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然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救世主”剧本。
虽然“救世主”手里的所谓“援助”,只有一箱子胸针干扰器,有效半径十米,而且电量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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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马当活马医。”他一边电话里跟上级汇报情况,一边打开箱子给那些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分发胸针,“间隔二十米排布,能瘫痪多少就瘫痪多少。”
干扰器的效果立竿见影。一旦进入有效半径范围,那些耀武扬威的古蜀文物便都愣在当场,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了凡人一介。
虽然依旧能打能逃能破坏,但谁也不敢肆意妄动。过了一会儿,便开始感觉到腰酸腿疼肚饿口渴,纷纷抱怨着现原形。
三星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欢呼,飞奔跑去“认领”各自责任范围内的文物。大件的青铜器都暂时搬进地库,小件的玉器、金器、贝类都锁进展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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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神树柔弱地靠在佟彤的臂弯里,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失能。他脸色惨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上的玻璃碴子,一步也不敢多迈,生怕在他精致的肌肤上划一小道口子。
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大展柜。他悄悄躲了进去。
佟彤顺手把展柜关上,外头挂了锁:“您先在里头歇着哈。化不化原形随意,实话说您不论哪种形态都挺美观的,完全值回门票钱。”
当然比她的大宝贝还差一丢丢啦。她心想。
青铜神树愤怒地用双手抵住玻璃罩,回敬:“你进来的时候买票了吗?”
佟彤这时候才突然想到:“希孟哪去了?”
方才他为了规避危险,不让她们几个凡人靠前。她们随后在太阳神鸟的带领下抄了后路,拿下了青铜神树。
而他呢,难道是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了……
佟彤赶紧循迹往前跑。
展馆设计得曲径通幽,沟回交错。沿途她看到工作人员们拿着干扰器步步推进,不少文物都被瘫痪失能。被降维打击的人类总算扳回一城,完成了“把敌人拉到和自己同等的水平,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不过忙中也有出错。比如有人发现:
“咦,我的干扰器怎么显示电量低?“
答案很简单:“赶紧换一个!”
被打成凡人的文物,很多都失去了和蚕丛的联系,茫然地呆立在地。
工作人员们欢欣鼓舞:“如果把博物馆里的文物全都瘫痪掉,蚕丛也就会销声匿迹吧?”
大家乘胜追击,在八卦阵里腾挪,迅速推进战线,直到——
近三米高的青铜大立人像,华服赤足,高冠巨眼,宛如群巫之长。
他矗立在展厅尽头,典重庄严,神威赫赫,无言地俯视着拥入展厅的凡人们。
大伙窃窃私语:“十米半径是吧……就剩他一个了……多拿几个干扰器集中在一起……”
当一兜子干扰器进入离青铜大立人像十米的范围内时,忽然——
砰!
如同一道迅捷的流星划过,一束温和的闪光充斥全场。
展厅里声声惊呼。从青铜人像当中,走出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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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大片里演的“灵魂出窍”,那个人影先是和青铜人像高度重合,然后慢慢从铜像中剥离出来——先是一只赤足,然后是腿和身躯。一角衣袍飘出青铜质地的底座,一双手提起它,避免衣摆曳地。
众人惊疑:“这是青铜大立人像的化形?”
可仔细看来,这个出窍的“魂”,面容五官和青铜人像又并不太相似。青铜人像明显是经过了艺术加工,带有许多夸张的元素;而这个走出来的……更像个“人”。
只有佟彤认得他是谁。
“蚕丛!他、他怎么出来了?”
在多数古蜀文物都被电磁干扰器瘫痪失能、中断了和蚕丛的意念联系之后,蚕丛并没有如人们所愿地消失,而是……
直接现身了。
从蚕丛的角度来说,他靠文物们的信仰和意念而存在。而现在,“栖息地”突然大面积减少,他不得已而被逼出了层层叠叠的创作层,第一次踏足人间。
所以他情绪并不甚佳。这些人类搞的小动作,着实恼人。
他扫视着展厅里这些黑压压的凡人脑袋,又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一簇簇灯光,皱了皱眉头。
“好亮。”
这是蚕丛重临人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随意挥挥手。四周倏忽黑暗起来。停电了。
一枚壁灯回光返照地滋滋闪了两下,随后熄火。
然后就只剩下角落里一块长方形的亮光。那是张浩然的手机屏幕。
张浩然目瞪口呆地盯着手机屏幕,眼睁睁地看着“异次元能量场”读数像火箭似的往上蹿。
蚕丛不是文物。黑科技对蚕丛居然没有效果!
他是古蜀文明尊崇的神。但现在这个从青铜大立人像里走出来的……生物,又不能算真神,而是用文物的意念塑造出来的“复刻版”。
也许神通上打了折扣,但打个响指停个电,对他来说貌似易如反掌。
“乖乖,不得了——”张浩然第一个清醒过来,“干扰器,干扰器的干活!”
傻了半天的工作人员们如梦方醒,七手八脚地把剩余的干扰器集中在一起。
“异次元能量场”的强度停滞了一会儿,随后,重新缓慢地开始上升。
“想禁锢住我吗?呵……”蚕丛很快发现了凡人们的伎俩,不屑一顾地看了看那堆审美堪忧的“胸针”,嗤笑道,“幼稚。”
他慢慢举起右手。
张浩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值在疯狂上升,然后——
黑屏了。
手机成了滚烫的砖头一块,好像随时都能爆炸。
与此同时,至少五十枚干扰器都同时发出了“滴滴”的响声。
“电量不足……电量不足……”
干扰器的功率有限,杯水车薪地抵消着蚕丛带来的巨大能量,电量掉得飞流直下三千尺,眼看就要集体罢工!
照这个速度,这些干扰器完全撑不了几分钟!
蚕丛满意地看着凡人们表情各异的面孔,低声笑了。
“都是些愚蠢一根筋的孩子。不要负隅顽抗了,等到新世界的来临,也许你们可以为我所用,发挥你们的本事,将我蜀地文明发扬光大。华夏文明的垃圾,也确实需要人清扫……”
众人小心地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无人贸然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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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寂静。
“前辈,您闹够了没有?”声音是从展厅一角的消防柜旁边传来的,“破而不立,您心目中的‘新世界’,怕是跟一片哀鸿遍野的垃圾场没区别吧。”
蚕丛转头,一根手指随意一指,点亮了消防柜上面的白炽灯。
灯光照出一个出尘绝俗的身影。希孟随意坐在一道矮台阶上,长长的腿好似无处安放,抵在一排展柜下沿。
佟彤惊喜:“在这儿呢!”
她总算是放下心来,乐滋滋地小声埋汰:“旁边有游客休息的长椅你不坐,非要在地板上扫灰。”
而蚕丛,直立在一座高台之上,足有希孟的几倍高。
希孟被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居然不显怯弱,气场上毫不输与那位疯狂的半神。
蚕丛立刻意识到他的身份,将他细细打量一番。
“……哦,也是华夏余孽。你放心,过了今晚午夜,你便在这个世界上除名了。有什么最后的感言,可以讲给我们听听。”
这里的“我们”,指的是邻近展厅里被干扰器放倒的古蜀文物们。显然,在蚕丛眼里,他们也就是开了个小差,迟早是要回复力量的。
“滴滴,滴滴……”
更多的干扰器电量告罄,成为了白给也没人要的丑胸针。
希孟仿佛没听见那些恼人的声音,垂手落地,从地面上托起一层透明的轻烟。
博物馆闭馆半月,展厅无人打扫,地面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灰。
他以指为笔,在那层灰尘上面绘出了随意几道线。
然而当那几道线升入空中之后,它们迅速穿引,生出枝蔓,边缘溢出色彩。高山险峰、深谷飞瀑顷刻间成型,薄如蝉翼的细节熠熠发光。
远处众凡人惊叹:“千里江山图!”
旁边那些被锁死了的古蜀文物也大惊失色。他怎么居然没“失能”?
他不像有些文物似的武力值高超。他只有登峰造极的创造力,能以极端平庸之物为引,织就栩栩如生的幻象。
蚕丛也被那幻象震撼了一刻。那些险峰的形状他不太认识,但让他想起了青泥盘盘的崇山峻岭,那是包围了蜀人家园的无尽天堑。
他问:“这是你的真身?”
希孟笑笑,答:“我不怕消失。这些山水,不论如何朝代更迭,不论中原大地上是哪个文明独领风骚,它都会始终如一的存在。就算没有王希孟将它绘下,也会有别人,用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材料,将这一隅世界纪录下来。或许,如果您的古蜀文明延续至今,在那个平行世界里,也会有相似的一幅画流传千年,和我的容貌相差无几。
“这世界注定会有千里江山。我怕什么呢?”
蚕丛畅想着他所描绘的那个“平行世界”,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你这幅小画很有意思。也许我会考虑留你一条命。”
希孟对这个丹书铁券并不买账,冷冷道:“可是,我的朋友在青铜神树的创作层里窥得你的计划,那里只有无尽的破坏和毁灭……你真有那个能力,可以重塑三千五百年的历史么?你能够夸口,让你的子孙过上和如今一样充实的日子吗?还是说……你对此并无计划?”
蚕丛用他从各个文物身上汲取出来的智慧,缓慢地思考着。
“你低估了文明的生命力,小伙子。”他说。“只有烧掉那片丑陋的森林,土壤下面的种子才能再次发芽。至于它们长成什么样子……这并不是我需要关心的细节。”
希孟盯着自己在灯光下显得雪白的手掌,说:“我告诉你那种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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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幻象从他手中升起。绵延不断的千里江山逐渐远去,白炽灯光成了天然的太阳光源,如同延时摄影一样,照出山脚下不断东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