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连着身下的椅子都摩擦着地面发出了难听的吱嘎声响。
“什么都没做?”对面的老吴沉下脸来,厉声呵斥,“戴忠!上个礼拜六跟礼拜天,你在做什么?”
小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邱畅的死讯似乎极大的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眼神开始涣散开来,哆哆嗦嗦道:“没,没什么,我就是随便在街上转转。”
老吴将租车记录推到了他面前,冷笑:“是吗?你倒是挺惬意的,出去转转还专门租了辆车子。”
灯光下,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小戴的额头上沁出来,他整个人很快就跟从水里头捞起来的一样,勉强撑住了没趴下:“我心情不好,随手租了辆车子出去兜风而已。这还违法了不成?”
“租车子不违法,可是杀人分尸,用车子将尸块运走,就犯法了。戴忠,你涉嫌谋杀男子卢浩。从今天起,警方正式拘捕你!”
小戴身体猛地一惊,眼睛珠子似乎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一样:“不可能!没……没有的事儿,你们在诓我!你们肯定是在诓我!”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古怪的形状,近乎于抽出一般,反复强调,警察肯定是在诓骗他。直到从他租住的民房里头搜寻到的一系列物证摆出来,他才崩溃了,承认自己的确在租房里头分解了尸体。
“人不是我杀的,真不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不得不休息了两个小时后再接受审讯的小戴矢口否认了杀人,“那天我心情不好,骑着电瓶车在在租房外头晃悠。”
老吴打断了他的叙述:“你为什么要到这么远的地方租用民房?既然租了房子,为什么不住下去?”
小戴抹了把脸,烦躁道:“我也不瞒你们。我平常是住在我女朋友宿舍里,但是我也是个男人,我需要自己的空间。租房的事情,我没告诉我女朋友,我怕她看不起我住在农民房里头。那天我转悠的时候,在树林子附近看到有对男女在打野战。嗐,就是SM那一套吧,没错,女的就是邱畅。
当时我惊呆了,第一反应就是碰上犯罪现场了。后来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我觉得恶心,就先走了。后来我按耐不住好奇心,又骑着车子返回头。那女的已经走了,男的正在朝外头走。他一见我就想要追上来拦着我,结果被我的电瓶车给撞到了。他抓着我不放,非得让我赔偿他。我吓坏了,就要求先带他回家休息一下。
当时他身上连个口子都没破,我哪里想到会有什么不好啊。结果他人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就喊肚子疼。我想给他看看,没想到他就这么倒在地上没了气儿。我吓死了,我撞死人了。我没想到一个电瓶车都能撞死人啊,我速度真没开快。
我一想到后面要坐牢要赔钱,我就慌了。我想这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都跟人大白天的那样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脑子一激灵,就直接将他尸体分割了,血从浴缸里头冲进了下水道,尸体……尸体我丢进砖窑里头烧了。”
老吴沉下了脸,追问道:“后面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两次找人抢手机?”
小戴胡乱抹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我烧尸体的时候,那个女的,就是邱畅突然间出现在砖窑边上,威胁我说要报警。我吓死了,伸手捂她的嘴巴。结果这人喘不过气来时反而更兴奋了。原本箱子我是打算一块儿烧掉的,她不准,她要求我用箱子拖运她一回。我实在是慌得六神无主,只得答应她的要求。后来,她反口说我绑架的时候,我又害怕她说出了这件事,只得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我绑架她。”
第39章 挽歌(补全)
冒充了快递员的武术教练李胜, 这一次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警察的登门。他叹了口气, 无奈道:“行了,你们也别盯着我不放了。我承认, 我跟邱畅认识。她一出事,我就估摸着你们会找上门了。那天我去找那两个女学生也是邱畅让我去的。嗐,这位大小姐有点儿特殊癖好, 尤其喜欢壮男。我跟她健身房认识的, 她出手大方,我就陪她玩玩咯。
那天晚上, 她找到了我, 让我帮忙去找两个小姑娘要回手机里头的照片。我估摸着是她玩大了, 对, 这女的有暴露癖好,经常要求在公共厕所之类的地方玩那个。溜了冰以后尤其疯, 什么都要玩。我不碰那东西,我可以接受尿检。我估计是她玩大了,被人拍了照,想要拿回底片。
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 好好好, 是她出手大方。她愿意花一部手机一万块的价钱,给我的酬劳是一样的。我想这也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就是个买卖而已, 就过去找人了。钥匙真是我捡的, 那姑娘手往外头一掏, 钥匙就掉了。我当时的确想找她说话,没赶上。”
老吴盯着李胜的眼睛,轻轻敲击着桌面:“你为什么要冒充快递员?”
“误会!”李胜连忙摆手,旋即十分不情愿一样露出个苦相,“是那女学生误将我当成了快递员。我一想,一般女的都会对陌生男人很警惕,索性就将错就错了。后来我是真的听到屋里有人摔倒的声音,担心她出事才拿钥匙直接开门的。后面再碰上你们警察同志又没穿警服,我哪敢相信啊。”
他的姿态非常轻松,带着点儿不耐烦的模样。监控室里头,赵处长轻轻发出了指示。老吴赶紧追问李胜:“你为什么要穿着快递员的衣服过去?当天早晨气温很低,你在棉服外面套着工作服,难道是顺便?”
李胜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豁出去一般:“行了行了,我说。这就是情趣爱好而已。邱畅喜欢被猛男强.暴,各种角色扮演的强.暴。哎哟,警察同志,你别惊讶,这样的有钱人不少。我可不是卖的,就是大家合得来,一块儿玩玩而已。我当天想着解决了手机的事儿,直接过去找邱畅玩玩,就玩快递员破门而入,强.暴了顾客的戏码。这不是我想的啊,是邱畅提出的要求。她看到那个快递员强.奸女客户的新闻,觉得十分带感。”
监控室里头,被赵处长叫过来一起观看审讯录像的周锡兵微微皱起了眉头。赵处长转过头去看他:“小周,你谈谈你的看法。这案子也是你一手挖出来。”
没有报案人,唯一的报案人是被害者的一位游戏网友,连受害者的家庭住址跟现实生活中的联系方式都不知道,倒提供了一条沾着精斑的内裤。这是他们上次见面组团打游戏的时候,看录像自我释放时留下的产物。警方联系了游戏公司,通过他的账号绑定的手机卡,发现他手机定位的最后出没地点是距离小戴租用的民房不到三十公里,这才匹配了DNA检测,最终确定了只剩下少许血迹跟残留在下水道的脂肪结缔组织的身份。
警方在找到受害者父母时,已经离异各组家庭的夫妻双方,对这个错误的爱情结晶的情况一问三不知,都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儿子的人了。受害者本人是自由职业,靠给杂志不定期提供旅游照片之类的谋生,没有固定单位。
如果不是警方抓着疑点不放,那么这个人就算从世界上消失了,都不会有什么人在意。走的不声不响,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周锡兵清了清嗓子:“我的看法是还可以再往下面挖一挖,比方说尸体的处理。戴忠虽然说丢进砖窑烧化了,可是毕竟就是他嘴上说说而已。一般人即使抛尸都愿意选择晚上,这样不显眼,目标小。”
刑侦队的现任队长老刘摇摇头:“小周,这点我的看法倒是跟你不一样。戴忠既然住在附近,就知道砖窑开工的时间。他是踩着点儿去的。那家砖窑就夫妻两个开工,所以才能够被轻易钻了空子。也亏他想的出来,直接烧成了骨灰,还上哪儿找尸体去?”
周锡兵没有驳斥自己的老上司,只提出了另一点疑问:“戴忠的租房里头为什么会有解剖工具?戴忠目前靠给人当游戏代练为生,根本用不上这些。”
警方再次提审了小戴。
这一回,戴忠像是彻底崩溃了。他承认自己的另一份兼职是在网上直播虐杀小动物,诸如猫狗兔子之类的宠物,以此来获取网友的打赏。他搓了搓脸,神情无比的疲惫:“干这个比在宠物医院上班挣钱来的快。这几个月我都月入过万,再好好攒攒,就能凑足房子首付了。最后动物的尸体,我嫌麻烦,直接丢进砖窑里头烧了。”
警方按照小戴提供的网址找到了那家直播网站,里头的主播形形□□。小戴因为是动物医学专业出身,活体解剖宠物的动作纯熟,在这家网站中属于网红级别的主播。他的卖点就是专业手法,以各种专业知识折磨小动物。
陈露看着这些视频录像,脸上的表情纠结成一团,连连摆手道:“我的妈呀,变态!你看,那女的居然将这些小奶猫一个个全都用高跟鞋踩死了。我的天啦,这种人自己先应该被踩死!”
王汀朝她翻白眼:“踩死她是谋杀,踩死宠物压根就没有法律管。我倒是想问问,能不能以传播暴力的名义查处他们。”
陈露耸耸肩膀,喝了口开水,一声接着一声叹气:“我真觉得你到现在还全须全尾地站在我面前是个奇迹。你竟然没有被这个戴忠直接杀了分尸丢进砖窑里头烧了。他女朋友胆子也真是大,跟这样一个变态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居然一无所知?她现在是不是得疯了啊。”
王汀摇摇头:“没疯,就是哭。不过她三天两头哭,有事没事都要哭一哭,也不算什么吧。她清醒的很,还哭着叫我帮忙找律师呢。交通肇事罪又不是谋杀罪,她想要找个好律师轻判了小戴。”
陈露傻眼了:“她怎么好意思开得了口啊?她害你害得还不够惨么?”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的爱情如此崇高伟大,所有人都应该配合他们。”王汀耸了下肩膀,吹了吹杯口的热气,语带调侃,“人家跟我说了。当时就是因为邱畅威胁小戴,她害怕男友撞死人的事情曝光,这才改口的。”
“可她这样就是作伪证外加包庇啊。”陈露瞪大了眼睛,“好歹也是正经大学毕业,她连这个意识都没有?”
王汀冲她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你说呢?人要犯起傻来,根本就拦不住。脑子是糊的,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全世界都得按照她的逻辑来。”
陈露古怪地看着她:“你不会这样活雷锋,真帮她找律师吧?”
“我看上去有那么善良吗?我要是把她介绍给律师,到时候他们拖欠律师费怎么办?”王汀喝了口红茶,提起了她下班以后直接奔过来找老同学的真正目的,“对了,邱畅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不探听□□,就是奇怪,她的个性应该不会跳楼。因为她这人是没有自责意识的,她绝对不会自杀。”
“作过头了呗。”陈露冲王汀露出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顶楼上有护栏,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没事儿。可是她摇着护栏不停地哭闹,那个栏杆被腐蚀得厉害,就这样晃断了,人朝楼底栽了下去。人没死,不过估摸着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她这么一闹,我们警方都要被折腾疯了。开会的时候,呃,不说了。领导们拍桌子,差点儿没捋袖子干架。”
王汀了然地点点头,又从手机里头调出了那一段视频开始看。现在网上已经开始控制视频的流通传播,不过王小敏早就将视频给下载了下来。王汀没有看到异常,当时顶楼上已经有警察跟谈判专家到达,意图劝说邱畅下来,不过她压根不理睬,情绪始终非常激动。
视频中还拍到邱阳崩溃的场面,他看着血人一样的妹妹,就跟疯了一样,跪坐在地上不停地大喊大叫,全然没了既往的风度翩翩。
陈露凑过脑袋来看手机,叹了口气问王汀:“你恨他们兄妹吗?”
地上躺着的人一动不动,跪坐在旁边的人像是魂被抽走了,剩下的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王汀轻轻闭了下眼睛,露出个像是笑又像是惆怅的表情:“当然恨,他们现在看上去的确非常可怜。可是他们祸害别人的时候,谁又去同情被祸害的对象呢?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们。只是说,这两个人今后跟我都没关系了。”
警方在下午紧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邱畅尿检阳性的结果,初步认定她是在吸食毒.品之后情绪失控,产生了幻觉,这才造成了失足坠落的悲剧。当然,更多人认为她是本意就是想以跳楼威胁警方,扭转舆论对自己的不利局势,结果一不小心假戏真做了。还有人翻出了邱畅的INS小号,她最后的留言是:要让他们好看。
王小敏在口袋里头小声地叹气,十分迷茫的模样:“一开始是丁丽萍要跳楼,最后跳楼的人却变成了邱畅。王汀,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啊。”
它的主人没有回答她,陈露的手机小陈陈直接鄙视它:“才不是呢,要都靠老天爷去裁决,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人呢。全靠警察保护大家!”
王小敏跟小陈陈吵了起来,各自都说自家主人更伟大更有意义。王汀听不到小陈陈的声音,就光听见王小敏各种往死里夸自己,真是羞耻度爆棚。她家的手机实在是自带粉丝滤镜,她啥时候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宜室宜家了?开什么玩笑啊!
正当王汀准备关机,让王小敏好好歇一歇时,周锡兵敲响了实验室的门。他冲里面的两人点点头,笑道:“不好意思,赵处长又找我说了几句话,耽误了时间。走吧,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陈露立刻从坐着的实验桌上跳了下来,朝王汀使眼色:“那个,你们去吃吧,我中午吃多了,晚上要空空胃。”
周锡兵再一次发出了邀请:“一起吧,正好有点儿事情我想问你。”
陈露故意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违反纪律的事情别引诱我啊!我可是非常有原则的。”
周锡兵笑了起来,伸手帮王汀拿了丢在桌上的包递给她:“放心,我有数,就是有点儿疑问跟你确认一下。”
三人一块儿去了警局不远处的馄饨摊子,一人要了一碗小馄饨开吃。馄饨皮已经近乎于半透明,显出了晶莹剔透的牛肉馅。韭菜打底的骨头汤,有种别样的鲜辣。
王汀相当痛快地喝下了一大碗馄饨后,抬眼看着面前两人:“我不瞒你们,我今天来是因为我心里头还存着疙瘩。第一、我始终没办法相信邱畅真就这么意外摔下楼了。第二、手机一次被偷,一次被抢,是不是太巧了点儿?我并不想窥探什么,但我始终觉得还是更慎重点儿来的好。”
周锡兵放下了汤勺,说话没有避开王汀:“陈露,尸检这块儿有没有什么更多的发现?”
陈露叹了口气,无奈地推开了已经见了底的碗:“好吧,其实赵处长的意思是让你也跟着这案子了。我也就不瞒你。真的没有,下水道里头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一点。我们只在里头找到了少许脂肪结缔组织。戴忠的手法相当精准,我怀疑他是将尸体跟解剖那些小动物一样,一层层,从皮肤开始,一直解剖到里面的骨头,然后才丢弃掉的。”
王汀抿了下嘴唇,突然间抬起头来,轻声提了一句:“你们说,既然他已经习惯性直播解剖动物了,会不会也拍下解剖尸体的过程?”
周锡兵的神色微微一变,小戴租用的民房当中,那个烧化了的摄像机跟突然间爆炸开的笔记本电脑从他脑海中一晃而过。他眼睑快速地合了一下,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也不是没有可能。”
馄饨铺子里头烟雾缭绕,原先大家都有点儿嫌弃的老灶柴火跟蒙蒙的雾气,此刻都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这温暖,让每个人都觉得心头踏实。陈露主动提了出来:“我会找信息部门注意搜寻这方面的内容的。”
如果能够找到这份视频,就有助于判断那个被分尸的卢浩的真实死亡原因。小戴声称他撞到卢浩的那辆电动车就停在了屋子外头,结果被人偷走了。也是这个原因,他才大费周章去租车处理尸体的。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警方需要更多的证据。
周锡兵朝陈露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都没请你吃点儿好的。等忙罢这一阵子,我请你们吃饭。”
陈露站起身,笑着应声:“行,周哥,我们都等着你的大餐。我家王汀,就麻烦周哥送回家了啊。”
王汀在周锡兵的身后冲着陈露作势挥拳,威胁对方。周锡兵恰好转过身体,她的拳头差点儿擦到对方的胳膊。她连忙道歉,尴尬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周锡兵笑了笑,伸手示意她:“走吧,早点儿回去休息。”
两人快要走到地铁口的时候,王汀才又开了口:“我怀疑尸体不是在砖窑里头被烧毁的。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在砖窑附近通灵?灵气并没有提到有人往里头丢尸体的事情。”
虽然当初她没有问,可是砖窑对于窑主将兄长的尸体丢进去烧反应这么大,没理由会完全不提另外一桩尸体焚烧案。除非砖窑没有意识到那是尸体,小戴将尸体切割得非常细碎。想到这一点,她又皱起了眉头:“总之,我不太相信这是一桩简单的交通肇事抛尸案。”
周锡兵点了点头,香烟含在了嘴巴中没有点,只是含着过过干瘾。他拿下烟卷,微微吁了口气:“从送检到审判还会有不短的时间。如果有□□,肯定能够露出马脚的。你不用太操心这件事。”
王汀自嘲地笑了笑。她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执着。也许是不希望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砖窑蒙受不白之冤。那是件非常温和敦厚的固定资产,就跟王小敏的长辈一样。
一直到下地铁,两人都没有再谈论这个案子。周锡兵一路将王汀送到宿舍楼下后,才挥手跟她告别。王汀看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地吁了口气,转过头朝楼上走。刚走到一楼楼梯口,于倩就匆匆忙忙地从后面冲过来。她走得太急了,撞到了王汀身上,手里拿着的一张广告单也掉在了地上。
王汀的目光只匆匆扫到了“温馨苑”三个字,广告单就被于倩又捡了起来揣进了口袋。她没有跟王汀道歉,绷着一张脸埋头继续朝楼上走。王汀微微眯眼看着她,没有吭声。
手机在口袋里头叫着:“看她嚣张到什么时候!作伪证还包庇,关她进监狱。”
那些父母师长跟朋友都没有办法教会的东西,社会自然会教给她。
于倩一口气冲进了房间,双手颤抖地摸出了口袋里头的广告单,不置信地又一次拿出了手机。二维码扫描抽奖的结果显示,她赢得了特等奖,获得了温馨苑一套双室套全款六点五折的优惠。
年轻的女人先是摸着肚子笑,然后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如果,如果她能早半个月赢得这个大奖,小戴就不用那么辛苦,也不会有牢狱之灾了。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仿佛全世界的悲伤全都压在了她身上,她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分量。
一墙之隔,王汀一边跟着音乐做瑜伽,一边微微叹气。她看到了广告单,她想于倩估计是回忆起了跟小戴一块儿畅想未来的场景,所以才哭得那么厉害。对于这个女人,王汀有同情,但更多却是厌倦。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爱,那还会有谁真正爱这个人呢?
音乐声告一段落,隔壁房间的哭泣已经变成了哀鸣。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于倩喊自己名字的声音。王汀原本不想理会,可是那个声音越来越凄厉了,她不得不站起身出了房门看究竟。
于倩人坐在房门口,昏黄的壁灯下,她的身下流出了一片暗红的鲜血。
120救护车赶到了,小师弟哭丧着脸看王汀:“师姐,我们可以换另外一种方式见面的。”
王汀赶紧帮忙将出血不止,脸色已经发白的于倩扶上了担架。舍管陈阿姨一看她满裤子的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嘴里说着“作孽”噢,赶紧跟车一块儿过去。这些单身职工家都在外地,全是群没结婚生孩子的姑娘家,她不跟着去,谁能去照应呢。
其实不用去医院检查,单看于倩裤子上渗出的血,王汀就知道她的孩子保不住了。果然,进了妇科急诊室,医生直接下了诊断,这个胚胎掉了。陈师傅帮忙在清宫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跟王汀一块儿等在外面走廊上。晚上没有麻醉师过来打无痛,于倩只能硬生生地扛着做清宫。
陈师傅叹了口气:“造孽噢,她爹妈要知道了肯定得心疼死。她这还没结婚呢,我估计人流费单位不会给报销的。”
耳边陈师傅的絮叨声还在想着。王汀猛的站起了身,丢下一句:“我去个卫生间。”
她的靴子踩在医院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于倩身上浓郁的血腥味让她觉得难受极了,她得找个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王汀站在急诊大楼门口,看着外头月色融融,心中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一条生命没有了,现在另外一条生命也消失了。仿佛冥冥中,真的好像有天注定。
低温让夜风充满了凛冽的悲伤,刮在人脸上生疼。王汀去医院门口的摊子上买了碗糖粥,她现在需要温暖的热量。旁边的行人神色匆匆,有加班到现在的上班族,也有刚下晚自习的学生。
个头已经比母亲高的男生正在抱怨:“不要来接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母亲立刻急了:“我能不盯着你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在路上发什么传单,家里还需要你挣这点儿钱吗?”
“你烦不烦!”男生愈发不快起来,“就知道高考,你能不能说点儿其他的。”
王汀笑了笑,心下哂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能够心无旁骛地学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她转头回了医院,身后的那对母子却一直争执到回家。
高中生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往自己房间冲,留给母亲巨大的摔门声。母亲气得脸色通红,大声呵斥道:“你到底要怎样?前两天才扎了人家的轮胎,今天又逃自习课出去发传单,你到底要怎样?!”
房间里头的男生充耳不闻,书包一丢,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他的手指头敲击了几下,页面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洋葱头,然后一行行代码扫过,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今天的行动获得了十个专属币,跟上次扎轮胎的酬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