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起当时的场景,谢芝不禁蹙起剑眉,若说不伤心那是绝不可能的。
想他谢二公子风流倜傥,也曾伤过几许芳心。现如今自己却栽进了一个红尘坑里,果真应了那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好在谢芝自小到大最不缺的便是身为权亲贵胄的自信,垂眸看向信纸上那与自己肖似的字迹,勾唇一笑,他不信叶秋嬗对自己没有情谊。
昨日拒绝得如此干脆,恐怕还是因那位的影响。思及此,他不禁也染上几分愁绪,叶秋嬗密探一职的确为他们的婚事增添了许多阻碍。如何让皇上同意赐婚,还得花花心思……
谢芝正愁无人商酌,门外便传来邢泰求见的声音。
谢芝将书信折起来妥善放好,才应声让他进来。
瞧着逆光中的身影,谢芝笑道:“几日不见,老邢体格又健壮许多。”
邢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大人见笑了,内子产后调养做了许多大补的药膳,她吃不完的,便全进了下官肚子里,是以不过几日,才制的官服便又紧了一圈……”
谢芝素日不是那类不苟言笑的上司,与枢密省上下的同僚都相处得十分随意,邢泰的妻子前几日刚诞下一位千金,他告了假,今日才回府复职。如今家中儿女双全、夫妻和睦,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瞧着他这副春风满面的模样,再观自己困难重重的姻缘,谢芝不由得黯然叹息。
但他表面并未显露,仍笑着道:“听闻老邢的千金粉雕玉琢难得可爱,可惜我近日公务缠身无暇去府上道贺,只能叫湘娘带了礼去,刑大人勿要怪罪我才是。”
谢芝身为上司,能够如此礼数周全已属恩情,邢泰哪还敢怪罪他,忙摆手道:“谢大人莫要折煞下官了,您能记得下官家事已是我阖府荣幸。内子也一直感念谢大人的恩情,让下官务必请谢大人到府上一聚,不知大人近日可有闲时?”
原来邢泰是为此而来,谢芝并未应下也不拒绝只道:“你我皆为同僚,何必如此拘礼,侄女的生酒我定是要去喝的,当是寻常家宴便可,无需太过铺张。”
本是体贴之语,落到邢泰耳中却成了难题。
“谢大人何必客气,内子已再三嘱咐了下官,定要恭请您到敝舍,若是您拒了,下官回家不好交差了。”邢泰苦了脸,颊边的肉都堆成了‘小山’。
谢芝失笑:“看不出处事果决的刑大人竟是个惧内的。”
他走下案台,让邢泰也落座,邢泰因他方才的话,臊红了脸,素日顶天立地的一丈夫竟像女子般扭捏起来……
“说来不怕谢大人笑话,我夫人是白氏嫡女,才貌双全,当初若非我死缠烂打,她是决计不会下嫁于我的。现如今她与家中长辈疏离,为我生儿育女,我自然要给予她万分的尊重和爱怜。”
“哦?你们竟不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结成姻缘的?”谢芝来了兴趣,遂又问道。
邢泰颔首答是,只没想到他这般清风霁月的人物竟如此八卦,愣了愣便嘿嘿地笑起来。
“谢大人如此风流倜傥的俊才,想必结识了不少红颜知己罢,可有想娶位佳人回府做夫人的打算?”
邢泰本是随意调侃,却不想一语中的,谢芝抿了口茶,有了倾诉的欲/望,抬首望着虚空处叹道:“不瞒你说,我真对一女子动了心。”
邢泰睁大了眼,但他为人莽直,并未发现谢芝神色中的失意,还傻乐着向他拱手道:“那谢大人准备何时去提亲?以您的家室才貌,想必那姑娘一定欢喜得不能自己了罢,下官就提前祝贺谢大人抱得美人……”他话未说完,便接收到谢芝一道冰冷的眼风,吓得立即噤了声。
谢芝黑着脸,一副莫奈何的模样:“老邢,还是说说你当初是如何死缠烂打将你夫人娶到手的罢。”说完好似觉得尴尬,握拳咳了两声,又品起茶来。
饶是邢泰如此迟钝之人,也弄明白了。原来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怪道方才进来时见他一副黯然惆怅的神情……
“唉……”邢泰拍了拍谢芝的肩,顿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情,原来不止是他,连谢大人这般举世难寻的俊才也有单相思的时候。
对于邢泰莫名而来的同情,谢芝表示他很不想接受,但碍于要向他取经,才不得不耐着性子等他继续说下去。
邢泰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谢大人,俗话说好女怕缠郎。我初遇夫人时,还只是刑部一小吏,她则是前呼后拥的白家千金。当时正逢乞巧节,我在鹊桥上碰到她,只觉惊为天人,回家后便茶饭不思害起了相思病。”
说到此处,邢泰那微胖的脸上荡起春意,只看得谢芝心头一抖,端起茶又饮了半杯,以解腻味。
“以邢泰的相貌,若他的夫人真如他所说那般才貌双全,那他可就真是有本事了。”谢芝如此想道,遂没打断他,虔心听下去。
“后来,我便利用职位的便利,探查到了她的家室,当时多少有些失意,毕竟我与她云泥之别,想要嫁娶谈何容易。本该就此放弃的,却没想到我二人竟也有缘,她府上下人犯了事儿,正巧由我查办,如此一来二去便互通了姓名……”
邢泰将他与白氏女的相知相识相许一一道来,两人杯中茶已凉,竟也无所察觉。
谢芝去粗取精,略去邢泰夸大其词的臆想以及他与他夫人之间腻歪的柔情蜜意,倒真学到了些醍醐灌顶的东西。
邢泰说得口干舌燥,见谢芝听的认真,十分自得。
“谢大人,别怕神女无心,要知水滴石穿、积土成山啊。”
谢芝颔首表示多谢教诲。
邢泰又嘿嘿一笑,凑拢来:“谢大人,方才都是下官在说,现如今还不知您瞧上了哪家的闺秀,想必也是个绝代佳人罢?可方便告知下官?”
谢芝也翘了翘嘴角,似笑非笑:“自然是个绝代佳人,只不过……”只不过你们一早便认识了。
他后面的话只说了一半,给了邢泰遐想的空白,弄得他抓心挠肝好奇不已,但碍于是上司私事,他也不便打破砂锅问到底。
坐了半响,腆着大肚子站起身来,向谢芝告退。
“谢大人,下官这便回府陪我夫人去了。您若还有不解之处大可遣人来唤我,我和我夫人都静候谢大人佳音。”
谢芝也站起身来,颔首答道:“多谢老邢,谢某今日可谓是茅塞顿开、受益匪浅,改日有空到你府上去看望看望侄女。”末了,他想到什么,又拉过邢泰的手,低声道:“还请老邢将我的事暂为保密,我怕被有心人听去,坏了她的名声。”
邢泰表示理解,两人又哥俩好地抱了抱拳,才就此作别。
待邢泰出去,才发现原来太阳已落西山,霞光从窗纸上映入屋内,打在那沉浸在相思愁绪中的男子的眉眼上,若有画师在场,定能绘成一幅佳作。
谢芝想试试当初邢泰打动白氏女的计策,但他并无十足把握也能打动叶秋嬗。只因叶秋嬗在他心里是非比寻常的,是独一无二的。他不确定她是否会喜欢这些女儿家的小惊喜,但他觉得邢泰有句话说得对——持之以恒、金石为开。
叶秋嬗之前不是一直怀疑他的真心么,那么他现在就将真心刨开给她看,总有一天她会信之不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回老家过年没带电脑,又断更了~
迟到了这么久,还是厚着脸皮祝亲爱的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另:感觉本文画风逐渐走偏,到了作者君难以控制的地步,唉_(:з」∠)_
往后应该是boss战,然后完结。
定个目标,4月前更完,看我能不能达到……_(:з」∠)_
第66章 因为好看
叶祎盈定亲的那户人家算起来还是何氏的表亲, 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以叶祎盈庶出女的身世嫁过去当宗妇已是高攀了。
叶祎盈因她姨娘那事, 早歇了攀龙附凤的心思,现如今对何氏和叶秋嬗只存着感激。
眼见着她婚事落实下来, 只等来年初春及了笄便能出阁了,叶家人也是真心为她高兴。
正是大喜的日子,难得叶芳今日也没有应酬,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都到正厅用的晚膳。
席间, 何氏给叶老太太夹了一筷酥鸡。
“母亲尝尝这个,新请的江南厨子,应是合您口味。”
叶老太太二话没说便将菜吃入口中,嚼了嚼眯眼笑起来:“这菜果真地道, 芸娘在何处找的厨子?”
她唤的是何氏的闺名, 短短两月,俩婆媳竟然相处得十分融洽。
“前些日子府里招家丁,正巧缺个厨子, 媳妇只是随口提了提,没想到还真找着了一个江南来的厨子。”何氏并不居功。
叶老太太笑得愈加慈祥:“有芸娘这般孝顺的儿媳, 真是我老婆子前世修来的福气哟。”
何氏也回以一笑,两婆媳正巧一左一右将叶芳夹在中央,这般和睦的场景引得他左顾右盼,一阵诧异。
叶秋嬗几个小辈也是懂事,忙起身为他们三人布菜,谁也不冷落。
“行了, 爹知道你们仨都是孝顺孩子,回座儿去罢,这里的活让下人来做。”叶芳摆了摆手道,神色中有难得的柔和。
此时,何氏又往叶老太太碗中夹了菜,正要伸回手来,另一只手却按住她手背。
“你也不必费心给娘夹菜了,让下人来吧,一大桌子菜,方才也没见你吃多少。”叶芳握住何氏的手柔声道。
何氏一怔,也就是一瞬,随后便抽回了手,面上虽仍云淡风轻,但后来也真没再给叶老太太夹菜了。
这一幕落进叶秋嬗三姐妹的眼里,却是惊讶不已,叶秋嬗与叶祎盈更是互递了眼神,皆狡黠的笑了。
看来她们爹娘的关系有冰融之势。
叶祎盈定亲之后,日子迈过了小寒,寒风逐渐凛冽。叶秋嬗在屋子里躲着,给自己那身男衫加缝了一层绒棉,领口处也缝了一圈白兔毛。
如此耽搁了几天,眼见着催她回府复职的信件堆成了山,好似实在没有请假的借口了,才不情不愿地换上男装,往枢密省走去。
其实在府里养伤这段日子里,她并非不思念府里的同僚,然一想到要面对谢芝,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硬着头皮出了密道,眼前景象瞬间开朗。正在饲鸽的沈大人好似十分忙碌,但见来人是她,仍停了手中的活儿咧嘴笑开来。
“秋叶公子,您总算回府了。”
叶秋嬗一愣。
“上次您说要回府,众位同僚都惦记着呢,特别是谢大人,每日都要来鸽房走两遭,不是来取您的信件便是来给您寄信,我还是头一次见谢大人对一下属如此器重呢。”
“是吗……”叶秋嬗干笑两声,好在鸽房昏暗,并不能瞧清楚她因羞窘而绯红的脸庞。
从鸽房出来,路经校场,府内各奇能异士正风风火火地操练着,此时临近寒冬腊月,如此操练一番倒是驱了不少寒气。叶秋嬗站在校场外缘驻足观看,竟也有人发现了她。
一匹骏马忽从眼前疾驰而过,吓得叶秋嬗往后连退两步,差点坐到地上去。待站稳,定睛一看,原来那人驾的是一辆马车。
车上的人正是秦湘,嘻嘻娇笑起来:“秋叶公子,奴家的驭车本事如何?”
她笑得太过得意,叶秋嬗还未开口,那飞扬的尘土便代为教训了她。
秦湘被呛得涕泪横流,这回轮到叶秋嬗开怀大笑了。
两个女子在此处笑得前俯后仰,最后还是九佘递了一张帕子给秦湘,才使得她挽回了些颜面。
“秋叶公子,您还是先去见见谢大人罢,您回府了,我们几个终于可以去请休假了。”九佘对叶秋嬗道,语气中有几分埋怨。
叶秋嬗困惑不已。
秦湘懂得其中微妙,冲她眨了眨眼,促狭道:“是啊,秋叶公子有所不知,您屡不归府使得谢大人一见有人请休便心烦意躁,一气之下令我们谁也不可休假,连刚得千金的邢大人都不得不丢下妻儿归府公干了。”
“……”
“所以啊,秋叶公子您才是我们的救星,速去谢大人那处知会一声罢,熄了怒火,好让我们也喘口气。”
“……”
不知何时,场上操练的同僚都停下手来,看着叶秋嬗这处,目光中隐有殷切的乞求。
叶秋嬗再次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校场到谢芝的书房只有很短的距离,她却用了足足两刻钟才走过去。
一时想到方才秦湘他们的调侃,一时又回想起先前在密道中谢芝无赖的模样。叶秋嬗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她真怕他会当众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以防万一她将那暗器坠子攥在了手中,这才抬脚上了阶梯。
走近了才听到书房内隐隐传来谈话声,好像并不止谢芝一人,叶秋嬗暗自松气。
探头看去,原来房内除了谢芝还有邢泰和另一位刑部的大人,谢芝背对着门口,倒是邢泰一眼便瞧见了叶秋嬗。
瞧着是在谈正事的样子,她正考虑该不该去打搅他们,还未开口便见背对的谢芝手一抬道:“先下去,有事稍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