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后背着弓,还有箭囊,看不清脸,脸上好像是拿布缠了一条又一条,只露一双眼睛,泛阴森而又诡谲的光。
这是在给他们掘尸坑吧,难得,居然管杀还管埋——江炼浑身使不上力,侥幸地觉得也许可以偷懒一把:先闭气,被埋进去算了,等上头没动静了,再刨开坑出来。
可惜的是,事与愿违。
那人先把无名氏的尸体搬扔进了坑中,然后把司机的尸体拽到跟前,伸手握住箭身,狠命一拽,竟硬生生把那柄箭拔了出来,然后搁到身边,又顺手操起一块石头,向着司机后脑补了一记。
那沉闷的声响,惊得江炼浑身一僵,连呼吸都暂停了。
这人看来足够节俭,不肯让自己的箭陪葬,临埋前要回收;也足够小心,其实拖行了这么久了,还被拔了箭,怎么都不可能还活着,居然还要补上一砸。
这种箭,前头箭簇,后头箭羽,不管从哪一头拔,都如同活剐,江炼觉得,自己势必会忍不住叫出声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借着这一痛的力道,搏上一把……
他瞥了眼那杆被拔出的箭摆搁的位置,看似垂耷的手慢慢挪摸过去,可惜了,差了一寸多,怎么都够不着,就在这时候,那人大手一伸,揪住江炼的衣领,把他拖到近前——江炼就借着这一拖的便利,迅速将那杆箭握到了手中。
同一时间,那人也攥住了插在他左肩头的那杆箭。
江炼在心中默念“一,二,三”,就在箭羽拔出血肉的瞬间,借着这让天灵盖都泛凉气的剧痛,他暴喝一声,使尽全身的力气坐起来,右手的箭猛然斜向上刺,就听哧啦一声入肉声响,定睛看时,那箭竟斜穿了那人的脖子,箭尖钻透颈皮,斜剌剌支棱在那人耳边。
那人瞪着江炼,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响,双眼暴突,目光中流露出惊恐和不可置信,手中还攥着那根刚自江炼身上拔出的箭。
江炼自从中箭受伤,因着箭身未拔,前后伤口都被封住了,所以虽有血渗出,多被衣服给吃进了,并没有外流,直到此刻,温热的血才汩汩流出,伤口周遭被这热流一浸,居然有种近乎变态的刺激。
江炼嘴角牵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对那人说:“你还不倒吗?”
边说边伸手出去,在那人肩上推了一指,那人死前不倒,身子本就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哪还经得住外力,软软瘫了下去。
随着他这一倒,江炼也再支持不下去,后仰着砸躺下去,他大口喘气,眼前眩晕,却又拼命咬住牙根,吸气呼气,然后伸出一只手,扯解开那司机脖子上的围巾,送到嘴边拿牙狠狠磨咬,末了哧啦一声撕开。
他把半截团进嘴里,用力咬住,手上也捏了半截,一点一点,塞进肩头的伤口,每塞一点,身子就痉挛一下,痉挛过后,再往里塞一些,他圆瞪着眼,眼角张裂般疼,脑子里尽量想那些美好的事,比如和孟千姿拥吻、痴缠,以及更多。
及至塞完,满手是血,嘴里那块布也几乎咬烂了。
他又躺了会,这才用力坐起,伸手去扯那人脸上的布,扯得七零八落之后,喘息着伸手入怀,去摸手电。
原本,他怀里收拢了一堆手电的,以作声东击西之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滚落了,还好,还有最后一柄,因为末端插进了裤腰里,反而留住了。
他把手电摸出来,揿亮了,照向那人的脸。
这是一张头骨变形的脸,江炼这辈子,都没见过比这再丑的人:他的一边颌骨正常,另一边却歪斜顶出,像给脸拉出了一个尖角;一边的颧骨是斜向上,另一边的却下耷,原本该平行的两侧颧骨,硬生生被歪扭成了一道斜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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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炼想起了水鬼的那个视频。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似乎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不知道是美盈,还是陶恬,而且,他直觉,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江炼身子一震,迅速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揿灭手电,一脚把司机以及那人的尸体踢入坑中,自己也顺势滑了进去,然后伸手快速兜抹,把刨开的土兜过来,尽数浇埋在自己和其它尸体身上。
他在这松软的泥壤里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向外头,很快,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形。
她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嘴里发出近乎呜咽的声音,向着这堵垒石后奔了过来。
借着月色,江炼看清楚,这是陶恬。
他长吁一口气,身子微欠,正想出来招呼她,目光所及处,心下一沉。
陶恬的身后远处,还有人,而看那人粗壮的身形和稳妥的姿态,绝不是同伴。
江炼深埋在土下的手微微蜷起,忽然蹭到了什么东西,那是刚刚死在他手上的人,背在背后的……弓。
第117章 【11】
陶恬一瘸一拐, 冲到垒石旁。
她也实在是没力气了,高原上的剧烈奔跑, 比之平地, 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她扶住垒石, 惊恐地抬头看几十米外逼近的那个身形, 头皮一阵阵发麻, 一条腿已经没了知觉, 另一条抖得几乎站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 眼角余光忽然瞥到, 身侧的地面冒起一团黑影来。
陶恬一颗心几乎跳停了,骇叫声已然冲到了嗓子眼,听到那人说:“我。”
谁?
陶恬第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
江炼单手拽住弓和箭囊,也不多废话:“他们几个人?”
这是……江炼?
陶恬大喜, 这种时候, 哪怕说话的是况美盈——只要是自己人, 她都会喜极而泣的。
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就行。
“好几个吧,追我的有一个。”
好几个?再加上坑里的那个, 不算少了, 居然成群成伙,这些人是哪来的?
江炼顾不上想别的,他尽量伏低, 身子倚住垒石,单手操作实在不利索:“过来帮我, 赶快。”
陶恬如梦初醒,小跑着上前,看到江炼把一张弓搭在垒石边,一时间有点发懵,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江炼压低声音:“把箭拿起来,搭上,我只有一只手能使力,得有你配合,你来稳住前弓,我来拉弦。”
陶恬不住点头,她其实颇伶俐,只不过年纪小,又没经历过什么凶险,一时间慌了神,现在有江炼安排,直如有了主心骨,手脚也麻利起来,只几秒功夫,已然就位。
江炼拉弓时,弓身渐渐弯起,弦也被胀得发出呲呲声响,陶恬两手死死握住弓身,生怕有丝毫颤动,影响了江炼发挥。
那人已经走到二十来米外了,陶恬额上渗出汗来,顺着一侧面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