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瑶完成指示后，墙壁瞬间结了一层冰晶，亮如绯钻，陌心颜的画像忽然从石壁中走了出来。
她脸色冷淡，驭着一身冷辉冲出石室，在她冲出的瞬间，石门的位置落下一道透明屏障，光彩照人。
言毁真人笑道：“靖瑶啊，你是巫修秘术高手，且去检查一下黄修风摆弄的传送阵到底合不合格。”
靖瑶心情蓦然沉重了起来。言毁真人是催她快些离去了，看到言毁真人从石塌坐起，抚着胸口咳嗽几声，每一声咳嗽都有打量淤血喷出。
信手一张，一柄神光逼人的仙剑持在手中，轻声说道：“老夫苟延残喘了整整十年，剑辉蒙尘，今日便痛饮仇敌之血。”
靖瑶认得那柄仙剑。
名字好像叫衍光仙剑，心里明白言毁真人自知时日无多，决意赴死了，眼里闪过一丝怅惘，心头涌上一股悲凉，十万年基业的剑宗，世袭剑宗法意，宁折不弯！
言毁看到靖瑶略带哀伤的目光，哈哈一笑道：“临死之前为你们解决一些麻烦，老夫也算死得其所了。”
靖瑶强笑道：“一般来说，世外高人临死前会把一身修为还有数不尽的法宝丹药灵石传给有缘之人……嗯，弟子已经做好接受的准备了。”
言毁真人笑骂道：“胡说八道，哪有这种好事了？”
他一步迈出，穿过屏障，灰白的脸色气血充盈，岣嵝的腰身也在瞬间变得挺拔，豪迈的笑声轰轰鸣畅……
☆、第三百六十一章 言毁殉道
失神间，再闻身后言毁真人低沉的嗓音含糊说道：“快走，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靖瑶脸色黯然点了点头，言毁真人存有死志，不说生命技能尽遭破坏，活不长久，身为剑宗老一辈的强者，言毁真人也有义务履行最后的职责。
十年前为了剑宗后续，忍辱负重，苟活下来，自觉愧对剑宗历代掌门，而今后世嘱托终了，求仁得仁。
靖瑶叹了口气，没有规劝言毁真人随她一同离去。
靖瑶缓缓走向那道屏障，身轻如烟融入其中，她也明白一旦离去，此处将不复存在，她猜到言毁真人最终的打算，定然是以最惨烈的剑诀和敌人同归于尽……
靖瑶莫名想到，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也要接受命运最终的审判，会不会和言毁真人一样从容就义？
或者说生命到达终点前，谁会陪在自己身边？
生命的话题格外沉重，靖瑶甩开负面思想，缓缓闭上了眼睹，任由传送阵随机传送，也不管到底身归何处，在她闭眼前的那一刻，仿佛还能听到言毁豪迈的郎笑声，脑海里浮现一道一往无前的身影。
也在此时，入侵者破解了最后幻阵，迎上了言毁。
一股猩红的光芒闪耀整片天地，光线扭曲缠绕，由万千光辉组成的剑域充满张扬无悔的气魄。
耳畔炸起言毁真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山亦剑，水亦剑，江山永固追仙踪，唯剑永恒！”
剑指江山诀最终式！
靖瑶用过，林天星用过，此刻老一辈强者言毁真人亲自使出，当真天地为之色变，猩红的光芒仿佛化作吞噬乾坤的凶兽……
剑宗四大巨头，林浩然飞升仙鬼界，西华，晓月双双叛宗，唯独言毁真人周而复始，意志不改，坚守本心，固守剑道，这样的人物不该如此唏嘘的结局落幕……
靖瑶努力让自己不被惆怅掩埋，所以选择闭眼，她怕双眸被伤感填斥，无论言毁和她如何不对付，这样的人物都值得尊敬，很快靖瑶消失在传送阵，而地穴之下飓风迅急，电光雷火瞬间到达了沸点。
当靖瑶传到中途，四周光影交替，传送阵仿佛失去了效应，但闻身后传来惊悚的恐怖嘶喊声，身后的空间开始龟裂，明确感受到身后那股拼死也要绽放最后一缕光辉的意志。
靖瑶睁开了眼睹，对着光暗汇聚的空间轻轻划出一指，整个人已在瞬息间脱离出去……
靖瑶站在一处荒野的高山上，眺望剑宗方向，此时正值深夜，明月当空，群星满天。
而剑宗方向，却有一道殷红的光束跃射苍穹，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光辉弥留之际缓缓收拢，平静如初。
繁星点点的夜空，一颗硕大的流星向着遥远的南方驶去，盛耀的光芒几乎令月光繁星失去神采。
这一幕，令靖瑶忽然想到十年前那场大战前夕的夜晚。
天空为之震动，无数流星在夜空下划过，惊心动魄，一晃十年过去，言毁以身殉道，预示他陨落的流星落在了南方最黑暗的角落……
靖瑶心中的酸涩难忍。
忍不住抬头看向眨动的繁星，忽然一种游子无家可归的感觉一浪一浪的拍打在心头，剑宗依靠的大树倒塌了，没能等到她和林天星成长起来，便被外界的洪流冲垮了。
这是不是代表剑宗的时代走到了尽头？靖瑶悲哀的想到，亦如浮萍没有根基的宗门，离索如秋风落叶……
星空之下，忽然传来数道强者的气息，靖瑶冷峻一笑，言毁真人舍命一击肯定带走了几名强者，但肯定无法将人全部带走，言毁真人口中的老鼠正在四下里寻找自己的踪影。
以靖瑶为核心，扩充三十里就有四十多名合体境修士张扬真元外放的气息，恰似黑夜下的海洋中看不轻来势的风，在海面上寻找落单的船只，用最粗暴的方式将之摧毁。
分神境的修士更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犹如嗅到血腥的鲨鱼，蜂拥而至。
“贼心不死。”
靖瑶冷冷一笑。
忽听一道咒骂声音从山坳下传来：“该死的，剑宗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山门被灭，寸草不留，难道人全死绝了吗？老子布下的阵法当真如此不堪一击？”
黄修风！
靖瑶心里一暖，这人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虽然有点话唠呱噪，但绝对值得信赖，他既然出现，林天星应该不远了，刚好言毁真人没走太远，送几名合体境的修士为他殉葬。
靖瑶修为臻至元婴大圆满，辅以林天星和黄修风出窍境的修为，足以对抗普通大乘境的修士。
“黄修风！”靖瑶苦涩的嗓音被风远远传了出去，接着就是一道黄风山滚扑至，星空下的黄风极为醒目，呼吸间便从山腰飞掠眼前。
“你怎么回来了？”黄修风的声音有些惊颤，但他尽量控制嗓音的高度不让声音传播太远，周围强者无数，随便引来几只苍蝇便能招引出无数强者：“老子收到讯息急忙赶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快跟我走。”
“如果有人在附近，压低声音还是会被发现，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你化形的那道黄风。”靖瑶说道：“为什么要走？林天星呢？”
“他？”黄修风一怔道：“去找师旷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我说剑宗怎么又被几大宗门惦记上了？”
靖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难过，缓缓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但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
几大宗门忽如其来，谁都没有防备，剑宗实力本就一落千丈，几大宗门来势汹汹且有备而来。
没被洪流淹没，已是言毁真人竭力从中周旋的结果了。
“赶尽杀绝，寸草不留，果然毒辣。”黄修风怒道。
又像想到了什么，面色陡变道：“糟了，如果他们早就计划妥当，天周山说不定又是一场阴谋，擎天剑为饵，引你和林天星上钩，斩草除根，随我去找师旷，时间上还来得及，别让林天星犯蠢，那白痴知道剑宗被灭，一定头脑发热，全然不顾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借势灭敌
“可我想全然不顾。”靖瑶道：“十年前如是，十年后如是，剑宗到底招惹谁了？如果说魔宗剑宗势难共存，那是万年积留的世仇，他们要灭剑宗，我无话可说，但儒门，佛宗，巫修一脉反咬剑宗，我倒是想问问，剑宗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了？”
黄修风沉默了，他很想告诉靖瑶有时候愁怨并不一定需要理由，只需要一个借口，可能和利益有关，可能和环境有关，这样浅显的道理靖瑶懂，无需他去说明。
剑宗没有亏待过任何宗门，相反各大宗门在妖魔横行的年代，仰仗剑宗鼻息得以延存，十万年来，剑宗一直处于仙魔大战的前线上，宁死不退半步，这样的付出可曾得到半分回报？
一个缺少道德约束的时代，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张伪善的面具，明里一套，暗地里又是一套。
因为言毁真人的逝去，靖瑶点燃了心中愤怒的火焰，如果这是一个没有秩序的世界，她将亲自改写新的篇章，让这片世界重塑新的纪元。
……
下半夜的星空被暗云遮挡，圆月西沉，星辰渐隐，那是黎明破晓前的前奏，也是迎接崭新一天的到来。
黄修风满面愁容跟着靖瑶，一晚上跟着靖瑶东奔西走，斩杀十多名分神境的强者和一名合体境的强者。
两人已是负伤多处，但靖瑶一腔悲愤容不放弃，要让各大宗门以血还债，不过好在没有丧失理智，知道避开大乘境修士的搜捕。
这是心灵压抑的发泄，黄修风只能默默陪同。
他甚至在想，如果换成他是靖瑶，除了杀人泄愤，还能做什么呢？行为在正常不过了，因为还有理智，所以黄修风没有强行将人带走，以他们两人的身法，遇到大乘境修士打是不过，跑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靖瑶的九衍仙剑沾满血红的颜色，双目闪耀煞气，机械式的在山坡上行走着。
白色的衣袍点点红妆，触目惊心，有她自己的血，也有各大宗门修士的血，左肩被利刃洞穿，小腹被重型冰刃刺中，右腿骨骼处溢出丝丝黑色的烟雾，那是斩了一名魔宗合体境修士留下的伤痕。
道心清明诀神妙莫测，原本修复伤势轻而易举，但这些伤势千姿百态，不同的真元之力涌入靖瑶体内，修复的时间自然为之减缓。
但靖瑶全无退意。
看到一处溪流，黄修风道：“休息一阵吧，我知你体质独特，可每次动手你几乎全部采用两败俱伤的打法，真元再是浑厚，也快到达极限了吧？”
靖瑶默默的看了一眼流淌的溪流，又转头的看了黄修风一眼，低沉说道：“我有些明白林天星每次斗法为何总是孤注一掷了。”
黄修风苦笑摇头，搏命的手段通常会给对手带来巨大的压力，林天星是此道高手，黄修风很难提倡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非血仇，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但看到靖瑶一脸认真，话道嘴边又咽了回去。
“劝慰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做什么。”靖瑶轻声说道。
这让黄修风松了一口气，至少表面看来已经恢复如常了，他真的挺担心靖瑶在林天星的道路上一直走到黑，那将完全失去自己的色彩。
别人的路再是好走，终究不如自己摸索出来的道路更加贴切。
每个人的路各不相同，因为性格上的巨大差异，即便灵根相同，修炼一样的功法，最终的成就也会完全不同，有人性格沉稳，功法偏于保守；
有人性格活跃，出手偏于强攻，还有人性格跳脱，功诀神通如云见雾，说好听点叫无迹可寻，说难听就是乱七八糟了。
譬如剑指江山诀，林天星运用犹如千峰万戟，管你修为是强是弱，蛮不讲理的先是一波凌厉剑气，有进无退；
靖瑶施展起来恰似春风化雨又如冬雷震震，或柔或刚，或开或合，极尽变化之能事，但要模仿林天星千难万难，而林天星想模仿靖瑶剑势，也只是煎水作冰，毫无可能。
靖瑶道：“身后的老鼠跟上来了吧？”
黄修风道：“原来你也发现了啊？还以为你杀性过盛，忽略了气劲变化呢……嗯，合体大圆满的修士很难缠。”
靖瑶道：“确实忽略了，洞察力还在，你回头频率太多了，想不注意都难。”
黄修风笑道：“原来是我暴露了，怎么解决？”
靖瑶道：“这里风景很好，湖光山色，芳草茵茵。”
黄修风愣了一下道：“什么？”
“天亮前我们离开，在此之前多杀一些人吧。”
靖瑶如是回应道：“群星失色，四方守护星光华尽失，天之四灵统御六合，角，亢，房心四星大有冲击朱雀七宿之兆，白虎七宿主杀伐，星光虽隐，杀性犹存，借凶煞之气灭敌，你觉得怎么样？”
黄修风心中一跳，这才明白靖瑶说风景很好是什么意思，如果把风景改成风水或许更为恰当。
“夜黑风高杀人夜，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黄修风道：“十三名合体境修士，三十七名分神境修士，暗合天煞之术；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又合道势……不知不觉你对阵法造诣到了如此地步，厉害，厉害。”
“我说一切都是巧合，你信吗？”靖瑶声音平缓，仰望浓暗苍穹，仿佛又看到那抹光芒璀璨的流星划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