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断了一臂,怨气颇重,咬牙切齿道,“重钧,你要与本座为敌?”
“先前将你放出来,实属无心之举,本来念在你我还算旧识的份上,想着关你回去就好。可如今看来……”重钧缓缓松开握着烛芳的手,朝他笑,“你还是消失为妙。”
第44章 东海五
海滨很安静。
敖旭早在烛芳扑上去抱人的时候就已经噤了声,天兵天将无言地做着背景板,展和则是持着他的三尖刀,目光审视地打量缩在最后方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烛芳——虽然她装作没看见。
魔尊反倒成了最正常的那个,愣神过后只是嗤笑一声,“就为了那个神族的小姑娘?”
重钧懒洋洋地,“你管我。”
大魔头低沉下语气,“重钧,就算你今日抹了我这缕残魂,你以为口口声声叫你‘罪神’的神族会放过你吗?”蛊惑道,“还不如与我联手一道将这里的神族清理干净,你若是喜欢,最后留下那小姑娘也未尝不可。”
“你不要胡说。”烛芳先前为了躲藏没开声,这回倒没忍,探出身子反驳那魔头,“他没做错事情自然就是无罪的,才用不着跟你这种大魔头一起呢!”
“神族也这样以为吗?”魔尊环视一周。
可展和没吭声,手里三尖刀仍是淬着寒光,显然对谁的话都不信任。
烛芳有些急,正想再说什么,肩膀已经被重钧轻轻按住。她望过去,见他不疾不徐地,“我已将护心麟交予烛芳,神族不信我也没办法。”瞧魔尊一眼,淡笑道,“想除你不过私事而已。”
“护心麟?”敖旭闻言不由惊诧出声。展和也一怔,下意识就扫到同样怔愣的烛芳身上。
烛芳完全没注意到重钧什么时候给了她护心麟,猛地想起方才他抚她脖颈,她抬手一摸,竟然真的摸到一小块坠在线绳上的冰凉的物什——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在那时候就给她戴了这么个东西!
护心护心,所谓护心,护的就是最宝贵的东西。烛芳虽然幼时读书不认真,但也知道护心麟于龙的重要程度——相当于命门,护心麟一毁,龙的命也得去了大半。所以她小时候被敖旭惹得气极才老是放狠话要“拔了他的护心麟踩碎”。
可谁曾想如今竟真有一个人什么都不同她说,就将这样珍贵无比的东西送给了她。
何其草率。
“别弄丢了。”他轻巧地提醒她一句,见她愣愣地,也不多言,只上前几步朝就近的展和颔首。
展和收回三尖刀,领着敖旭后退。
沉脸的魔尊明了情势,低哼一声,化出分.身掌凝魔气便朝空地上的重钧围攻而去,一时黑气漫漫,叫人瞧不分明内里局势。只是尘烟四起,草木皆被锐气划得伤痕累累,歪倒一片。
展和拉着烛芳领着敖旭又退远了些。
烛芳这时才缓过来,可凭着她的目力居然无法瞧见黑雾中那二人的身形。虽重钧曾说“能收拾他”,但她还是有些忧心地握紧了脖间的护心麟。
“哎呦,眼睛都快把人望穿了……”敖旭复杂且酸溜溜地道。
烛芳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展和审视她,语气也不复柔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眸光滑到她脖间,语气更冷肃几分,“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这一回我可不会再同父君保你。”
烛芳看脚尖,“就,就你们看到的那样呀。”顿了顿,瞥一眼附近的白沉上神,“巫咸族的传承有漏洞,我在凡间的时候遇上他了,他说不会危害三界的。而且他都把护心麟给我了,你们还不信他吗?”
见展和不说话,她据理道,“他都同我说过,上古的时候他根本不想同魔族联手的,方才那魔尊不也是这么说的吗?他本来就是无罪的,是我们神族做错了,如今他不与我们为难,我们更加不该为难他。”
这回展和才慢悠悠开口,“确是我神族有愧于重钧真神。”
烛芳一喜,又闻他道,“可真神似是在打天族小殿下的主意,哪里是不与我们为难?”
“不是他!”烛芳着急地辩解,“是我喜欢他,先纠缠于他的!”
敖旭睁大眼,捂着心口再退半步。展和被她一语说黑了脸,“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注意点分寸!”
烛芳不依,“可我说的是事实啊。”
展和被她噎到,面色黑峻峻地。也就在这时远处的浓黑魔气被郁郁仙力全数绞碎,黑气退尽后白衣神君的身影紧接着显露出来。
烛芳再不与展和多言,也不听他“站住”的叫唤,跑到重钧跟前便将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一趟,没见什么伤痕才松口气。
“我竟不知,烛芳在心底原来如此小瞧我。”他还有心思同她说笑。
“那好歹是个魔尊残魂,你如今又没什么力气。”
他笑着摇摇头,“万万年前能赢我的可没几个。”
烛芳眨眨眼。也是,眼前这人可是四位真神合力才勉强镇压下来的,只是他给她的感觉太过温文无害了,就好像他还是病弱凡人的时候,以至于她总也不能对他放心。
“真神。”后头展和问礼的声音传来。
烛芳回头,被展和很有警告意味地一瞥。
“上古之事后辈已无从分晓是非真假,先前魔尊残魂既已证实真神当初并未有攻我神族危害苍生之意,展和在此代神族先辈向真神赔罪。”一揖过后直起身,“只是,神族此错到底无法挽回,真神……”
“报复神族么?”重钧接他话头,一笑道,“当初谋划这事的人早就殒落多时,追究他后辈,唔,我还没这么闲。”
“如此。”展和微微侧身望向后方的白沉。
白沉只是一颔首。
展和便回身,“真神此事展和会尽快禀明天帝,神族定会还真神一个赔礼。”一顿,“无尽海如今在天界东荒之北,这万年间有神鸟鲲鹏看守,没有神仙能进去。”
“有劳。”
展和又朝他作了一礼,随即看向烛芳,“跟我回去。”
烛芳沉默地与展和对视半晌,侧眼再看重钧,分明是舍不得极了。
重钧在她目光中慢悠悠把左手往身后一背,温声安抚她,“烛芳回去吧。”
她总觉得他这举动似是有什么异常,不信地把他左手从背后扯出来,粗一看没什么异样,仔细一瞧却见袖摆被划开一道小口,将袖口卷上一看,他臂间果不其然横着道一指长的伤痕。是被魔气划伤的,不见血,其上盘踞着丝缕未净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