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在凉凉的秋夜里风中凌乱, 因从熟睡睡中被陡然唤醒, 急吼吼地奔进宫,然后便莫名其妙地站在冷飕飕的大殿中看着皇帝傻笑了近一个时辰, 很多大臣的脑子都是懵的。耳边又尽是皇帝嘿嘿嘿的笑声,要不是此时大家都聚在殿中,黑夜中这渗人的笑声让不少人都想夺路而逃。
他们等到天荒地老就等来傻皇帝一句“朕要当爹了”……
有些起床气比较大的臣子恨不得脱了靴子狠狠拍在皇帝欠揍的脸上。奈何迫于皇帝的淫威, 众人只待默默忍着,于是威严肃穆的议事殿大厅沉默一片, 只剩下皇帝一人的嘿嘿笑声绕于房梁之上……
萧续自个儿笑着笑着, 看着底下一种默不作声的大臣们有些不高兴了, 他眼睛一眯,语气有些危险:“怎么……皇后怀了龙裔爱卿们不开心?”
开心!他们得当然开心!在场群臣皆无比肯定,若此时谁敢说一个“不”字,皇帝说不定会把他们吊起来挂在盛京城的城门上让来往百姓引以为戒!
“皇后有孕乃国之幸事,臣等自是大喜!”
“是呀, 恭喜皇上!”
“恭喜皇后!”
……
萧续终于满意了, 笑得异常灿烂:“既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那么众爱卿怎么连个笑影都没有, 来罢,都给朕笑起来!笑得灿烂些!”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深秋之夜,守在议事殿外的小太监忽然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灯火通明的殿里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皇后有孕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恭喜圣上呀做父亲了……”
“哈哈哈……”
妈卖批!殿里这群文武百官们哪个没当过几次父亲, 有年纪稍大点儿的老臣都是爷爷甚至太爷爷辈的人了,原谅他们儿孙多到记不住名字,实在体会不到皇帝三十岁才当爹的喜悦之情!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站出来正义凛然地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靖王萧绩笑得脸都僵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般被皇帝坑了,作为皇帝的兄长,萧绩的胆子倒是要比在场的大臣们大上不少,于是他站出列磨着牙僵笑道:“所以……皇上您夜半三更、大动干戈把咱们所有人紧急诏进宫就是为了……为了和我们分享您即将当爹的喜悦?”
萧续一脸理所当然:“这事难道不值得分享吗,朕还打算过几日下发诏令文书昭告天下!”
于是,等众人慢慢消化完皇帝当爹的喜悦时,天已经蒙蒙亮,快到卯时了……得!也不用回去了,直接上早朝继续“分享”皇帝的喜悦吧!
众人拍拍早已笑僵的脸,在宫中匆匆洗把脸,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心情去上早朝了……
萧续倒是在和他们臣子们分享了大半夜的喜悦后整个人不见熬夜的萎靡反而较之平常更加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回到椒房殿去见他想了大半夜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在长笙烦不胜烦的表情中依依不舍地离开去上朝了……
如今有了孩子,他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呢,可耽搁不起啊!
于是,当文武百官们见皇帝姗姗来迟却仍是一脸打了鸡血地兴奋之色,心里已经都暗暗有了底,今日的早朝别想太平了!
……
萧续大马金刀地往龙椅上一坐,视线在底下的大臣身上一圈溜过,声音洪亮地开口:“爱卿们也都知道皇后怀有龙子一事了,十月之后即将临盆,如今正也该准备准备了……”
众大臣:“……”JSG
萧续略略一思索,朗声道:“礼部尚书何在?”
礼部尚书应声出列:“臣在。”
萧续直直身体正色道:“爱卿先行去草拟一些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罢!不拘男女,多找些,就……就各找两百个罢,回头朕再亲自替孩子想想名字,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也好在这四百个名字里寻找借鉴一番……”
四百个人名,还要好听又有意义的……
礼部尚书眼角一抽,沉默一瞬随即开口:“是……”。
正要退回队列中,只听皇帝有把他叫住了:“唉……等等!还有……”萧续沉思片刻继续道:“等孩子出生时的诞生礼,还有后头便是洗三礼……嗯,还有满月礼、百日宴以及周岁的抓周礼,都马虎不得,须得好好操办,如今后宫人不多,只丽太妃一人还可帮忙,爱卿你便协助丽太妃早做准备罢……”
“……是”
礼部尚书深深弯腰,你怎么不把将来皇子的及冠礼或者公主的及笄礼也一道准备了……
萧续非常满意,点点头,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视线一扫定格在某处高声喊道:“诚郡王可在?”
诚郡王隐在人群中深叹口气,认命出列:“臣在。”
“这些时日你自当多劳累些,替朕管好内务府,若椒房殿的人有何需求,需多多注意……”皇帝满脸郑重,“皇后的一应吃穿用度须得万分谨慎,不可让底下那些惫懒的奴才偷奸耍滑而让皇后出了岔子。还有稳婆和奶娘也须得精心挑选,要你亲自把关……”
诚郡王是皇帝五服之内的一个堂兄,能力不弱,便领了内务府总领大臣的差事,听着皇帝还在滔滔不绝地唠叨,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就是自己王妃怀孕生产之时他都没有亲自去找过奶娘和产婆……
拉拉杂杂一大堆,凡是能和皇后有孕之事挨上边儿的人都被皇帝拎出来叨叨了一遍,眼看着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终于有一心为民、劳心劳力的耿直大臣忍不住了,在皇帝开始为小皇子或小公主找将来开蒙的老师时,毅然决然地跳出来开口打断:“皇上!不知前些日子那扬州刺史侵吞军饷致使扬州守军□□一事如今该是何章程?”
皇帝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子,“哦这事呀……朕差点儿就给忘了,那以爱卿们之见,如今扬州……”
见皇帝的脑回路终于恢复正常,众臣这才长舒一口气,同时心中暗暗担忧,离皇后生产还有长达十月之久,但愿这期间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别再搞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了!
保佑皇后平平安安,如若不然将来要是某个夜半三更,皇后不小心动了胎气的话,说不准皇帝还会大半夜的喊他们进宫在感受他作为老父亲的一颗爱担忧子之心了……
……
许是大臣们求爷爷告奶奶的赤诚之心感动了老天爷,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长笙吃好睡好,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完全没有一般孕妇孕期的那些痛苦的症状。
只唯一的烦恼就是,她嫌身边这个男人实在太烦人了!每天对着她,对着她根本不显的肚子碎碎叨叨个百八十遍,时间一久,长笙便被他念得头昏脑涨。
只要她稍有风吹草动,他便草木皆兵……这两个月下来,阖宫上下的人没被她这个孕妇折腾到,倒被这“孕夫”给搞得人仰马翻。又是长笙见到男人这副气人的熊样,恨不得将自己肚里的小娃娃拿出来塞到男人肚里去让他生养得了!
好在这种情况在第三个月有了变化。
因为长笙得知宴清要带着阿幸去北疆白锦珈埋骨之地去敛她的尸骨,将她带回京城,葬入宴家的祖坟……
自宴清知晓了关于长笙和白锦珈的所有秘密之后,他便想要去北疆寻找白锦珈的尸骨,只那时作为唯一知晓白锦珈埋骨之处的长笙因着和萧续一连串的生离死别而无暇顾及,宴清便也只能将此事暂缓下来。如今,阿幸也渐渐大了,开始懂事了,一再向宴清问起自己的亲娘,宴清心中涩然,思忖着此事也不可再拖下去了,便带着舆图前来寻长笙,请她指明白锦珈在北疆的大致埋骨之地,他好带人前去寻找。早一天找到也好让白锦珈早一天有安息之处,不再做那漂泊在外、无名无分的孤魂野鬼……
长笙在听宴清道明此事后,又是心酸又是愧疚,她如今的一切俱是因着白锦珈才得来,因着白锦珈她才有了如今爱人和孩子的幸福生活。从前她为了掩饰身份无奈从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白锦珈,让她在那北疆荒凉寂寥的小树林里一待就是这么些年……
既如今宴清要去找她,长笙忽然坚定了一个想法,她必须得亲自去!亲自带着阿幸和宴清去找她,和她道一声谢谢,说一声抱歉,告诉她,阿幸如今生活的很好,找回了他的亲生父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不需要再掩藏……
何况……长笙在云岐山上生活了五百年这么些年,长笙对那里的思念愈浓,梦里都想要回去看看,看看她山上的小伙伴们是否都是安好……
这个想法一经提出,便遭到了萧续的反对,如今满打满算都还未满三个月,而北疆里京城路途遥远,须得近两个月的行程,这一来一回,可就得挺着大肚子了!萧续可不敢让她和肚里的孩子冒任何危险。
可他这才摇摇头,那边长笙的眼泪就哗哗地淌了下来了。想来是怀着小娃娃的缘故,如今她的情绪是异常的敏感多变,长笙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悲春伤秋的矫情,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在一想到白锦珈如今还孤魂野鬼地在外不得安息,一想到她多年未见着实有些想念的云岐山的妖精们,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下。
萧续坚持不松口多久,她便红肿着双眼潸然泪下多久,最后在太医委婉地提醒孕妇太过伤怀会对肚中的孩子不利之下,萧续心疼地终于绷不住了,好在阎无望和姬如玉还有那王虎都表示也想同行一道去北疆,萧续这才松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唯一的要求便是他本人也要随着一同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唉。。。原本那个高冷霸道、邪魅狂狷的皇桑,已经在逗比精分的道路上越奔越远一去不复返了~
小人参呀,为了你,你爹也是不容易呀。。。
蠢作者大喇叭狂呼:小人参的名字还没有想好!
第87章 终章
等安排好朝中的一切事宜之后, 已是第二年的开春之际, 萧续以北巡为借口,黏黏糊糊地跟着自己怀孕的媳妇回娘家去了。
因着, 长笙是个肚里揣着龙崽子的金贵人儿,大伙儿便刻意放缓了行程。因此这一路上倒是让长笙领略到一直都不曾仔细欣赏过的风土人情,壮丽山河。
一路就这么游山玩水慢慢地前行, 长笙惬意地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孕妇了。许是因为自己是妖的缘故,长笙觉得自己就连怀孕都是与众不同的, 听阎无望说, 寻常的人类孕妇在运起多少都有些受罪, 但她完全没有!
吃嘛嘛香,胃口好得不得了,肌肤更加赛雪,像剥了壳的熟鸡蛋,整个人较之以前更是容光焕发, 光彩耀人, 若不是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在提醒自己现在肚里装了货儿, 她说不定就去上树摘桃、下河摸鱼了!
总而言之, 长笙的回娘家之旅是极舒坦有趣的,除了身边无时无刻不黏着一个名为“烦人”的男人……
这男人自长笙被诊出有孕起就没消停过!
本来几人在入冬时分便可早早启程,可这家伙说是要为启程做准备,结果这人婆婆妈妈地纠结着这不少那不能缺,到最后那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打算迁都北疆了,一直拖拖拉拉到来年开春, 在长笙即将发火暴走之际,皇帝北巡的御驾终于是启程了。
可这北去的一路上,皇帝十分生动形象地向大家演绎了什么叫做“三十岁才当爹的男人伤不起”……
但凡长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男人的紧张程度简直可以跟有人要撬他龙椅有的一拼;若是长笙皱皱眉叹叹气,那他绝对可以折腾到整个车队人仰马翻。
越往前走长笙就越后悔,她为什么当初没有坚决一点拒绝了男人同行的要求,简直就像是给自己揣了个麻烦带在路上。
如同长笙多年前从北疆去到盛京一样,众人在骥阳城乘船改走水路。
等上了船,众人才算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了,因为——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居然晕船了!
看着看色蜡黄,抱着痰盂吐到天昏地暗的男人有心疼又居然有些庆幸。
……
这日,长笙从睡梦中醒转过来,一旁的男人昨夜吐了一晚上,现如今正还在沉沉地睡着。长笙睁眼躺了一会儿有些无聊气闷,便起身轻轻推开船舱们打算出去透透气。
走上甲板,许是天色还早的缘故,甲板上还没有人。春风轻轻拂面,清新怡人,长笙深吸口气伸个懒腰,微笑着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小崽崽可是睡醒了?
再抬起头,便看到甲板上多了个人,宴清扶着船栏,远眺着水面上正缓缓升起的朝阳,风儿吹动他的衣诀猎猎作响,宴清英俊的面容映在红日里显得有些虚幻。
长笙歪头看看,走过去与宴清并肩而站,学着宴清的样子远眺旭日。
宴清转头看看身边的人,轻声道:“娘娘怎的不多睡会,这么早便起了?”
长笙笑笑:“睡不着了,便想着出来透口气,宴大人怎的也这么早起了?”
宴清转后头继续用专注的眼神看着日出,长叹道:“是啊……睡不着了,有太多的事体压在心间,便想出来走走……”沉默半晌,宴清终于还是问出了埋在心底许久的话:“娘娘,她……临死前可曾提起过阿幸的父亲如何……”
长笙一怔,看着宴清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时的白锦珈只来得及用最后一口气向她托孤,所以根本没有那时间向她提起阿幸父亲云云,她沉默斟酌半晌开口道:“我遇到她时她便快不行了,拼着最后一口气让我救阿幸,然后……她便去了……”
宴清深深地闭上了眼。
长笙不忍,再补充道:“她是见到阿幸得救了才笑着了合上眼的,其他的我也许不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阿幸,是她放不下的执念。如今阿幸已经认祖归宗,你将他照顾和养育地非常好,白小姐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定也是可以欣慰的。”
宴清看着那越升越高的红日,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他转过头来朝长笙露出一个有些虚幻的笑,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这样啊……谢娘娘,臣知道了……”
……
到底还是初春,晨起时的风依旧有些凉意,长笙怕吹太久伤到腹中的孩子,看着宴清依旧出神地眺望着远方,便也没去打扰他,不声不响地回来船舱。
打开舱门,房内男人已经醒了,正着一身里衣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脸色蜡黄,皱着眉头。
长笙以为萧续还因着晕船难受着,忙走过去在桌上倒了杯清茶递给男人,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可是还晕着……诺,喝杯茶先缓缓吧!”
萧续没有去接茶盏,用黑黢黢的双眼盯着她看,过了许久才委委屈屈地开口:“朕都看见了!”
长笙满脑子疑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萧续蹭地站起身,可惜有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站稳,让他在气势上就弱下去不少:“朕看见了,你陪着宴清在看日出,还对着他笑,他也对你笑!咱们夫妻这么些年,你都还从来没陪朕一起甜甜蜜蜜地看过日出!不但如此,最近还老是吼我,嫌我烦,最近更是对着我连个笑影都没有!”说道最后简直就是血泪控诉了。
长笙瘪瘪嘴,朝天翻个白眼,缩回手,自己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
北疆,云岐山下的树林。
这是长笙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踏足这里,郁郁苍苍的林木千百年如一日地伫立在此,这片沉寂无人的树林一如长笙遇见白锦珈之时。
长笙使出一个追踪诀,寻着自己当年留下的踪迹带着人顺利地找到了她当初埋葬白锦珈的地方。
当初由于条件有限,她只是刨了个深坑,将白锦珈埋好后堆成一个土包,用些大石块简陋地堆砌压实一下,在找了个木桩劈成两半,讲一半竖在坟前算作墓碑,由于当时还不知白锦珈的姓名,长笙立的是块无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