约会!”听听,还是这么不矜持的口气,跟他在一起时总是推三阻四,他费尽心机才好不容易亲到她。真是呕死了!
回头看到她心虚的向后退,莱戈拉斯差点咆哮起来,“你再敢退一步?”他可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完了,她干脆掉头就跑!
艾儿实在低估了怒火兼妒火正盛的男精。不仅一下子被他追上,还被逼到一棵梅隆树下无路可退。虽然连她一根头发都没碰,隔着衣服都能被他的怒火焚烧殆尽。
“说清楚!”他深吸了口气,给她个机会解释。
“不,不能说。我答应了人家。”亚玟和阿拉贡的事现在还不能公开。
她,她竟然还替阿拉贡掩护?莱戈拉斯只觉得轰然一声,眼前发黑。
艾儿不敢抬头,说了一句错上加错的话,“呃……你怎么会来这里?”
又是一箭正中胸口。什么?他为什么不能来?怕破坏他们的好事?!
他简直想不顾一切的暴跳,再劈头盖脸的责问。
但望着艾儿惶恐又无措的神情,他蓦然醒悟,他已经趋离了她,也是他先背转身的,他有什么资格对她发火,她要跟谁在一起,他凭什么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