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说完，便稍微有些不自在。米莉也一样不习惯这种说法，不自觉地扭开视线，但摇了摇头：“真的不用。”

“确定？”

“嗯。”

菲尔仔细地端详了米莉的脸，见她确实没有不开心的样子，才终于松了口气。

——没准儿女仆说得真的是对的。

菲尔道：“那你……先自己玩吧，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雷克说。”

菲尔不得不懊恼自己笨拙的措辞，他找不到和女儿的共同话题，干站在这里和米莉大眼瞪小眼又很奇怪，只好暂且撤退。实际上，他很想将自己的每一分钟用在米莉身上，想要好好端详她的模样、她的表情，想象她不在自己身边的十五年多到底是怎样一点点长大的。

于是，菲尔低下头，想看看米莉的反应。

米莉像是迟疑了一瞬，接着相当平常地点头。

大概是因为她与艾丽酷似的相貌，且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尽管米莉表情不怎么丰富，可落在菲尔公爵眼里以后，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可爱，让菲尔不安的心脏不自觉地柔软起来。

犹豫片刻，菲尔还是试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米莉蓬松的头发上，并轻轻地摸了摸。米莉有几秒钟的僵硬，但没有反抗，这让菲尔大大地松了口气。

才相处几天而已，目前这样就好。

他已经很满足了。

……

菲尔离开后，米莉便将蛇从地上拿了起来。蛇伸头扁平的上部顶了顶自己苹果顶上系的大蝴蝶结缎带，问：“怎么样，可爱吗？”

米莉：……

蛇被系了这么大个蝴蝶结都不生气……难得那群女仆一点都不怕蛇。米莉默默地帮蛇将缎带解开，不过它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见蝴蝶结被取下来还露出有点可惜的表情。

“我还挺喜欢的。”蛇说，“我难得那么融入环境呢。”

米莉没理它，只是默默地爬到了所有物品都满是粉色蕾丝边的柔软新床上，然后抓起一个很松软的、毛茸茸的、圆形的可能是枕头的东西。这个东西相当软，且很轻，轻轻一碰就会陷进去，填充得可能是羽毛。米莉面无表情将它拿在手里用力摁了摁，感受它陷进去又会弹出来的手感，它外面的毛毛搔到脸和手背稍微有点痒，轻飘飘的粉红色看起来特别少女……啪！米莉忽然把脸摁进了这个东西里。

……好软。

米莉忍不住抱紧了蹭了蹭。

“哈哈哈，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嘛。”蛇笑道，“有人愿意替你费心果然还是挺高兴的吧？唔……可惜，你不主动说公爵先生大概是不会知道的。”

米莉把脸埋在枕头里了，因此不太看得出表情，但她的身体稍微顿了顿。

老实说，米莉对颜色比较迟钝，并不怎么挑剔。只是，不可否认……她很、很喜欢这个枕头。_(:з」∠)_

蛇的意思……是觉得感激就要去道谢吗？

……

老实说，米莉并不是个善于用言辞表达自己的人，不过，在考虑了一个晚上以后，她还是决定去向菲尔公爵表示感谢。

汤尼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医务室的利斯特先生下达通知说他三天内就能重新开始上课了。因此，菲尔公爵这几天正在整理他的教案，准备重新给汤尼安排适合他的课程。由于浅眠又常常梦魇的关系，菲尔公爵一向是习惯早起的，米莉回家后的一周是他十多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段日子，但这仍然无法改变经年累月的生活方式，所以一大早，他就在自家的书房里翻阅工作需要的书籍。

翻着翻着，菲尔忽然听到门外有徘徊不定的脚步声。

这个时间……

他皱了皱眉头，直起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发疼的腰背，然后稍稍捏了捏两眼之间的鼻梁，问道：“雷克？进来吧。”

门的确是开了，但进来的并不是雷克，而是米莉。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从门后探出来，菲尔疲倦的内心顿时融化成一片。

“怎么了？”他不自觉地用平时不会有的语气温和地问。

看到菲尔公爵的脸，米莉果然还是觉得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现得更像个“贵族小姐”会比较好，然而她并不知道所谓的“公爵小姐气质”应该从哪些方面体现出来，仔细一想她接触最多的贵族小姐似乎是官方勇者团的魔法师艾丽娅，因为她跟踪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艾丽娅也跟其他勇者一样风餐露宿的，衣着就是最普通的深色魔法袍，似乎参考价值不大。

最后，没有头绪的米莉只是默默地从门后走了进来，然后关上门。菲尔公爵的目光太过温柔，她只与对方对视了一眼就忙不迭地离开，憋了半天，才道：“……我是来道谢的。”

“道谢？”菲尔公爵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房间的事。”光是说着，米莉便慢慢红了脸，加上她不敢直接看菲尔公爵的眼睛，便始终将视线落在对方的袖扣上，那是一颗银白色的袖扣，好像还有花纹，看上去很精致。

米莉继续说：“谢谢你特地替我和伊洛准备房间……”

伊洛的房间米莉也去看过了，相比她的来说要简单清爽得多，有许多青少年男孩会喜欢的东西，还有好几排书架，这些都是雷克帮忙弄的，看得出来对方非常费心，伊洛本身有点受宠若惊，道谢了好久。

不管是她还是伊洛，菲尔先生似乎一点都不吝啬于金钱。虽然米莉并不太清楚一个公爵的家底一般来说到底有多厚，但她经历过找不到工作、每天为生计担忧的日子，知道金钱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东西，即使富裕也不能轻易地浪费，如果不是真心认为她和伊洛是重要的人的话……

顿了顿，米莉的脸又一点点地烫了起来，她甚至不敢继续看着袖扣，而是索性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菲尔不禁略略吃了一惊。

他已经知道米莉真的是个非常羞涩又不喜欢和人接触的性格了，因此完全想不到她会心仪那个房间到特意来感谢自己的地步。难道说……米莉其实非常喜欢粉红色吗？！

“……不客气。”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女儿相处才好，菲尔亦有些不自然地回答，“你是我的女儿……这只是我作为父亲的责任。”

说完，菲尔看到米莉脸上的红晕又往耳朵爬了一点，神情有些别扭，果然是不习惯。这一点他们两人倒是意外地相似，菲尔在心里微微一笑，趁她还没抬头，不着痕迹地又打量起米莉的样子来。

艾丽刚死的时候，他常常会产生对方还在这个房子里的错觉。有时看到类似棕色的窗帘，他都会以为是艾丽站在那里。于是，渐渐地，过于频繁的幻觉使他精神难以集中，再加上巨大的悲痛，便开始控制不好魔力，直到去年才重新平静下来。

米莉回来以后，菲尔的毛病便又有些发作了。看到她拿着什么东西快步从走廊上经过，他就会有几秒误以为那是艾丽。不过，等他意识到那不是艾丽，而是艾丽和他的女儿时，以往的空虚和绝望并没有弥漫上来，取之以待的是让人心情平和的希望和光芒。

——他的女儿还活着，她很像艾丽。

菲尔很难控制住自己不端详米莉，诚然，看久了以后也会发现米莉身上有他影子，例如比艾丽还要白皙一些的象牙色的皮肤，还有下巴的形状。不过，她还是更像艾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