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伸手。

　　她一笑，一抬手，便将小玉瓶扔在了地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小玉瓶竟然在地上炸开成为了一地的碎片。

　　原本闭着眼睛神情冷淡的画中人，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地的碎末再也无法修补，小玉瓶，彻底成为了一段过去。

　　他微微闭上眼睛，仿佛是那粉尘碎末飞溅了眼皮。

　　她还是如无其事：“你我之间，犹如这玉瓶。”

　　待得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外，一人一熊，彻底远去。

　　这时候，他才隐隐记得，她来之时，是带了小小包袱——前来决绝的。

　　没有等到明天一早的万神大会，她在月色下沉的前一夜便断然离开了。

　　一阵风来，吹动了地上的玉屑尘沫。

　　很快，那一堆微小的粉尘便四散开去，永远永远也无法回复原状了。

　　那小玉瓶，本是极其坚固之物，不然也不会屡次折损又屡次被修复了。可现在，却彻底毁掉了，永远也无法修补了。

　　当初他第一次看到这小玉瓶时，就特别震惊，因为，这样的先进武器别说在地球上，就连九重星联盟也算不错了，由此可见，那个叫做百里行暮的家伙绝非是泛泛之辈。

　　这么先进的冲击波武器，他居然当了定情之物，也算是一个浪漫之人了。

　　也因此，白衣天尊没有毁掉这武器，而是例行修补，从金沙王城，再到有熊山林，每每遗失，每每找回，几经辗转，更加增强了小玉瓶的功效——因为小，便于携带，又不像青铜神树那样需要非常麻烦的启动程序，可以说，已经是凫风初蕾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防身武器了。

　　可现在，她毫不犹豫便将其彻底摧毁。

　　就算摧毁这武器，也是需要极大能量的。

　　半晌，他才自言自语道：“耗费那么大的元气，就是为了摧毁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颛顼的这个蠢女儿，果然还是一个白痴！”

　　月色轻纱，晓露深浓。

　　一路行来，晨曦已经濡湿了发梢眼角。

　　大熊猫停在九黎大道的出口，凫风初蕾本要回头看一眼，可是，她只是轻轻拍了拍熊背，大熊猫得了指令，撒腿就跑。

　　跟过去决裂，就不要瞻前顾后。

　　有一种绝望从不相信眼泪——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眼泪。如果哭能解决问题，挽回人心，那么，这世界上大致就不会再有什么悲剧了。

　　事实上，眼泪只是娱乐强者的一种催化剂。

　　许多战无不胜的王者，将军，最喜欢的便是看到敌人的哭泣，孤儿寡母的眼泪，被自己抱在怀里侮辱的少女……那会极大地强化他们的胜利感和变态的快感。

　　在敌人面前哭泣，那是一种耻辱。

　　走出去很远，凫风初蕾还是摸到从发梢到眼角的湿润，犹如这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第545章 故人心变1

　　刚刚天明，九黎广场已经人山人海。

　　卖早点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胡饼、炊饼、热辣汤……”

　　“饺子、面条、好吃咧……”

　　“面包，刚刚出炉的新鲜面包，搭配牛乳，羊乳，骆驼乳……”

　　有当当当的几下铜锣声：“三大炮……三大炮，早上一碗饿不着……”

　　来自世界各地的早点，云集了一条长长的街道，也丰富了天南海北所有游客的选择。

　　他们不同的服饰，不同的肤色，操着不同的口音，选择不同的食物……

　　九黎，已经成了一个当之无愧的世界性大都市。

　　在凫风初蕾早年所行走的任何城市，任何地方，统统都比不上。

　　就连金沙王城也远远比不上。

　　可是，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早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也可能是因为重伤之后，各种感觉器官的严重退化，她连早点的香味都嗅不出来。

　　她只是骑在熊背上，慢悠悠地一路往前。

　　风偶尔会吹动她的帽子，但是，她佩戴得严严实实，决不让风把帽子吹跑。因为这清晨的风，因为这摩肩接踵的人潮，一个佩戴帽子的人便并不显得奇怪。

　　在东大街的分叉口，她停下来。

　　因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动物寄放地。

　　全是商旅游客们的坐骑：各种各样的快马、牛车、驴车、骆驼、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目的奇怪动物。

　　也有人乘坐狮子、大象、白虎、豹子，甚至有好几只大猩猩似的家伙，有人说是皴猊，也有人说是独角兽，但见它们双目炯炯，四蹄粗壮，可以想象奔跑的速度是很快的。

　　也有人乘坐大雕、秃鹫、以及各种猛禽，如飞一般来到这个城市。

　　这些天南海北的飞禽猛兽汇聚此处，都规规矩矩，安安静静，以人类坐骑的姿态存在，并不敢怎么逾越。

　　就连动物，也感觉到九黎上空有一种凛然的权威，再也不敢冒昧撒野。

　　大熊猫见了这些同类，却并不显得亲切，有几只虎豹和皴猊冲他嗷叫，它冷冷地挥舞了一下熊掌，显得特别傲慢的样子。

　　凫风初蕾暗忖，这家伙居然拽得二五八万的，可能是服用了太多大神们的灵药，让它觉得自己已经比那些同类远远高明多了？

　　她轻轻拍了一下熊背，低声道：“老伙计，你就在这里等我。我逛一会儿再来找你。”

　　她折身回去，来到早点一条街。

　　天色更亮，行人更多，无论大小豪华或者简陋不堪的小店，都人山人海。人们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吹牛扯白，不亦乐乎。

　　凫风初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坐下，叫了一碗牛肉面。

　　等待的时间，她看到店小二一碗碗地将牛肉面放到周围其他食客的面前。可能是置身这浓郁的氛围中，她失聪的鼻子开始慢慢地嗅到牛肉的香味。

　　到九黎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尝试普通人类的食物，毕竟，那么长时间依靠神药仙丹为生，真是烦透了，虽然整天都不觉得饥饿，可是，你也不觉得什么饱足，完全没有肉类和碳水化合物能带来的那种刺激神迹的欢乐和满足感。

　　大神们的日子，并不值得羡慕。

　　旁边，就是铜锣的声音，小二的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每三下敲击之后，便是一份面点出炉了，小二的声音也如唱歌一般：“三大炮……三大炮咧……”

　　那是蜀中特有的一种名小吃。

　　凫风初蕾很小去尝一尝，但是，她并未过去，反而选择了旁边的牛肉面馆，只是远远地看着。

　　回不去的金沙王城，吃不了的三大炮。

　　鱼凫国，早已换了主人。

　　从此，大家只知道鱼凫侯鳖灵，再也不会记得鱼凫王凫风初蕾了。她知道，自己的姓名必将被抹灭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之中，一如早期的历代蜀王。

　　一分一秒，都过得很漫长。

　　终于，小二端了一只海碗过来：“客官，你的牛肉面来了……”

　　十分粗糙的大海碗里，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香气扑鼻，上面还撒了一层绿色的野香菜，令其香味就更加浓郁。

　　她拿起筷子，三几下翻转，野香菜便沉入碗底。

　　可是，面条送到嘴边，也不知为何，竟然再也没有胃口，并不觉得饥饿，也不再觉得这些食物有什么好吃的。

　　她慢慢地把面条放回碗里，只翻转了一下筷子，忽然听得对面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大碗牛肉面，谢谢……”

　　她心里一跳，慢慢抬起头来。

　　对面的桌上，一个男子大大咧咧刚刚坐下去。

　　他一身便装，一把劈天斧，脸上那懒洋洋的神情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非常高兴，一声“涂山侯人”即将冲口而出时，却生生收了回去。可是，捏着筷子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因为，他抬起头，随意看了看。

　　可是，他的目光只是简单掠过她这边，就收回去，然后，落在了西北边的厨房门口——在那儿，能清晰地看到煮面的师傅正熟练操作，丢面条在手里，捞起来，动作那么麻利，水到渠成一般。

　　他盯着操作的大师傅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也没再注意对面那个戴着帽子的陌生少女。

　　凫风初蕾慢慢低下头，忽然觉得这晨风很冷。

　　这时候，她才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根本没有熟人，也没有朋友了。

　　就连涂山侯人也认不出自己了。

　　纵使相逢也不识。

　　她只是低着头，一直轻轻翻转碗里的面条。

　　再次抬起头时，只见涂山侯人已经开始吃面条了，他吃饭的动作不紧不慢，但是，十分端正有礼，纵然是一碗简单的牛肉面，也如在阳城的王宫里吃大餐似的，细嚼慢咽，令人想起那些老牌王侯的优雅作风。

　　好几次，她试着开口，可是，每每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吞了回去。

　　不，她不愿意和姒启搭讪。

　　就如白衣天尊：当你容貌鼎盛的时候，就算是演戏也是浪漫好戏；可一个丑女演戏，谁会在乎呢？对此，人类有一句很好的注解：丑人多作怪。意思是你长得丑，就老实点。

　　她尽管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也无所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可是，对于人情世故，是一清二楚的。

　　多年的颠沛流离早已教会了她接受一切的结果。

　　也许是察觉有人在观察自己，涂山侯人慢慢抬起头，随意看了看四周，可是，四周都是忙忙碌碌的食客，大家对着各种早点夯吃夯吃吃个不停，哪里有人注意到自己呢？

　　只有对面那个戴着帽子的少女，她一身便装，低着头，根本看不出容貌，只能从微风吹动的身形来看，显得十分单薄瘦削，此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他当下的筷子的时候，再看了一眼那少女。

　　恰好，少女也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他。

　　他有点诧异，倒不是那少女有多么丑，而是实在太瘦了，瘦得整个人的五官仿佛都移位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瘦的人，微微诧异，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就好像一张皮粘在她的脸上，眼眶也彻底陷落下去，叫人根本看不出她本来的面目。

　　此外，她再无异样，浑身上下也没有半点伤痕。

　　他觉得有点奇怪，一个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呢？

　　这都不正常了。

　　可是，一转念，这世界上胖子很多，自然就对应了许多瘦子，一个少女，长得很瘦，这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