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淼懵了懵,他来学校了么?
不到半分钟后,贝利尔转过了车站的路口,出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不动声色地挂掉了电话。
叶淼惊喜道:“你怎么会来?”
贝利尔笑了笑:“看新闻说前面的路出了交通事故,估计会封路,就来接你回家了。”
说罢,他的眼波若有似无地瞥向了旁边的小车,以及那玻璃上贴了遮光纸,什么也看不到的后座。
见状,特蕾莎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既然你男朋友来接你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驾驶座上的友人就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离开了。
人一走,叶淼无端松了口气。她笑眯眯地挽住了贝利尔的手:“你来得好巧啊,怎么,管接管送是担心我遇到坏人吗?”
她是在调笑,没想到贝利尔真的“嗯”了一声。
“刚才他们说想送我回去,要不是你来了,我差点想上车了。”
贝利尔轻哼一声:“不熟悉的人的车子你也敢上?说是送你回家,其实上车后会带你去什么地方,就由不得你了。”
叶淼原本没多想,一听他说完,也有点紧张:“你怎么说得跟绑架案一样……”
“只是举个例子。你不知道车子上有什么,也不是他们圈子的人,又怎么知道他们私下是人是鬼。”贝利尔若有所思地一顿,看向她,语气染上了一丝认真:“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打电话给我,然后在学校里等我来接你,不要乱跟陌生人走,知道了吗?”
贝利尔和她同年,可按月份算是比她小的。现在居然是他管着她……
“好了好了,知道啦。”
“不要敷衍我,答应了就要做到。”
“遵命!”
时间一晃到了一月上旬。叶淼的几门考试都在10号前完成了,成绩三天就出来了,算是没辜负她这个学期的努力,每一门都排在全班前3%,一门还登了顶。
二到三月是寒假。叶淼的假期比别人早半个月开始。不过她没打算回中国,想趁这个假期开始在圣蒙兰卡兼职,便一直在留意兼职网站的招聘——虽然贝利尔直接把自己的银行卡给她用了,但叶淼并不想成为驻米大虫。
克里斯汀一直念着叶淼的好,前段时间聊天时得知叶淼想寻找工作赚点外快,正好她有一个朋友在留学生工作中介中心里任职,便投桃报李,一直托朋友为叶淼留意着合适的工作。
在M国,关于留学生工作的时长有严格的要求,规定一周不能超过二十一小时,平均每天最多三小时。
由于还没毕业,学生们一般很难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兼职保姆、餐厅服务生或是早晨送报员,都是最受留学生青睐的工作。按照目前的平均时薪6MKT来算,一周最多126MKT,换算成人民币不到一千。若是代入中国的物价水平,单看工作时长,这收入还挺可观的。但在物价这么高的M国,也只能说是帮补一下生活费,给晚餐锦上添花,却是无法满足一个人的衣食住行,让人自立地活在M国的。
当然如果实在缺钱,还是有一些别的赚钱途径的——那就是打|黑|工。只是这不仅违法,工作时的人生安全和权益也得不到保障,就算人家拖欠你的工资,你也无可奈何。若是被M国留学生管理局发现了,聘用单位和学生都会面临起诉,风险挺大。
克里斯汀知道叶淼的学业能力很出彩,做这些工作似乎有点屈才了,正好最近留学生工作中介中心迎来了新的工作资源,有一个就挺合适叶淼的。
“雇主是一位从事金融行业的华裔女性,她想找一个周末助理,帮她整理书房,以及照看孩子。她要求应聘者是数学或金融相关专业出身,并且希望是有耐心、会做饭的女孩子。如果通过了面试就会和你签订协议,时薪是7MKT,不满24小时按一天算,跨天按两天算——按照她的经验,一般都要跨天。”
听起来这更像是半工作半生活的助理。在M国,签订协议的兼职相对正式,限制的时长会放宽至4时一周。
7MKT的时薪,工作时间还相对集中,都安排在周末,即使到了下学期,也不担心会和课程安排冲突。
重点是,这个雇主算工时的方式实在太大方了。假设每周工作时间按4时算,一周336MKT,一个月……不就是人民币一万块钱了?
不过叶淼还是奇怪地问了一句:“是只在周末工作吗?”
克里斯汀耸了耸肩:“不错,因为雇主她是一位带着七岁女儿的单亲妈妈,基本每个周末都要出差。平时工作日,她全职的工作助理会搞定一切。但出差时不方便带着孩子,也不放心让小孩一个人在家,所以需要一个周末助理,在她没空时帮忙照顾她的孩子,在家里做饭,辅导一下孩子功课,夜晚就在她家客房过夜,以防孩子有什么不时之需。所以对厨艺,品性和学业成绩都有要求,最重要的是,要会说中国话。”
满足了前三点的人,基本都被最后一条筛下来了。而会说中国话的留学生,又或多或少在厨艺和学业成绩上有所欠缺。故而挂出来几天了,仍没有人上岗。
克里斯汀觉得自己的邻居十分符合条件。
叶淼拍了拍克里斯汀的肩膀,感激地说:“谢谢你告诉我,克里斯汀,我会去应聘试试看的。”
克里斯汀笑了笑:“祝你好运。”
根据克里斯汀的指示,叶淼在假期第一天直接去了雇主家里面试。
雇主姓莫,今年三十五岁,来M国已有十五年,看起来十分干练,甚至可以说有点严肃。她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普通话以及粤语,家是一座气派的独户复式住宅,还带有地下室,距离叶淼租住的学生公寓并不远。
她的女儿文文今年刚念小学,因为是在M国长大的,中文不太流利,性格比较害羞怕生。
莫女士查看了叶淼的简历、学业成绩证明以及刚入学时的体检报告,并通过聊天了解了一下叶淼的生活习惯,有没有不良嗜好等。在职场多年,她是一个眼睛很毒的人,只需一个会面,便判断出了眼前的美丽女孩是个合适的人选。品尝了叶淼做的菜后,文文显然很开胃,莫女士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很好吃。”
当天,叶淼就拿下了这份工作,得到了门禁卡和钥匙。
翌日是1月13日,周六,她工作的第一天。莫女士中午就要离开圣蒙兰卡去邻市开会。叶淼准时抵达了她们家,给文文准备了午饭,并照看着她做作业和午睡,辅导她做作业。
她在午睡时,叶淼就在她房间里看书。晚上也是如此。十点钟,文文洗完了澡,叶淼给她念床头故事,确定孩子睡熟了以后,才轻手轻脚地给她掩上了门。
文文已经算是挺好带的小孩了,可一天下来也不算轻松。剩下的时间,她收拾了一下书房里的东西,伸了个懒腰,和贝利尔通完电话后,在客房的浴室中洗了澡。
洗完后,一摸柜子,她发现客房里没有吹风机,只好一般擦着头发,一边去外面找。
屋子里非常安静,一楼开着一盏壁灯。叶淼的房间在二楼尽头,在对着楼梯的位置便有一个公共卫浴,她今天进去洗手时记得围墙上放了吹风筒。
然而它的门却是掩上的,只留了一条缝,露出了日光灯的白光——里面的灯开着。
叶淼讶然,止住了步伐,敲了敲门,问道:“文文,你在里面吗?”
没有声音回答她。
文文的房间在三楼,而且自带卫浴,按理说应该不会下来吧。叶淼微觉怪异,而且她记得自己是关了灯的,犹豫了一下,便推开了门,这个四四方方的浴室的每一角都映入了她眼帘。
浴帘是半拉起来的,将浴缸遮住了一半。本应干燥的帘子却湿润成了半透明,滴滴答答地流着半透明的粉色水珠——像是被稀释了的血。
叶淼僵住了。
门慢慢地被打开到了极致。露出了门后面的一个浑身是血——不,只有半截身子,拖着肠子的东西。它趴在了地上,血红的眼瞪着她,伸出了腐烂而苍白的手,想要抓住她的脚踝。
头皮炸开了大片的麻意,在它抬手的瞬间,不知触动了她哪条神经,叶淼几乎是要不要命一样跑下了楼梯。
人在极度恐惧时的本能,是远离让自己害怕的东西。
一路跑到了门口附近,拧不开门把,她颓然坐在了地毯上,回头看楼上,那东西似乎没有跟出来了……
叶淼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抖得不成样子,眼角已经溢出了湿润的水汽,纯粹是被吓的。
又出现了,那种每逢凶案前都会有的鬼影。
而且,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东西腐烂变形的脸……根本就是姚玉珊。
它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楼下,会不会下一秒就出现在门板的后方,伸手扼住她的脖子?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竟是贝利尔。
叶淼抖着手接听了:“喂?”
她刚一说话,贝利尔就一怔,听出了她声音不对:“你怎么了?”
“我……我又见到了那种东西……”
“你别害怕,我马上过来。”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叶淼机械地按下了接听键。
“我就在门口,你开门给我吧。”
她手心的冷汗让拧不动的门把滑了一下,下一秒,竟真的传来了咔哒一声。贝利尔出现在了门外,看得出他是急匆匆地赶来的,冬季还没过,脖子上就沁着薄汗。
“没有公交车,我等不及了,跑过来的。”贝利尔随手将门关上了,将叶淼扶了起来,一同坐到了沙发上:“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她来之前就把工作地址告知了贝利尔,他会找来这里也不出奇。
叶淼一五一十地说了刚才见到的事,有了贝利尔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她终于从那种战栗的状态下恢复过来了。
贝利尔安抚了她一会儿,主动上楼看了一眼,下来后告诉她里面什么也没有。
“上一次也是这样。我在录像里看见了舞台一角浑身是血的藤原,换成是你,你就看不到。最后藤原真的遇害了。”叶淼咬着嘴唇:“我担心,姚玉珊会不会也……”
贝利尔看了看表:“现在才十一点多,还不算晚,如果担心的话,不妨发个信息问一下。”
“有道理。”叶淼想起来了姚玉珊和她在同一个微信群里,可她们私下不是很熟,便没有加好友。她连忙发送了好友申请,却久久没有回复。
贝利尔抱着她,看着她的屏幕。
等回复时间太煎熬了,叶淼刷了刷朋友圈分散注意力,发现了三分钟前,吴嘉宇刚分享了一个链接,他目前在线。
吴嘉宇人际关系广,应该会有姚玉珊的电话吧?
叶淼打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听了,似乎有些诧异叶淼会这么晚来找他:“有什么事吗?”
“学长,你有姚玉珊的电话吗?我有急事找她。”
“有是有。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她……出了事。想打电话确认一下。”
吴嘉宇那边静了静,似乎有些无语,但还是依言把姚玉珊的电话给了她,末了还说自己今天早上看见姚玉珊出现在了图书馆,想必没什么事。
叶淼照这个电话打过去,只听见了忙音,再打便关机了。
不祥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叶淼心情胡乱地地放下了手机。
记得第一次出现的分尸案的死者是KIKI,发生在十月中旬。
第二次,她看见了藤原的鬼影,十一月中旬时藤原的尸体被找到了。
第三次看见这种死状的东西,是在中国Y市酒店的电梯里,那时是十二月中下旬之交。比寻常的时间晚,而且,这一次,在M国并没有出现对应的凶案。
最后一次就是今晚,也正好是一月的中旬——与前三次的时间,大体重合了。难道凶手真的是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杀人?
如果“一旦有受害者,她就会看见鬼影”并不是必然的,那么姚玉珊或许会没事,她关机也未必是遇害,也有可能只是睡觉了。
正如在酒店电梯里看见鬼影的那一次,就没有灵验。
叶淼不懂的是,为什么她每次都会看到和这些凶案有关的鬼影?简直就像是冲着她来的一样……
贝利尔问:“你怀疑你的朋友有危险?”
叶淼摇头:“不,我怀疑的是——她很有可能,已经濒死,甚至是遇害了……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她的梦和体质,都超出了唯物主义的范畴。以此为理由去报警,必定会被当做捣乱的人。
姚玉珊今天白天还去过学校,现在没有证据能表明她失踪。而且,就算现在赶去,也许也来不及了……
如果想知道真相,明天起床后再打一次电话就知道了。
这个屋子里有一个小朋友。虽然正常人是不会看到那种东西的,不过照看文文是她的工作,就算害怕,她也必须履行责任,不能擅自离开。再说,她也不舍得放弃这份工作。
贝利尔说那个浴室什么东西也没有了,但想到要一个人呆着,叶淼还是一阵阵发恘,也根本睡不着了,贝利尔倒是脾气很好,给她倒了杯热水,陪她在客厅里聊天。叶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被贝利尔叫醒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原来贝利尔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陪她,叶淼又感动又愧疚。
“天亮了,现在不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