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抱着卷轴走到闻人羽面前,正是三七,他咧嘴一笑,把卷轴递给闻人羽,轻声道:“师兄一定能赢。”
闻人羽眉头舒展,微微一笑。
等人人桌前都摆上卷轴,巨鼓无锤而响,“咚咚咚”三声,响彻山谷。
巨石香炉中插上一根香,卓一道朗声道:“香尽收卷。”
那根香被山风一吹,烧得极快,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就会燃尽,各道门中人纷纷展开桌上卷轴,急急去看卷上的题目。
作文章真不是谢玄的强项,他解开卷轴上的系绳,把卷轴摊开,一点一点露出上面的字来。
他一边自己动作,一边还用余光不住瞥着别人,每人卷上都写了两三行字,有人面露凝色,有人下笔如神。
只有谢玄的卷轴,展了个开头,只有一点墨色,他干脆把整个卷轴一甩,白纸上露出一个大字“道。”
这便是谢玄这一场比试的题目。
待谢玄看过之后,纸张变作白色,让他就在这张白纸上作答。
谢玄挑挑眉头,抬眼去看站在高台上的卓一道,他把他们带到道藏经阁中去,又对他说“大道至简”,是不是有心想要泄露题目给他。
不管是不是,反正拿回去的那本经书,他和小小都没空看。
谢玄这辈子都没正经念过书,更别说作文章,他又不考秀才,心里这么想,举目四顾,场中只有毛笔书写的声音。
紫微宫的门人都低头书写,奉天观的那些,落笔几个字,又皱眉抬头,苦思冥想。
谢玄一会用食指顶着毛笔,运气让笔管在指尖转动;一会儿又咬着竹管,龇牙咧嘴,余光去看闻人羽,心道这小子读了这么多年经,必是下笔如有神了。
谁知闻人羽也是一样,对着白纸枯坐,连墨也没有磨。
谢玄刚要用小石子弹他一下,就觉得桌椅在动,竟将他抬了起来,换到另一边去,场上如此变幻的还不止是他一个。
紫微宫人着紫袍,奉天观着蓝袍,就只有小小和谢玄穿得不同,虽有百来人,从上往下看去,一目了然。
谢玄无法,只好自己想,眼睛珠子转来转去,等场上一半人立起来交卷时。
他抓耳挠腮,咬牙道:“罢了罢了。”
飞腕写了一个“简”字,把卷轴一卷,交了上去,管它成不成,反正这只占一半的分数,还要考丹书符箓呢。
场中百人,这一试就刷掉了五六人,这五六个皆是想用障眼法作弊的,卓一道将他们捉出,赶出了考场。
谢玄两条腿勾在书桌上,看着这些人被清出去,都是穿蓝袍的奉天观门人。
洞灵道人气得脸色铁青,紫微真人却微微笑道:“都是小孩子,不值得生气,道兄试一试我这茶水,乃是采山岩上的野茶泡就的。”
洞灵道人取起茶盏一饮而尽。
一共四场比试,每人皆以上中下来列等,一场得了下等不要紧,还有旁的可以补救,但只要作弊,便会取消大比资格。
洞灵道人如何不怒,那几个门人不敢再上前触怒他,都躲回房中去了。
紫微真人手捋白须,低头饮茶,这五人中,有三个是好手,腰腿有力,一身劲力丝毫不松懈,还未战第二场战桩比武,就先落败,必是奉天观想私下办些什么事。
交完卷后,相熟的人便聚到一处,互问试题。
谢玄眼睛一扫,找到了小小,她身边竟围了几个人,有紫微宫的也有奉天观的,小小脸色淡漠,并不理会。
见到谢玄过来,璨然一笑:“师兄,你的试题是什么?”
“道。”
那几个人纷纷看向他,何为道?只怕修行多年也不能解答,这样的题目要如何尽善尽美,这些人本来隐隐嫉妒谢玄,听见他的试题,有的撇眉有的失笑。
纵是文举状元都不定能写得漂亮,何况谢玄一看便不是读书人。
小小蹙了眉头,谢玄宽慰她:“放心罢,今日还有第二场。”
收入箱中的卷轴,随着箱子飞到台上,紫微真人将茶盏一放,场下又响三声鼓。
这回发到每人面前的是朱砂,一张黄纸一束线香和一碟朱砂,前十人列为上等。
画灵符要起神坛,奉香念咒请神,就算符头符胆符脚俱全,也得看这张符中灵气足不足,这么多人一起请神,就得各凭本事。
黄纸一发到桌上,便有人从袖中取出法器,下拜请香,念咒落笔。
紫微真举起茶盏,又饮一口,宽大袖袍掩过面,喃喃念了一道开眼咒,待袖袍落下,他眼中场内人人笔下的灵气,一览无遗。
他袍袖一落,便心中暗惊,眼睛盯着正中那张桌子,一见那人服色,便问卓一道:“那个,就是师兄的徒弟?”
卓一道点点头:“不错,是玉虚师伯的徒弟,姓谢名玄,师伯还未赐下道号。”
卓一道看了眼师父的神色,心中一凛,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到师父露出这样的目光了,不由诧异,也望向谢玄。
就见谢玄捏着笔管,站没站相,吊儿郎当,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瞧瞧那个。
画符一事没有作弊一说,画得像不像不在考评之内,要看这符灵不灵,偷看别人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谢玄左右伸头一望,看人人口中念念有辞,有的还用朱砂在地上画法阵,他随意用笔尖沾了沾朱砂。
阖眼凝神,缓缓睁开,笔走游龙,一气呵成。
扔了笔管,将那黄符举起来,轻轻吹了口气,十分满意的样子。
“呯”一声轻响,紫微真人手中薄瓷茶盏应声而碎。
盏中残茶淋漓,顺着指缝滴落,沾湿了道袍。
紫微真人立时回神,拂尘一扫,碎杯茶渍无影无踪。
洞灵道人横眉看他:“怎么,道兄如此在意,是想着这把年纪,该挑一挑继任之人了?”
紫微真人充耳不闻。
方才谢玄画符之时,就见四方灵力凝聚在他一人身上,点点光斑在他身后盘旋,自上往下看,便条一条盘龙。
灵符书就,灵光消散,朱砂黄符灼然生光。
这样一道符,他苦练三十年方才能画就。
只是后生可畏,并不会让紫微真人就此失态,找了十五年的人,终于现身。
他微微一笑,取盏痛饮,杯中茶色一泛,化为酒浆:师兄啊师兄,你曾说要收这天下最厉害的徒弟,竟然真被你找到了。
第85章 第一名
谢玄符书一成,灵光四散而去。
等他的符成了,余下的这些人才有灵光可取,离谢玄近的人便沾了光。
紫微真人在座上看着,看谢玄第一个画完,将黄符交到卓一道手中,忽尔一笑。
洞灵道人看紫微真人脸上带笑,问道:“道兄在笑什么?”
“道门之中有如此多的后起之秀,我心甚慰。”
洞灵道人知道他一张嘴便没实话,哼了一声,不再同他搭话,眼睛不断去看自己家观中的后辈,怎么竟被个野道抢了先。
谢玄还是那一身旧道袍,紫微宫人人知他来历,不敢小觑,但奉天观的的徒众,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反而小看了他。
见他第一个画成符,都有些瞧热闹的意思,等着看这第一张道符是不是废符,能在上中下中评上第几等。
卓一道接过黄符,往坛前一供,炉中香烟倏地爆出火苗,符上朱砂灼然生光,虽在白日,那团光也亮得极耀眼。
一时惹人哗然,几次大比都卓一道来验符,还从未见过这么强的光。
他举目一扫,全场静寂,朗声评道:“上等。”
这个评等,无人指谪,若连这样的符书都评不上等,那他们手中这些,就更不成了。
画符不是奉天观的强项,看谢玄出头露脸,便有人存心较量。
第二场站桩比武,才是奉天观占优,不论谁遇上了谢玄,都要将他踢下桩台,也好扬一扬奉天观的威风。
小小看着谢玄的灵符书成,这才低头写自己的符箓,考经她不怕,画符还真不知能不能成。
小小神魂虚弱,下笔之时灵光难聚,握着笔杆念了几遍神咒,画出的符上只有零星一点灵光。
小小将这张符送到卓一道的手上。
点香之后,灵光几乎不见,但卓一道再次评等:“上等。”
奉天观的人跳出来:“她这符画得这样寻常,凭什么能得上等?”
一人出声,诸人应和,就连紫微宫参加的徒众都面有疑色,都盯着卓一道,等他解释,若他解释不了,上座还在紫微真人和洞灵道人。
卓一道扫了他们一眼:“我方才说了,前十人列为上等。”
符箓不仅要比威力,还要比速度,单论威力,画符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掐算一个请神吉日,摆上神坛,斋戒三天,符上的灵光自然变强。
大比比的便是谁更快能画出有效用的符。
小小的符上灵光虽微,可这是一张有用的符,当然应该列为上等。
诸人被卓一道驳得哑口无言,对视一眼,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画的符交上去。短短片刻,已经有五人被列成上等了。
小小走到谢玄身边,谢玄摸摸她的头,又伸着脖子去看闻人羽,上等都已经评完了,他还慢条斯理。
谢玄抱着胳膊疑惑:“他不是有个小法阵么,怎么不用那个。”
这场比试各出法宝,有从袖中取出三清铃的,也有供上五雷令牌的,似闻人羽这样,分明有法宝,但不用的,还真是少见。
“你说这个呆子,是不是真的呆了。”
小小扯了扯谢玄的袖子:“师兄,我有话跟你说。”
谢玄看了看已经比完的人,符箓是当场评等,上一场的论经却要等诸位高人选过之后才会放榜。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便跟小小先走一步。
一面爬石阶,一面道:“我方才就在想,紫微真人那个仙鹤,必是先剪出来,再用咒变大,那这符中不仅要画上风咒,还得用变幻咒,等我回去琢磨琢磨,给你弄个蝴蝶玩玩。”
小小应了两声,直到走进房中,她一下关了屋门。
伸手就去翻谢玄的衣裳,谢玄退后一步,双臂挡在胸前,脸上大红,结结巴巴:“干……干什么?”
小小眨眨眼:“把符给我。”
谢玄松一口气,面上尴尬:“你要符,怎么不说,都大姑娘了,可不能动手动脚的。”
小小蹙了眉头,觉得师兄今日真是古怪,平素这样,他可从来都没拒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