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秘境的都是精英弟子有个好处,大家素质都挺高,几个人出头组织一下,自己就分场次战开了。败者服输退出,胜者晋级,跟另一场的胜出者再战,也没人死乞活赖地撒泼。
毕竟都才筑基境,将来日子还长,彼此说不定未来就是各自门派的中坚力量。闹得太难看,将来难看的还不是自己吗?
祁远在筑基境这个层次里果然大有优势,他不用灵器,本人就几乎是个低级的灵器了。方漓和他搭档很省心,祁远拿自己当肉盾用,一般的符丢过来都懒得躲,伸伸手就挡掉了。若是对方用了攻击型的灵器,他妖力运转,上去一拳头也往往能把攻击打回去。
方漓就专心进攻,长剑在手,难得的能有这么多不同类型的对手试招,一时竟舍不得结束。
就这么着,在她的依依不舍中,他们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走到了最后四场。
这次天璇宗给了其他门派的名额也不算太少,其中还是以交情最好关系最铁的两大门派为主,其他小门派有一两个的名额,也没走到最后。至于清羽派等不算盟友的交好门派,名额就少得多了。眼下最后胜出的四支队伍,就没见其他门派的人,正好是两支天璇宗所属,一支聆月宫所属,一支太玄宗为主,带了两个小门派弟子的队伍。
方漓就对上了聆月宫的人。她筑基四年不到,在入秘境的人中也算是修为较差的了。只好在她是剑修的唯一门人,一个月受到的指点,比有些人一年得到的教诲还有用。再加上祁远实在给力,才能一路战胜到现在。
其实最后几场她已经很勉强了,几乎是祁远一敌二胜出的。
现在就更没把握啦。另两支队伍已经行了礼开始战了,她忍不住问祁远:“你到底有什么计划,再不用我们就要被淘汰了。”
虽说对蜃精什么的兴趣不大,但要是能拿到也很好啊。
章柳也在一边鼓动:“别藏着掖着了,快点呀。”
祁远微微一笑,也不见作势,突地又化为了一只大鸟。这次没有嗖一下就飞远,能看得仔细。
他的妖身应该还是未成年状态,而非大妖有意地缩小身形,但也足够坐上两人了。
他乃是一只通体黑色,羽毛闪着寒铁般光芒的大鸟,应该是鹏类?方漓和章柳都不太确定。
祁远昂首顾盼,自我欣赏了一会,问:“怎么样,欣赏完了么?我是不是特别威武?”
章柳没好气地嚷嚷:“是了是了,特别威武,让阿漓坐你背上,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飞上天然后冲下来砍人啊。”祁远神气地说,蹲低了一点让方漓上来,“我跟你说,你得用好吃的补偿我,我的背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得用那个白玉笋补偿才行。”
“好的。只要赢了就给。”方漓笑着跳上他的背,在一群人瞠目结舌地围观中飞上天,然后俯冲下来。
祁远速度极快,对战的另两人虽然看着他们上天的,早有准备,竟仍有猝不及防之感。
祁远也不是真的傻乎乎直线冲下来砍人,而是利用速度,一击不中急停飞转。
筑基期虽能飞行,但在战斗中腾挪还不是那么方便,他们加上这空中作战,实在令人难以抵挡。几回合战下来,对手不得不弃剑认输。
决战对上了聆月宫,战力更高一筹,但对他们这战法也一筹莫展,坚持了数十回合后,终是方漓和祁远胜出了。
小队一阵欢呼,便是其他败阵的天璇宗弟子也神色喜悦。他们人数占多,在自家的秘境里,如果让其他门派的人拿走了秘境出产,这个脸可就丢得有点厉害了。
既然有了结果,人就陆续散了,各自再选个方向行走,经历幻境对自己的心境磨砺。方漓将蜃精匀分给小队成员,也与其他人作别,同章柳、祁远选了个方向,随意而去。
一路上,自然幻象丛生。方漓还见到阿无,他认回了家人,会说话,拿下了面具,解除了封印,却不认识她了。
他的家人说,他本身就是不合格的妖,整天想着讨好一个人族,更丢家族的脸,让她不要再见阿无了。
要不要找阿无,让他回忆起来呢?方漓醒过来之后就琢磨这个问题。
阿无得到家族的认可,这是多好的事啊,她不应该去破坏的吧。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方漓走也想,停也想,又经历了几次幻境,仍在想这件事。
直到离开幻境,祁远让她等一会,他找地方炼器给她的时候,她突然想通了。
这件事的症结不在她这里呀。
这是阿无自己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选择。
如果他渴望的是家人的陪伴,家族的认可,他选择了遗忘,那她就应该尊重他,记住这个朋友,离开这个朋友。
但如果是他的家人做了手脚,让他忘记曾经的生活,那作为他的朋友,她也要问一问阿无:你是不是愿意?
回首看了看秘境的入口,方漓觉得,这个秘境对她来说很有用很有用。看来她不能老窝在家里修炼了,听说还有很多秘境,有些需要天璇宗出面安排名额,有些却是公开的,她得出来见识见识。
她托祁远炼制的小东西不算复杂,祁远问清楚之后,三天功夫就完成了,拍拍手交给她,又从她这换了一袋白玉笋,就此告别。
章柳已先行回归,方漓独自一人回到青珑界,顾不上别的,先去见了师父,将这次历练一一说给师父听,再听师父指点。
任苒虽不喜多言,但也只是在人际交往上有所欠缺,教起徒弟来并没什么困难。不过这次倒难住他了。
有鱼界秘境考验的是心境,这种种幻象,经历的是人生万事。对自幼就在青珑界裂天剑谷生活,在师父和师兄身边成长的任苒来说,最大的麻烦就是任了这丹华峰峰主之后的开会议事,但那也有师兄帮忙。而且他做了决定之后,别人再怎么争辩,他只管点头摇头,坚守不退。真是决议与他的决定相反,也是按门规听令行事便行。
人生哪有那么多难题。门派育我,破敌报之,修为再难寸进亦不悔;修剑不能,便去学丹,丹华峰不计门户之见倾囊相授,为其担下日常庶务又何妨。
任苒的人生,从来就很简单。
所以对于方漓的困惑,他也很苦恼。
最后任苒的教导只有一句话:遵从本心。
事后他不放心地联系了严野,要他去开导开导自己徒弟。严野巴巴地跑过来,问方漓:“你师父不通人情世故,你有什么解不开的,跟师伯说啊?”
方漓眨巴了两下眼睛,无辜地看着师伯:“可是师父说得很好,我想通了呀。”
严野郁闷的回去了,心想师弟收了徒弟还真有长进,连女徒弟的心事都讲得通了。
方漓听了这四字,只觉有百般滋味,一时却又抓不着,当下牢牢记住。
任苒便叫她回去休息,告诉她有一名客人,在她离开后不久就找来了。何东将他安排在观霞居,已等了她许久。
她还有客人?方漓把认识的人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是谁,还是个男子,不会是钱玉江。
带着疑惑,她回到观霞居,孟君和李青禾出迎,她正想问来客的事,就听见一声熟悉的虎吼,一只庞大的白虎扑了出来,到她面前时急停住,用脑袋来拱她。
“白虎!”方漓惊喜地大叫起来,又大叫了一声,“阿无!”
果然,大门口,追着白虎出来的人,黑衣墨冠,银色面具覆面,不是阿无又是谁?
方漓突然间泪盈于睫,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阿无面前她总是容易释放情绪,总是在哭。
幻境中种种袭上心头,纠结、伤心、疑惑、不解。她在幻境中挣脱时也哭过,然后就擦干眼泪,故作坚强,去面对下一个幻境。
师父“遵从本心”四字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方漓终于遵从本心地哭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抱住阿无,狠狠地搂了一下:“阿无,看到你真好。”
阿无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本能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自己拭去泪,看着他笑,再次道:“看见你真好啊,阿无。”
“我也是。”阿无想。
方漓将阿无带进书房,泡了灵茶,冲了蜜水,抱上她逛街时买的酒,当日阿无满屋里转着想把好东西分享的心情,她终是也体会到了。
“对了,还有这个,没想到这么巧,我刚托人炼制的。给你。”
方漓喜滋滋地把用食物换回来的新灵器交给阿无,教他使用。
这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圆形灵器,一掌可握,可以系在腕上,垂下刚好落在手心。用灵力或妖力输入,控制灵力写写画画,会在空中显示出相应的字迹,大小可调,位置也可调。方漓给它起名为“灵迹”。
方漓知道,阿无的妖力很弱,但也正因为弱,阿无锻炼得细致入微,控制得非常好。这对别人来说很难,对他来说却很简单。
阿无欣喜不尽,拿着翻来覆去地玩了好一会儿,画了一个方漓,又画了一只白虎,惹得白虎上去扑了个空,这才静下心来,与方漓说起别来情形。
阿无在元山数百年,从不觉得孤寂。
然而方漓走后他才知道,所谓不孤寂,是不懂得孤寂。
唯一的朋友离开后,他便觉得生活无聊了起来,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茫然不知有何意义。
最终,他决定去找他的朋友阿漓。
方漓说过自己的门派,所以他带着白虎离开了元山,经云国往仪国,再传送至青珑界。
这一路说来简单,对他来说却是极难。
他幼时就被隔在单独的院子,只有人教他礼仪读书与修炼。
后来长年住在元山深处,对于路径与人世间事一无所知,没被人卖了,还幸得他书读得多,又是从头到脚,一身的“上仙”气质。
他走错过路,到了神英国。
找不着传送阵,白天步行,夜晚飞掠,生生走过了两个国度。
后来他学会了问路,找到识字的人,写下要去的地方,终于找到了天璇宗设下的传送阵,被管理传送阵的长老盘问了很久,最后亏得方漓在长老中名声响亮,才被监督着送到丹华峰,交给任苒审核。
任苒也不认识他,就将他安排在观霞居,启动了观霞居的防护阵,不持天璇宗令牌者不能进出,请他暂时安居,等方漓回来。
阿无并不在乎,观霞居地方这么大,他住得很适应,一点也没有出去走走的想法。今天带白虎在院子里遛弯等方漓,终是等到了她回来。
方漓听得又替他辛苦,又是好笑。有了这个灵器,阿无表达起来方便了很多,话也多了。他书读得多,描述起来还挺生动,方漓倒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
“我们是错开了。我去历练之前也去了一趟元山,想给你送一样东西,那时你大概……嗯,大概是走到神英国去了,正在找路回来。”方漓哈哈大笑,把那卷《吞日啸月诀》给了他。
“这个是,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里,拿出来的。说是能给妖族修炼,我好像听你说过,妖族都是天生的传承,修炼的方式就是不同的锤炼血脉的秘法,可这个却跟我们人族的修炼很像。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你试试看呀。”
阿无翻开粗粗看了一遍。
他看过人族流传在外的功法,确实和这个原理相似。只不过人族修炼吸收的是灵气,这部功法却是吸收所谓的日月精华,辅以灵气吐纳。
他知道有些妖族的传承秘法也是会利用日月的能量,但跟这种吸收不一样。日月真有所谓的“精华”吗?
不管怎么样,这是阿漓给他的,他一定要试试。
正要收起来,方漓一手按住了,郑重地看着阿无的眼睛:“那里给我的好处太多了,我一直很相信从那得到的东西。但是那毕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因为相信我,就毫无戒备的去修炼,如果修炼时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停下来。记住了吗?”
阿无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暖暖的。阿漓是在关心我啊。
方漓看他笑眼弯弯,也想笑,但还是板着脸严肃状:“别笑,严肃点,一定要记住,小心为上。”
阿无再次点头,这回不笑了,特正经点头,还写出字来:“一定小心。”
方漓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
阿无不走了,他要和方漓一起修炼。方漓特意跑去找师父说了阿无的身世,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好在可以,不过有时间限制,不能长久停留,还要给他申请一块临时的身份令牌,不然他哪也不能去。
办好了也有很多禁区,要他记住不能乱走。
阿无听了方漓的转述,决定哪也不去,只在观霞居待着。他怕给阿漓惹麻烦。
“要是你能修炼成功,我们就一起去有鱼界走一走。”方漓憧憬着,“有鱼界,我起的名字,就是我交给门派的那个。”
她看着阿无,看到他眼中快乐的光,愉悦地笑了。她就知道阿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我这次出门收获很大的。所以等沉淀一阵,还打算再走一趟。有鱼界现在只在灵脉富集处建了据点,还有好多地方没开发。我听师父说,下面要对门中弟子开放,叫我们去绘制地图,收集灵植灵兽资料,可以记功给予酬劳。嗯,我倒是不太在乎这个,但是很想跟你一起去海岛之外看一看。”
“好。”阿无写道。他对修炼的愿望变得急切起来了。
清露山本就是观日出的好地方,自开始修炼以来,阿无每天清晨到山巅观日台,静坐清心,待天光初露,以功法农密传,吸纳所谓第一缕紫气。
吞日之功,可谓完成。
这所“吞”之气,无形无质,阿无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吞”到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