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白他们大概会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这里,而他,有足够的耐心,陪着这两人一起,在这里候一整天。
雨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密集的雨滴连成雨幕,遮挡了人们的视线,使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锋利的匕首穿透了雨幕,带着森冷的气息,逼近了顾临安的脖颈。然而,这势在必得的一招,却在最后的刹那,落入了空处。
厉南烛甚至都没有回头,只是抬手将顾临安往自己的怀里以拽,而后早有准备的长剑刺出,剑尖稳稳地抵住了袭来的匕首。
一手搂着踉跄着跌入自己怀中的顾临安,厉南烛转过头去,朝着李绍齐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显然不是一个碰上了突如其来的刺杀的人该有的反应。
心中猛地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李绍齐赶忙抽身后退,然而下一刻,一支呼啸而来的利箭,直直地扎在了他的右胸之上。
殷红的血液涌出,瞬间便在被雨水湿透了的衣襟上晕染开来,看着很是骇人。
“下雨了,”扫了一眼那扎在李绍齐身上的箭-矢,厉南烛眼中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澜,“准头果然会差一点。”
否则的话,刚才那一箭,定然会直接要了这个人的性命。
这么想着,厉南烛手中的长剑一横,在对面之刃的胸口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李绍齐也是个狠的,硬生生地承受了厉南烛这一击之后,竟借着剑上的力道,飞速地往后退去,瞬间便退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厉南烛见状,也不上前追赶,反而好整以暇地将手中的长剑甩了甩,收回了剑鞘当中。
刚才对方和他们离得近,敢出手的就只有那一个,如今对方主动和他们拉开了距离,那些人可就不必再担心牵连到他们这边的人了。
“把这样的心腹大患留在外面四处晃荡,”看着那个刚走了几步,就被从暗处射出的箭-矢给贯穿的人,厉南烛的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果然不是我的作风啊。”
只不过,她原先是想着另外安排陷阱,而不是以顾临安自身为饵,可对方非得坚持这么做,她也没有办法。谁让她是个尊重自家男人的意见的好妻子呢?
事实上,厉南烛也有些察觉了,厉南烛似乎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过轻忽了。只可惜,这其中的缘由,她眼下无从知晓,只能希望对方今后能够告诉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厉南烛:自家汉子太不在乎自己的命怎么办?
顾临安:呵呵,说得好像某人有比我好到哪里去似的。
厉南烛:……
今天公历生日,来来来,都祝我生日快乐!(凑表脸)
☆、第90章
看了一眼还想继续往前走, 但最后身子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的人,厉南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分明对死亡早已习以为常,可每当见到有人逝去的时候, 她的心中,还是会不可抑制地生出些许惆怅来。
“我们走吧, ”不再去看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厉南烛转过身, 率先往凉亭走去, 她和顾临安的马, 还牵在那边的树底下,“再磨蹭下去,城门可要关了。”
尸体会有人去处理的, 不必他们去理会, 她也没有兴趣, 在这么大的雨里面站太久。就算这时候已经入夏了, 淋上这样一场雨,还是有可能会着凉的,尤其对于某些身子骨不那么强的人来说。
然而, 厉南烛才走了几步,就突然感到腰间一麻,连脚都有点抬不动了。
“再不放开我的话,”抬起头来看着厉南烛,顾临安唇边的笑容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就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厉南烛:……
敢不说这种歧义这么大的话吗?
发现某个人自从和自己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之后,就变得越发不要脸的表现,厉南烛表示很心累。明明之前都是自个儿调戏对方的,怎么最近好像都反过来了?
低下头和顾临安对视了一会儿,厉南烛的指尖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忍住,俯身在他的鼻尖上轻咬了一口:“到底是谁下不了床,还是未知数呢。”
最燃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放开了横在顾临安腰上的手,顺便避开了对方暗中的银针。
她可是很清楚,这个家伙的身上,除了那些用来对付敌人的药物之外,还有不少诸如痒痒粉之类用以恶作剧的玩意儿的。那些东西,她可不想亲身去尝试一下。
错开了顾临安的动作,厉南烛还故意朝对方咧了咧嘴,那带着痞气的模样,怎么瞧怎么欠揍。
顾临安见状弯了弯眸子,将指间的银针收起来,眼中的神色带着几分莫名。
他不急在这一时,时间那么长,他总能从这个人的身上,找回场子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顾临安的目光,厉南烛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后背一凉的感觉。
……难不成是着凉了?
抬头看了看一点都没有变小的雨势,厉南烛催促了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看着前面来到树下,翻身上马的两人,洛书白的眸子里浮现出些微的笑意来。说不上来其中的缘由,他就是觉得,眼前的顾临安,比起之前来,要多了几分生气。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分明人还是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也没有多少变化,可他就是能够看出对方的不同来。
看来,自家的主子,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呢。
瞧着那站在树下等着自己一行人的两人,洛书白的嘴角翘了翘,转身让后头的人都加快步子。
他们这一行人,那么小个凉亭,可躲不下。更何况,这里距离城门,本就不远,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倒不如加快动作,早些进城休息。
好在过了初时降雨最为暗的时刻,天色反倒变得敞亮起来,倒是让他们免去了途中绊倒摔倒的担忧,行动间方便了不少,一行人很快就进了城——因为有厉南烛在,守城的人甚至都没让他们下马。
依着京城里的规矩放慢了速度,周若离看着和厉南烛一块儿,骑着马朝走在队伍前边的顾临安,嘴唇动了动,表情有些复杂。那天在驿站外面,洛书白和段老的那一声“陛下”,她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但是因为这其中包含着的信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直到现在,周若离都还有点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或许那两个人,当时喊的……只是“殿下”?虽只有一字之差,可其中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可惜的是,这种事情,周若离又无法朝另外两人确定——想来便是她问了,对方也不会说实话,她也做不到死皮赖脸地为了这种事缠着对方。
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某个和其他侍卫待在一起的人,周若离的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除了上次她受伤的时候,何靖前来探望过之外,对方就好像刻意避开了她一样,没有和她有过任何接触。对方大概,真的是不愿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了吧?
若是顾临安真的是那个身份的话,何靖的身份,应该比她预想的,还要更高一些,哪怕她真的成了洛城的副将军,想必对方也是看不上的。
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周若离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雨渐渐地小了,细蒙蒙的,落在身上都没有多少知觉。可众人身上的衣物都在刚才湿透了,风一吹,都透着一股凉意。
“怎么了?”厉南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周若离的身边,侧着头看着这个被柳含烟看重的人,眉梢轻轻地一挑,“有心事?”
其实就是周若离不说,厉南烛也能从对方刚才的举动里面,猜出点什么来。
这世上,情之一字,最是醉人,也最是伤人。可这种东西,一旦沾了,就会成瘾,想要戒掉,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看看这原本如何刚强的人,这会儿竟因为这种事,变得这般患得患失起来了。
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某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扭头看向他处的男人,厉南烛的心中有些感叹。
听到厉南烛的话,周若离有些发愣,然而,她回过神来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看何靖,而是转头朝一边正在说话的顾临安和洛书白看了一眼,脸上也浮现出迟疑的神色来。
哪怕她再怀疑,那个时候,她耳中真真切切地听到的,确实是“陛下”这两个字,无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差错或者隐情,她都不可能将这件事瞒下来,而不告知厉南烛。这个名义上是洛城的副将军的人,真正的身份,定然不是这么简单,这一点,她当然也是知道的,这种事情,告诉对方再合适不过。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若离的视线,那边的两个人转头朝这边看过来,见是周若离,还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只是,这里的人太多了,这种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机密的事情,显然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收回视线,周若离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91章
有些惊讶周若离的举动,厉南烛忍不住也朝着顾临安和洛书白看了一眼, 没能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来, 眼中顿时浮现出些许狐疑来。
周若离刚才脑子里想的事情, 和这两个家伙有关?总不能是在从赤水城来到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这家伙就移情别恋了, 喜欢上洛书白了?
由于一开始琢磨的就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厉南烛不由地就往这方面继续想了下去。
真要说起来,洛书白各方面的条件, 可比何靖要好多了, 而且还不会如何靖那样, 因为周若离的样貌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来。要是让厉南烛来挑的话,她其实还觉得洛书白更适合周若离一些。
可惜的是, 这种事情, 并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甚至不是周若离可以决定的。如果自己的心中装的是谁这种事, 可以由自己选择的话, 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心人了。
好在她和顾临安是命中注定,情投意合, 不必经受那些磨难与苦痛, 这是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临安的身上,厉南烛的神情柔和下来,唇边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上天,实在是待她不薄。
抬手将贴在额前的湿发拂至耳后, 厉南烛弯了弯嘴角,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周若离:“对了,聂诃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行事作风没有一点儿聂家的铁血的家伙,她还是有点在意的。
想来见到当时那间屋子里的情景,只要有点脑子的,就不会直接动手把那里唯一的活人给杀了,更何况,要是聂诃没有将顾临安的话给带到,刚刚那个被箭-矢给扎成刺猬的家伙,也不会那么久都没有起什么疑心了。
不过,后来就算是对方起了疑心,想要在这么大的地界找到特定的两个人,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差别。
但即便聂诃最后平安无事,那山寨当中的人,下场却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主动投诚与被动击溃,得到的待遇自然不可能相同。
更何况,厉南烛可不觉得,在周若离待了赤水城的守城军上山之后,那些人当中,会不出现任何死伤。
那个家伙费劲了心机,想要为那些人争得一线生机,然而,最后却只落得了这样的一个结局,着实令人唏嘘。
有些出乎厉南烛的意料的是,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周若离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沉默了一阵子,才沉声请罪:“属下失职。”
厉南烛一愣,心中忽地生出些微不妙的预感。莫名的,她有点不想听周若离接下来的话语了。
然而,这样类似于逃避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她给压了下去,只是原本面上带着的笑容,却淡了下去。
“聂诃她……”周若离停顿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忍的神色,“……死了。”
或许是山寨当中其他在张统领的召集下,没能及时地赶回去的人,也或许是齐国其他流亡在外的人,竟然在得知了聂诃的消息之后,拼着自己的性命,入城夺取她的性命。尽管对方很快就被赶到的人毙命当场,可聂诃,却也没能活下来。
听着周若离说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厉南烛沉默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不是你的责任。”
虽说聂诃的身份确实有些特殊,但在齐国已经覆灭的现在,却着实不需太过重视,尤其对方那时候的身份,与阶下囚差不了多少,周若离当然不可能专门派多少人保护她的安全。
再说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齐国人……”想到先前那个宁愿拉着整个山寨陪葬,也绝不让聂诃带着她们投诚的张统领,厉南烛的心情有些复杂。
像她这样的人,大概永远都没办法理解那些人吧。
“怎么了?”察觉到了厉南烛的异样,顾临安结束了和洛书白之间的谈话,驱马走到她的身侧,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么长久的相处下来,他很少在对方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听到顾临安的问题,厉南烛顿了顿,才出声回答:“聂诃死了。”
那个聪慧怯懦,被顾临安评价说和御朝的女人行事有几分相似的家伙,就那样死在了她曾经想要保护的人手中。
乍一下得到这个消息,便是顾临安都不由地愣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来。
死亡,总是如此,突兀得令人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