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叔双目圆睁，仰躺在村头的石磨之上，他从不离身的那把猎刀丢在他的脚下，脖颈几乎被整个割开，只有一丝肉皮连着身躯和头颅，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整个石磨。

胖二婶的肚子被整个剖开，倒在她家大敞大开的柴房之前，胖二婶的女儿杏子姐浑身赤裸，浑身青紫躺在青石路上，唇边露着半条舌头。

男孩那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呼吸如那铁匠的风箱，泪水汹涌淌过已经满是泪痕的脸，这一路之上看到的一切，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一波波撞击着他幼小的心灵。

小小的，凌乱的脚步声，终于跌跌撞撞的来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还是他的家吗？

那一座父亲耗费了三年时间，亲手建起来的房子，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正袅袅冒着青烟，父亲、母亲和哥哥，都倒在了这被烧成了废墟的房子周围。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小男孩浑身颤抖着站在那里，怀中紧紧抱着那一把父亲亲手为他雕刻的木剑。

而后，小男孩便离开了村子，开始了流浪。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子，城镇，一天天一日日，饥寒交迫的活着。

他与天地争命，与野狗抢食，漫无目的的在这天地间游荡。

他一直随身带着那一把木剑，直到木剑变得黑黝黝脏兮兮，那好闻的灌木清香已经尽数消失不见，他也从未将它丢弃。

哪怕那些身强体壮的孩子，欺负他殴打他，想要抢他的木剑，他宁愿痛苦的硬捱，也紧紧地将木剑抱在怀中。

一如那个山林中的夜。

直到他十岁的时候，因为对这柄木剑那近乎变态的执着，他被一位剑修相中，将他带回了师门之中，并亲自教导于他。

仇恨和天赋让他进步神速，十五岁那年，他的实力便超越了他的师傅，成为这个小门派里最强的战力之一。

他回到家乡的山村，试图寻找出当年的仇人，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他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报仇自然也不知从何下手。

他只好又回到了师门，如今这天地之间，师门就是他的家了。

三年后，他与师傅的女儿成婚，很快便有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孩子很快就长到了满地乱跑，舞刀弄枪的年纪。

他将当年那柄木剑给儿子当玩具，儿子很喜欢，时时刻刻都不离手，一如他小时候那样。

生活似乎变得越来越美满，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

强大的敌人从天而降，他虽然拼命阻挡，却依旧是徒劳，师门所有同门，包括他的妻儿，都被敌人一一杀死，只剩下他自己，遍体鳞伤的逃离。

他痛苦得直想死去，然而，仇恨却让他活了下来。

这时，带着无边仇恨的他，竟意外获得了一部能够直接修至巅峰的仙道秘籍，有了这一部秘籍，他便又重燃斗志，在无边的仇恨驱动之下，开始了疯狂的修行。

……

画面戛然而止。

秦树苗感到自己的视野迅速自轮回小世界中脱离开来，她的面前，重新出现了那一道万界之门的门户。

她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人站在峰顶，迎着朝阳负剑而立，眼神里弥漫着的，是无边的仇恨、绝望以及疲惫。

那个面容，那副身躯，赫然与顾沧海一般无二。

不知不觉，秦树苗已是泪流满面，实际上，在跟随着他逃到村外的山野之中的那一个夜晚，秦树苗便已经泪如雨下。

她能够深切的感受到那个小小的男孩子，心中那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在那一刻，秦树苗恨不得马上冲过去，紧紧将他拥在怀里，给他温暖，给他护持。

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别怕，别怕。

而后，与他一起经历的一切，让秦树苗的泪水从未干过，那些他所经历的痛苦与绝望，秦树苗都感同身受，恨不能以身代之。

秦树苗内心很是清楚，这不过是顾沧海的一道轮回之身，根本就不是他本人，她应该对他所经历的一切，保持旁观的心态。

然而，她做不到。

秦树苗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不想那个人受到一点伤害。

“在这轮回小世界里轮回，每一世都不会幸福平稳，注定要波澜起伏甚至凄惨坎坷，不如此便不能达到淬炼道心，修习轮回心诀以增加修习者心力层次的目的，”

灰鹄的声音在秦树苗的耳边淡淡响起，“这轮回心诀，修得便是所谓的心力，心力虚无缥缈，在我洪荒世界的修仙体系中并无太多研究，但只要心力有所成就，对于道的感悟，便会水到渠成，这便是轮回心诀的修行之道。”

秦树苗伸出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她等了数息，而后才张口，话语里却依然有着轻微的颤抖，显然她在努力压抑着自己道心的颤动。

第五百五十七章此生，你们缘分已尽

“也就是说，我不但不能带他离开，而且，就只能如此袖手旁观，为此根本无能为力，是吧？”

灰鹄静静看着秦树苗，缓缓说道，“道心淬炼，从古至今便无法以外力干涉，轮回心诀淬炼道心主修心力，旁人如何插得进手去？这一点上，你帮不了他。”

灰鹄顿了顿，又道：“轮回一旦开启，便不会中途停下，这是当初那位人族大能设下的规则，若是让他强行离开轮回小世界的六道轮回，就算以我的能力都无法干涉，以你如今修为，根本毫无希望。”

“我想，怕是只有悟透了轮回、世界、空间以及因果大道的道祖存在，才能勉力一试吧，就算是道尊，恐怕都无能为力，这轮回小世界的规则，毕竟是那位悟透阴阳天道的道祖所设，层次极高。”

秦树苗愣愣的站在那里，面上浮现出浓浓的木然，一言不发，目光空洞的望着面前。

“原本，你与顾沧海之间的事情，涉及到你的道心，无论如何都需要你自己把握渡过，我不应该多嘴插手，可是见你如此，我还是决定要说，”

灰鹄看着秦树苗这副样子，双眸之中现出浓浓的不忍，它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要知道，顾沧海在当年西漠之上，可是一剑斩断了与你的因果，方才碎了轮回心诀第十三道心印，晋入道神之境。”

这一点秦树苗何尝不知，这一切的缘由她都是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