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情，她非常熟悉。

　　当初湔山之战刚刚结束，洪水爆发，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跑到汶山顶上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只是，那时候，还有百里行暮。

　　可现在，大家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他的脚步再往前几步。

　　她忽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现在，我可真想听你吹一支曲子。”

　　涂山侯人一怔，若是她安慰他，或者任何形式的鼓励他，都会令他感到痛苦和沮丧。

　　可是，她没有。

　　在他几成亡国之君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只说：“涂山侯人，给我吹一支曲子吧。”

　　他笑起来：“初蕾，那可真是好极了。”

　　彼时，月色已经全部被乌云笼罩，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很快，黎明就要到了。

　　笛声，便适时划破了黎明前的沉寂。

　　那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如丰收的舞蹈，如春天的花开，不一会儿，远处的林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绿火，闪烁的光芒，那是被唤醒的萤火虫，那是各种各样早起的鸟儿，那是蓝色的鹿蜀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更神奇的是对面林中的一片闪闪发光的绿草。

　　那是凫风初蕾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一片发光的绿草，但见其叶瓣嫩黄，柔软如绸，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大片绿色的地毯，随着音乐节拍，就像在跳欢快的舞曲。

　　恍如汶山初相见。

　　凫风初蕾静静听着这曲子，内心忽然慢慢变得宁静。

　　涂山侯人浮躁的内心，也慢慢变得平静。

　　一曲终了，沉睡的军营正好在黎明微光里醒来。

　　他抬起头，无声地看着凫风初蕾。

　　她语笑嫣然：“涂山侯人，你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家。”

　　他也笑起来：“初蕾，你若喜欢，我可以天天吹给你听。”

　　“哈，大敌当前，身陷绝境，你俩还有心情在这里卿卿我我……”

　　那么尖锐的声音，出现在这鸟语清新的林中，真是令人大煞风景。

第420章 天尊现身4

　　可小狼王却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大树下的那对男女，目中满是妒忌之情。

　　野花绿树，芳草如茵，三苗之地实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美丽的地方，加上美丽的少年男女，原本那么和谐，可是，他却觉得刺目至极，连声冷笑：“都快要全军覆灭了，你们还有心情花前月下，还是想想看，如何对付东夷鬼兵吧。”

　　凫风初蕾不气不恼：“你倒是说说，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他恶狠狠地：“既然我们占据了三苗之地，那就不如彻底一点，龟缩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不如挥军深入，一鼓作气，先将三苗之地的百姓杀个精光。彻底捣毁小土王的老巢，否则，还有腹背受敌的隐忧。”

　　“三苗之地空无一人，你怎么杀个精光？”

　　“你不是说，至少有两千军队驻守小土王的老巢吗？怎么又空无一人了？再说，东夷全民皆兵，军队人数还得翻倍，再加上九黎广场的商旅，怎么也得上万人吧……”

　　“东夷全民皆兵不假，可是，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而商旅皆为外来者，再说，这几个月已经离开大半。至于剩下的百姓，几乎全部汇聚到了九层碉楼里面，由那两千守军防守，易守难攻，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认为是多此一举？”

　　“屠杀妇孺老弱，本就是多此一举！”

　　“可这是战争！鱼凫王，你别忘了，这是战争！”

　　“无论什么样的战争，屠杀妇孺老弱，都是多此一举！”

　　小狼王连声冷笑：“哈，哈，真没想到，你鱼凫王原来居然是一个大善人。哈哈，你可知道，东夷鬼兵出没时，可没分什么百姓军人，他们见谁杀谁，但凡遇到抵抗者，就连婴儿也杀光杀绝，现在，你来给我说不能屠杀妇孺？这妇孺可是东夷族的妇孺，不是你们鱼凫国的妇孺！”

　　“所以，他们才是鬼兵，而我们不是！”

　　小狼王喘着粗气，恶狠狠盯着她。

　　她还是轻描淡写：“前半个月，我已经巡视了方圆几百里之地，确信东夷族的百姓已经全部躲进了九黎碉楼。就连九黎广场也彻底空了下来。九黎碉楼周围全是毒花毒草，可谓一片剧毒的海洋，士兵根本不敢孤军深入，否则，小土王也不敢放任这个地方无任何守备了。小狼王，你上次亲眼见识过毒兵用毒的厉害，我问你，你真敢率军深入吗？”

　　小狼王哑口无言。

　　涂山侯人也道：“小土王既然已经占据了大夏、白狼国以及西方的全部小国，可谓这个世界上的四分之三都已经在他掌控之中了，我不认为他还会看重这三苗之地的区区百姓。再说，这里的精壮早已随他出征，剩下的老弱，就算全被我们杀了，他可能也不会太过在乎，又何必多此一举？而且，万一军队陷入毒花毒海，再受折损，等小土王出现，我们就更加没有对抗的本钱了！”

　　他冷笑：“莫非你启王子还在做梦，能打败小土王，重新当上大夏之王？”

　　凫风初蕾截口：“这不是做梦！这便是我们努力的目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何苦困兽犹斗？不如干脆鸟兽散，各自找深山老林藏起来，小土王总不会全世界追赶我们。你我三人，纵没有掌控全世界的能力，可是，自保逃命的能力也没有吗？”

　　小狼王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凫风初蕾站起来。

　　涂山侯人也站起来。

　　经过他身边时，凫风初蕾微微一笑：“既来之则安之，万一我们真的打败了小土王呢？小狼王，你得想想，当初的西北妖魔也是何等厉害，可是，最后，还不是败在了我们手下！”

　　这一笑，真是春花初绽，晨露一般晶莹。

　　小狼王满腔的怒气忽然烟消云散，只是傻傻盯着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一连三天，十分安静。

　　河对面的东夷联军再也没有发起任何攻击。

　　这边厢，四国联军也按兵不动。

　　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一支二十人的小分队正式成立。鱼凫国和大夏以及白狼国，每一国都挑选出了五名特别精明眼巧的士兵，就连丽丽丝的鬼方也挑选出了五名女兵。

　　他们每一人，分得一支“铁枪”。

　　负责教授使用方法的，正是被抓获的那名鬼兵，而负责监督的，正是委蛇。

　　这名鬼兵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东夷人，讲东夷土语，最初本是宁死不招，可是，架不住委蛇的逼供，终于坦白了一切——但是，也仅仅只限于铁枪的使用方法。

　　可是，鬼兵的坦白也令人失望，因为，这铁枪是需要一种铁弹子的——他们管那发射出来威力无穷的东西叫做“鬼弹”，用完了里面的鬼弹，就必须换新的。

　　他们管这种枪也不叫铁枪，叫鬼枪，意思是鬼才能拥有的武器。

　　众人都不知道什么是鬼弹，可是，也清楚，这玩意，只有东夷鬼兵里面才有。也就是说，要让这些铁枪发挥作用，还必须抢到鬼弹。

　　鬼兵对于鬼弹藏在何方，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是被挑选出来的军人之一，但是，他们都只知道如何使用这鬼枪，但这鬼枪从何而来，鬼弹从何而来，都不知道。

　　不是装不知道，是真不知。

　　鬼兵说，除了天尊，谁也不知道鬼枪从何而来。

　　当然，鬼兵也从未见过天尊。

　　据说，天尊乃神仙一类的存在，一般凡夫俗子是很难见到的。

　　天尊只派了一个人教会了他们使用方法，至于别的，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凫风初蕾没辙，本着聊胜于无的态度，还是下令让鬼兵教会一支人马使用鬼枪。为了鬼枪里珍贵的鬼弹，众人也不敢货真价实演练，不过，很快便学会了。

　　小狼王等人仔细旁观，反复揣摩，发现鬼枪的使用方法如此简单，不由得大是称奇，啧啧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鬼玩意，原来，不过如此？”

　　凫风初蕾道：“说穿了，这东西的原理和弓弩差不多，只是比弓弩厉害多了而已。据我观察，这玩意在二十丈之内的射杀强度最厉害，但是，三五十丈之后，就差远了。而且，只要奔跑速度够快，它们的射杀力道就会更弱，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可战胜……”

　　围观的士兵们听得不可一世的鬼兵鬼枪，原来如此，不由得恐惧之心一下消失了一大半。

　　众人谈笑风声，议论着，无不指指点点。

　　众人随着凫风初蕾进了营帐。

　　小狼王大笑：“鬼兵说穿了，也不是那么可怕啊。”

　　凫风初蕾脸上的笑容却彻底消失了。

　　“怕只怕，这些鬼枪只是最基本的，他们可能还有更加可怕的武器。”

　　蚩尤的武器库，绝对不会只有这些最低等的鬼枪。

　　很显然，那个什么天尊非常了解当今局势，认为对付一般军队，动用这些杀伤力最低等的鬼枪就足够了。

　　可是，他要是出动更高级的武器呢？

　　那时候，该如何应对？

　　小狼王本是惧心大减，听得她这话，立即又紧张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办？”

　　她摇头：“我上一次去斩首小土王时，曾经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三苗之地到处搜索，却根本没找到蚩尤武器库的影子。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逼得那天尊现身。”

　　“可天尊怎会轻易现身？”

　　“只要东夷联军彻底失败，他便不得不现身。”

　　众人面面相觑。

　　河对岸可是至少十五万以上的东夷联军，而且，也许还有别的军队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还拥有四百多人的鬼枪小分队，以及神出鬼没的落头族。

　　可现在，鱼凫王说，要令东夷联军彻底失败，然后逼迫天尊现身。

　　就连涂山侯人也沉不住气了：“我们只怕等不到天尊现身，自己先熬不下去了。”

　　先不说战胜东夷联军，哪怕东夷联军在这里围而不攻，不到三个月，四国联军就要粮草断绝。

　　目前储存的粮草，除了大夏安排淑均早已在边境准备好的，就是鱼凫国军队私下里存好的。至于小狼王的狼少年大军，也只带了一小部分口粮而已。

　　凫风初蕾轻描淡写：“上次来三苗之地，我便找到了一个大粮仓，并就地封存，节约点，三个月没问题。”

　　小狼王问：“三个月之后呢？”

　　“如果三个月天尊都没现身，那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