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执忽地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弱又沧桑,但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久居高位的威严。
谷前辈?
喊的是谁?
君执一时做不出回应,再三确定她使用的是密语之后,才道:“你是?”
——“雪蝉。”
雪蝉?
君执搜索自己的意识海,对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儿印象,抬了抬眼皮儿,看向不远处的沉墨剑。
韦三绝是覆霜剑神,他是覆霜摄政王,两人见面颇多,他明白今日里的沉墨剑,与往日不同。
应是有位高人,曾在剑内留下了一道神识,此时,此剑等同于这位高人的一道分身。
正揣测时,她又补充一句。
——“宗沉之妻,天女雪蝉,天人第二十代大祭司。”
“这一代的……神殿大祭司?”实在出乎意料,君执愣了好一会儿功夫。
同时心中一喜。
她可以操控韦三绝的沉墨剑,这说明她知道韦三绝的存在,宗权的推断是错误的。
宗沉并没有诈死逃婚,这其中应是有什么隐情。
——“谷前辈见到了天劫剑,仍是想不起前尘么?”
君执微滞:“大祭司此言何意?我身为魔种生出的灵体,还有什么前尘?”
——“前辈岂会是魔灵?待拿起天劫,前辈自会知晓。六千年时机已到,前辈今日是应劫而死,亦或渡劫重生,在此一……”
话说半茬,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君执瞧见那柄正与自己交谈的沉墨剑,剑尖徐徐转向了他的左后侧,似乎被什么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君执狐疑着转头,目望背着棺材而来的九荒。
待棺材打开,只见曲悦从里头跳出,朝他飞了过来。
第179章 掉马甲
“雪里前辈, 君前辈,二哥三哥。”曲悦忧心忡忡的上前,恍惚觉着那剑在看她, 她也看了那剑一眼,虽有疑惑,但并无时间深究, 先询问战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雪里鸿扭脸瞧瞧自己的徒弟九荒, 见他手臂和颈部都有伤口, 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伤口已被处理过,便也不问了, 朝数百丈之外的宗权努努嘴, “像你说的, 他被霉运反噬的非常厉害,本命神弓的弓弦都断咯。”
担忧归担忧, 雪里鸿语气中还是略带一丝幸灾乐祸。
曲悦瞧见宗权被打的捉襟见肘,但那噬运兽想朝君执冲来,又屡屡被宗权拽住尾巴。
但见宗权一个横甩, 扔铅球一般将妖兽扔去另一侧。
“鸿叔叔。”邢谚朝雪里鸿行过礼, 看向宗权方向,不免吃惊, “这妖兽更强了。”
他在火山底下与之缠斗时,已觉得它异常强悍,若换成现在, 他怕是连一日都撑不住。
“舅舅,我来助你!”邢谚祭出一杆银枪,便要冲上去。
宗权:“不必!”
听他语气严厉,邢谚踟蹰着顿住脚步。
雪里鸿:“你逞什么强?”
若担忧邢谚被吸取气运便罢了,宗权这态度,显然是打恼了,憋着一股气,非得与噬运兽决一胜负不可。
“真不愧是天武第一人。”九荒一直盯着看,“适应速度极快,倘若不再起波澜,硬碰硬打下去,他是可以赢的。”
这话自然是分析给曲悦听的,宽她的心。
曲悦听罢,果然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用不着她父亲出手了。
——“谷前辈,莫在迟疑,速速拿起天劫才是。”雪蝉继续与君执密语,“宗权的确打得赢,但气运被吸取之后,极容易魔化。”
君执为难:“非我不愿,是天劫剑始终不肯被我拿起,我瞧它并不想要认我为主。”
——“那是你与魔种融合太久,它一时分辨不出你的气息,不敢确定你是不是他的主人。”
君执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原本便是天劫剑主?”
——“前辈且释放出灵体灵气于掌心,再去执剑,多多尝试几次。”
能操控韦三绝的佩剑,君执毫不怀疑雪蝉的身份,掌心升腾起灵气,转身伸向天劫剑。
奈何天劫依然躲避。
他尝试与天劫沟通时,眼尾余光瞥见曲悦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曲悦总觉着后脊背发凉,意识海微有痛感,刺激的心脉里的魔虫亦有复苏迹象。
“六娘?”九荒关注前方战况的同时,也不忘留意着她,从身后扶了她一把,“你身体不舒服么?”
他问出口之后,曲宋与元化一都朝她看过来。
邢谚也转了一下头。
曲悦摆手:“我没事。”
君执眼尾一垂,传音:“曲先生,韦师尊剑内此时存在一个意识。”
曲悦凝眸:“恩?”
君执:“她自称雪蝉,天人族大祭司。”
曲悦迷瞪了下,心弦瞬间紧紧绷起!
大、大祭司?!
下意识想要看向沉墨剑,被她强忍下来,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听君执继续道:“自从你来,我觉着她便对你格外的关注,我不知原因,提醒先生一声。”
不要慌,袖下的手捏成拳头,曲悦问:“大祭司没有对宗权前辈和雪里鸿前辈暴露存在?”
“没有,她单独传音给我,似乎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君执一边尝试握剑,一边答,“她称我为谷前辈,态度颇为恭敬客气,说我并非魔种之灵,而是天劫剑主……”
曲悦绷着唇线,深深吸了口气:“即是如此,君前辈尽快收服天劫剑……”
意识海陡然巨痛!
大祭司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而曲悦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有反应,无计可施,咬牙忍住。
——“小姑娘。”
冰冷威严的声音在她意识海内响起。
果然是大祭司。
曲悦故作谨慎:“谁?”
——“你母亲是谁?”
曲悦不露怯:“阁下又是谁?”
——“呵。”她哂笑。
曲悦听不出个究竟,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阁下笑什么?”
——“笑我失职,竟有天女流落在外,我竟丝毫不知,你父母好手段,颇令我好奇。”
果真是被发现了,曲悦心口狂跳。
——“你不肯说无妨,稍后我自会抓你回天人境去,不信你母亲不现身。”
真被拆穿之后,那股恐慌反而慢慢散去,曲悦质问道:“敢问前辈一声,依据天人律,我是否有罪?”
——“无罪。”
曲悦:“那您抓我回去,又不能对我用刑,我母亲不出来,您又能如何?让所有天女排着队一个个与我融魂认亲?”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雪蝉不恼,“不必你操心,我有的是办法。”
曲悦垂了下眼皮儿:“前辈,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自己都不干净,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天女?”
——“我不干净?”
事已至此,曲悦只管道:“那您告诉我,韦三绝韦师尊是怎么回事?谷前辈是怎么回事?您早知道火魔种没有消亡,又是怎么回事?”
雪蝉稍作沉默。
——“谷前辈倒是与你交情匪浅。”
曲悦揣测道:“先前宗权前辈猜测,宗沉前辈是诈死逃婚,另娶他人,如今看来,宗沉前辈应不是故意诈死,估摸着是为了封印这只噬运兽,重伤濒死的情况下,魂灯意外熄灭。而您不愿再婚配其他天武人,考入神殿。不曾想多年之后,发现宗沉竟还活着,可您一入神殿再无回头路走,宗沉索性抛弃天人身份,留在魔种内,而您则与他在凡人界成了婚。”
雪蝉不语。
曲悦继续道:“虽然两位本就是一对,阴差阳错,甚是令人哀叹。但按照天人律,您的行为,依然是足以被挫骨扬灰的吧。”
抓住大祭司这一处,她母亲便安稳了。
说来也是讽刺,神殿三位掌权天女,还真是每个人都不简单。
良久,听雪蝉苦笑长叹。
——“我多么希望,一切如你所言啊。”
曲悦微微一讷,这话说明她的猜测是错的。
——“可你眼界过于狭隘,心中只有小情,低看了宗家的男人,也低看了我。”大祭司的语气恢复固有的威严,冷冷淡淡地道,“我身为天人族大祭司,从未在男女私情上犯过任何错误,此生所为,的确曾愧于先祖遗训,但亦是审时度势,情有可原,不愧于心。”
这下轮到曲悦沉默。
——“我与谷前辈说的话,他转头便告诉你,可见你对魔种知之甚深,讲给你听无妨,横竖待谷前辈醒来,一样会告诉你。”
——“六千多年前,上一任大祭司恰好闭关,神殿一位守护姑姑感知到天命晷震动,发出强烈预警,便派了那时的天武第一人宗沉下界查看……我们成婚在即,我不舍他,偷偷跟下界去。宗沉手持命谶箭,证实那异动的来源,便是这只噬运兽。”
——“噬运兽虽是上古邪兽,并不难对付,不然也不会濒临灭绝。然而此兽不同,它昼伏夜出,走走停停,四处吸食气运,举止颇为怪异,每次都能躲开我们的追捕。后来我们终于发现,它是被人豢养的,在它的腹中,有一颗魔种。”
火魔种的确生出了一个灵体,而那心机深重的魔灵并非君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