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一怔,这架势,真的不追究了?
她被撂在一边,不尴不尬地站着。直到她站的腿酸了, 还不见萧翎有所动静。冷战的气氛最是微妙,阿遥被他这做派弄的心里不上不下的,悬得很。
这也是阿遥从未有过的情绪,她之前身边有小伙伴,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大家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心眼,尤其是这么多的坏心眼。之后遇上那些,连伙伴都算不上,他们对阿遥俯首称臣,什么都听她的,半点不含糊。
故而,阿遥还是头一次处理这种情绪,一切只凭感性。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白活了,阿遥很郁闷。
方才她能和萧翎吵,是气昏了头,所以才那般有气势。如今被他这么一冷,阿遥又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理所当然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抵如此吧。
她正踌躇着,忽见萧翎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还皱了一下眉头,淡淡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遥哼了一声,挺着胸强行给自己鼓气:“不行吗?”
“你既然不愿我管你,那就先走吧。往后有什么事,也只是你自个儿的事,切莫再求人。”萧翎说着就要赶人。
阿遥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柱子后面。本能的,她不想走,总觉得走了会出什么大事,且还是她不想看到的大事。
萧翎见状,也未说什么,仍旧不管她只做自己的事,仿佛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阿遥这个人。
阿遥两手扒着柱子,见门外没有人进来,这才放心地探出脑袋。她偷偷往萧翎那边看了看,又看了看,大眼睛忽闪忽闪,来来回回已经看了几十次了,未有一次看到萧翎回应她。
真的不再管她了吗?阿遥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投下剪影。
这本该是开心的事,可不知为何,阿遥心里空空的,越来越没底。这种心情来的突然,不受控制。她之前觉得萧翎说得都是气话,就像她说得那些一样。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阿遥茫然地想着,要是萧翎不管她,那也不错,毕竟自由了。没有人逼她学规矩,也没有人逼她认字。不过,要是他不管的话,自己吃住找睡,还能去宫里吗,还能去找皇上吗?
阿遥摸了摸脖子上的令牌。有了令牌,名义上她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可是来到人世间这么久,阿遥也知道了她如今有的这一切都是依靠萧翎得来的。
倘若没了萧翎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遥看到烛台上的烛火明明暗暗,已经烧了一小段,而她的心境,也渐渐变了。
阿遥受不了这样陌生的处境,也受不了这样窘迫的氛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悄悄从柱子后做出来,试探地咳了咳。
萧翎没有理她。
阿遥瘪了瘪嘴,不大高兴。她都这样了,已经说明了自己的诚意,萧翎这样端着是什么意思,哼,别以为她会去求他!
阿遥索性坐到地上,她这么大的人放在萧翎眼前,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见。
这是一场持久战,比的就是谁更有耐性,很不幸,从一开始,阿遥就落了下乘。这场战争还未打响,就定好了输赢。
许久,许久,萧翎却还是没有抬头。
阿遥的心不断往下坠,募得,她双手撑地,从地上站起来。阿遥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走到萧翎身边。
萧翎没有什么反应,阿遥趴着桌子,踮起了脚尖。眼神飘忽,恍若无事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萧翎神情渐缓,眼含笑意,如寒冰乍破。不过只是一瞬间,又立马恢复了原状。
阿遥没有看见他的变化,心中忐忑,又问道:“你不怎么不说话呀?”
她向来能屈能伸,此番更是问地再天真不过了。萧翎他,应该不会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吧。
忽然,萧翎低下头,两人对视着。阿遥咽了咽口水,心虚了。
……
一个时辰后,萧翎揉了揉双目,将手上的卷宗合上。
低下头,他边上的小怪物已经枕着他的胳膊睡着了,两只手揪着他的袖子,显然是怕掉下去,睡得也不是很安详。
原本白嫩嫩的手心沾满了墨水,黑乎乎一片,连脸蛋上都蹭了些。萧翎从未见过有人写字还能把脸上写脏的。他嫌弃地挪了挪位置,阿遥立马不安地哼唧了一声。
罢了,萧翎也就让她靠着。
桌子上还放着阿遥默写的大字,不过那字写地实在太过拙劣,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过,能写到这个程度也算是她卖力了。萧翎发现,阿遥认字认地很快,教了一遍第二遍就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可她的本领也就仅限于此了,叫她写出来却写得不像话,连握笔的姿势都是教了不下十几次才教会的。
萧翎收拾了桌子,将人抱起来往卧房走去。
外头的福公公和映雪等人一见到萧翎出来了,立马打折灯笼在前头引路。夜无星子,漆黑一片,只有灯火所至之处留有一片暗光。
回到内室,萧翎将人放到床上,看到自己的袖子也变脏了,便赶紧去里间洗浴。待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身寝衣了。
阿遥也被映雪和秋霜两个服侍着擦了身子,换了一身衣裳。阿遥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大床上,整个人都安宁了许多。
萧翎走进了几步,映雪和秋霜连忙退后了些。
他看了看阿遥,抚了抚她有些汗湿的头发,跟旁边的人吩咐道:“再去拿两个冰盆过来。”
下人得了吩咐,立马出去了。
萧翎转过身,又对着映雪和秋霜吩咐道:“你们俩都是识字的,平日也多督促督促她习字,莫要让她什么事都不管,只顾着玩。”
“是。”
“明日中午,太极殿那边的人应该会派人前来请她去用膳,你们只跟着就是了,往后中午也都在那里用膳。”
不等两人回话,萧翎又继续道:“她向来没心没肺,得罪了人尚且不知。这宫里最不缺阴谋诡计,你们多看护些,莫让她见到那些腌臜事。若是遇上那些不长眼的,直接打回去就好了。”
自从遇见了阿遥,萧翎的闲话都变多了,言语之间和护崽子似的。以前,他可不会这么细心的叮嘱别人。
萧翎就是从宫里出来的,他身上的毒也是从宫里带回来的。纵使萧翎和他父皇住在一块儿,纵使萧翎身边有许多人看着,可是那些阴私他也没少碰上。
他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尚且会中招,阿遥身边只有两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她挡住多少。
萧翎是信阿遥有几分本事的,她终究不是常人,不能用看常人的眼光看她,只不过,萧翎还是有几分担忧罢了。
映雪和秋霜听了吩咐,忙道:“王爷放心,奴婢定全力护住姑娘。”
萧翎点点头,让她们下去。
这晚上,阿遥睡得很香,期间还说了梦话,萧翎偏过头听了听,好似听到她在背书。
“呜,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后头就听不分明了。
翌日,阿遥和萧翎一同醒来。就像萧翎说得那样,阿遥一向没心没肺,所以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她睡醒了就不记得了。
不开心的东西,阿遥总是会下意识地忘记。
人生漫漫,不晓得什么时候到头,如阿遥这般活得久的人,若一直斤斤计较的话,恐怕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早膳过后,阿遥和萧翎去了皇宫。
新的一天,书还是要念的,字也是要认的。萧翎难得没有丢下阿遥,而是领着她一起去了崇文殿,亲自将阿遥送到学堂上。
萧翎这番动作,却是引起了崇文殿一众姑娘们的热议。
其中最热情的要数五公主了,她见到阿遥过来,立马就迎了上去,而后见到跟着进来的萧翎,五公主惊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
作者有话要说: 阿遥:我发现,自己好像是个抖M,唉!
萧翎:巧了,我也是。
(今天十点还有二更)
☆、接人【二更】
萧翎将阿遥送到学堂里, 便回去上朝了。
他一走,学堂里那些早早就来了的女学生们便说开了。今日之前, 许多人是不相信成王会对一个小孩子好的, 尤其是这小孩儿还是流落在外头,不懂得规矩的。
女孩子们, 不管是在哪个年龄段, 总会下意识地和认比较。阿遥这个外来者,很不幸地被所有人都拿来比较了一遍。
这些小贵女们心高气傲, 觉得阿遥那儿都不好,除了胖还是胖, 一无是处, 因而很是鄙夷。所以她们私下里也猜过, 那些传言是不是都是假的。
直到现在,成王殿下亲自送人来学堂,所有的猜想都不攻自破了。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那个胖丫头,委实有两分手段, 这是在场每个人的心声。
五公主见阿遥坐下了,方走到她身边,也在阿遥旁边坐下。
“嘉宁你今儿来的真早。”五公主打招呼道。
阿遥想, 她昨儿来的也挺早的。
“五皇兄对你真好,还亲自送你过来。”
阿遥莫名其妙地看了五公主一眼,回道:“他只是顺路而已。”
“嘉宁别说笑了,上早朝的地儿离崇文殿不知隔了多少宫殿, 怎么可能是顺路。”她说完,又自言自语道:“我从未想过,五皇兄会对认这么好。嘉宁,你可真是幸运,不仅让五皇兄亲自进宫给你求了一个县主的称号,还让他绕了远路亲自来崇文殿。真好。”
阿遥不知道她瞎感慨个什么劲,她听得耳朵不舒服,打断道:“你很喜欢萧翎?”
“嘉宁,你应该称呼他成王殿下,不能直呼其名的,这样不尊敬。”
阿遥撇了撇嘴角,对她说得不太上心,还成王殿下呢,她要是真这么说,估计又要被萧翎笑话了。没准那家伙还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求于他。
五公主纠正了阿遥的称呼,又笑道:“我确实挺喜欢五皇兄的。你也知道,我母妃只生了我,虽说宫里还有一个六妹妹,但是妹妹和兄长却是不同的。我的几个兄长,各个都好,只不过他们里头,我最想亲近的还是五皇兄。”
五公主年纪小小,但是也是会看脸的,这么多皇兄里头,她最喜欢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五皇兄了。有时候,喜欢就是这么奇怪,五公主的这个大概算是孺慕之情了,只不过孺慕的对象选的不太好。
虽说五皇兄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五公主喜欢他,想要亲近他。是以,看到五皇兄对嘉宁这般好,五公主心里也羡慕。
五公主的一番言辞之后,阿遥放弃了辩解。
她既然这么喜欢萧翎,就让她继续喜欢下去吧,单纯的女孩儿啊,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阿遥惆怅地想着。
不多时,学堂上的人已经来齐了,昨儿上课的程夫子也过来了。
因着昨儿阿遥在学堂上出了丑,所以程夫子对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呢,就这样吧,反正她只要能老实坐着就行。
这位嘉宁县主,背后可是成王殿下,估计来宫里读书也是玩玩而已,当不得真。只要她不生事,程夫子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过她。
学堂里的学生却是盼着夫子能再向阿遥提什么问题,无奈夫子迟迟不开口,只好作罢。
夫子在上面讲课,阿遥在下面发呆。她发现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听这些学问上的东西,被萧翎逼着尚且能学一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无聊之下,阿遥胡乱地翻着书本,目下所见,皆是看不懂的东西。翻着翻着阿遥头不住地往下点,最后差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阿遥一惊,连连撑着精神抬起头,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就发现程夫子朝她望过来,目光犀利,仿佛要隔空刺穿人。
阿遥寒毛一竖,忽地清醒了。被夫子捉到,她倒也不敢打瞌睡了。学生怕夫子,儿子怕老子,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这程夫子的眼神未免太吓人了吧。昨儿她还以为这是个脾气好的夫子,看来她错了。
这一来一往,被旁边的五公主看地分明,她对阿遥的不学无术又有了新的认识,暗暗摇着头。到现在,她也糊涂了,不懂五皇兄为何选中了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