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女子紧闭双眼,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睑处形成一道柔和光影,乍一看去,就像一只蝴蝶在上面小憩。
伍参军重重地闭上眼睛,那些逝去的时光犹如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重现:
初见时,她一袭雪白洋装,一根鲜红缎带在腰间束出一个极大蝴蝶结,愈发衬出纤腰仿佛只有盈盈的一握。
京城郊外密云,迷离的细雨翻飞,她漆黑如墨长发上,水珠一滴滴滑落到她如宋瓷一般细腻温润的脸颊。
张家简陋的农家小院里,她慵懒却娇媚的一颦一笑,犹如清晨带露珠的花瓣……
或笑靥如花,或轻嗔薄怒,或秋波微转,每一种表情他熟悉得似乎已经刻印在脑海,无需刻意去想,便能浮现眼前。
“她根本就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司徒凌云冷冷地说道,
“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她答应过我,回去之后就跟我结婚,所以,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请你离她远一点。”
“不......不......灵仙儿,你不能这么对我。”伍参军痛苦地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说出来一般,
“就因为我犹豫了那几秒没有推开她,老天已经惩罚了我二十年,求求你,不要嫁给他。”
司徒凌云继续说,“我们回去之后就会结婚,以后还会生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我知道她念念不忘的就是这件事情,就算失忆了,每次听到别人说生孩子什么的,她的情绪马上失控。”
“她不会再记起你!永远不!她以后只会是我的!”司徒凌云的话就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伍参军的胸口里。
最后一抹夕阳从窗楞射了进来,照在伍参军跪在踏板前的身影,是这么凄怆和悲凉。
伍再奇和云妮两人对视了一眼。
世界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奇妙了,没想到黛西就是他们到处寻找的何美灵,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失忆了。
云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万一何美灵的记忆恢复不了,伍再奇不照样还是一个没妈的孩子?
絮儿在旁边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抬起头,略带了一些激动地朝伍再奇笑了一下,“你是我的表哥吗?”
伍再奇看着这个极肖似自己母亲的女孩子,眸光不由自主暖了几分,他缓缓地点点头,温声说道,“我叫伍再奇,絮儿,你好。”
“呀……”何絮儿再不复原先那副淡定的小淑女模样,她双手握拳放在下巴下面,小小地尖叫了一声,
“想不到,我也有哥哥了。”
“难道你没有哥哥吗?”云妮转过头问她。
“嗯!”絮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妈妈身体不好,只生了我,所以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虽然爸爸不说,我还是知道,他总在叹息我没有兄弟姐妹。”
“黛西这么久还不醒,樱桃,我们还是把他送到医院去吧?”司徒凌云不愿再等下去,他伸出手想把挡在自己前面的伍再奇推开。
在他想来,他们两个人身材相仿佛,自己推开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想,他费极大的力气却撼动不了伍参军这个儿子。
司徒凌云的心微微一凛,这个臭小子,难道跟他老子一样只会耍无赖?当年,若不是他爸爸不要脸死缠着黛西,她又怎么会上他的当?
他索性回头朝外面走去,黄查理曾经学过几年武功,我就不相信连黄查理也奈何不了你们。
他刚刚走出门外,身后就传来姓杨那个女孩子惊呼的声音,“黛西姐姐,你终于醒了?”
黛西纤长的眼睫毛眨了几下,不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一双波光潋滟的水眸一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她面前的伍参军。
一滴珠泪,顺着眼角从迷蒙的眼睛滑落下来,使得那双墨瞳更像是被水洗过了一般晶莹水润。
第八百一十八章 伍何毛毛
第八百一十八章 伍何毛毛
(二更)
伍参军心中大痛,他颤声急急追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灵仙儿,你告诉我......”
“伍参军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堕落全然没有半点信用的登徒子。”何美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一连串骂人的词语,从她嘴里流利无比地流泻出来。
伍参军却喜不自胜,这些话都是当年在密云的时候何美灵骂他的话,她既然骂得出来,那些丢失的记忆肯定也已经跟着回来了。
他一迭声回答,“是,我卑鄙无耻,我下流堕落,我全然没有半点信用,而且,我还是一个登徒子,你千万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成几瓣了……”
这些话一说出来,他脸上的泪水也汹涌而出。
这几句对话,每次在午夜梦回时,都会浮现在他脑海里,不知道已经千次百次,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能把它们说出来的一天。
——这张叶子还是起效了,何美灵明显是已经恢复记忆。
伍再奇朝房间里所有人招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走出房间。
杨云霄在识海里捂着肚子笑得打叠,他对伍再奇说,
“我的天道爷,你们……你们凡人都需要这么不要脸,才能娶到一个媳妇吗?真是:娶妻不易,且行且珍惜呀。”
走出门口的伍再奇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上面的云,把眼睛里的水光逼了回去,他在心里告诉杨云霄,
“情到深处,哪里还管脸皮的事情?你只管笑,日后万万不要有一天让我捉到你的痛处。”
司徒凌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葡萄架下的围椅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缠磨了二十年,好不容易让她答应嫁给自己,却抵不过伍参军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这世间,如果真的存在一眼万年的感情,为什么自己却不是男主角?难道只因为自己太含蓄了吗?
“这些年来多谢你守护在她身边。”伍再奇诚心诚意地道谢,“一个人最难得的就是得到这么持之以恒的对待,虽然她不能接纳,并不代表我们就会抹煞它。”
司徒凌云欲哭无泪,“明明就要成功了,你说,我为什么会同意让她回来一次?”
傅天川拍拍他的肩膀,“司徒叔叔,节哀。”
“我要先走了。”司徒凌云摆摆手,把黄司机招了过来,让他送自己回去。
目送司徒凌云远去,傅天川心里惊慌了。
自己如果不努力,司徒凌云脸上的失落,迟早有一天要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傅天川的目光十分凝重地看向那个坐在小荷池的梁雨红,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孩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水里,正嘻嘻哈哈地跟李红梅说着悄悄话。
梁日红的目光朝那边看了过去,“川呐,别说我不帮你,赶紧跟我去家访吧,你只要把老爷子的工作做好,把婚定了了,梁雨红就不足以为虑了。”
“天都快黑了,咱们走。”傅天川当机立断,“你们家老爷子喝什么酒?上你饭店弄两瓶去。”
“嗳嗳……”梁日红不乐意了,“我帮你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就算了,还要帮你备礼物?”
傅天川哈哈笑耍起了无赖,“钱我带了不少,就忘记了这里还要票,我上那里弄酒票?我不管,你要帮我。”
——伍再奇他爹一个大叔无赖耍得炉火纯青,我怎么就不能无赖?脸皮要紧,还是老婆要紧?
梁日红兄妹带上龙俊荣走了,傅天川也带着保镖去梁府家访,院子里又清静了不少。
“事情解决了,我们去看电影白毛女吧?”杨云霄又想起了这一茬。
伍再奇却蓦地想起了覃玉霞,他转头问狗蛋,“刚刚还在这里哭的那个人呢?”
狗蛋眨眨眼,“你是说伟叔叔他妈?她想跑,我把她关在厨房里了。”
“果然是聪明机灵小狗蛋。”伍再奇满意地拍拍他。
房间里面那两个人出来了,黛西一双眼睛哭得像一对桃子似的,痴痴看向葡萄架下正在给云妮倒茶的伍再奇。
此刻,院子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葡萄架下,那个男孩子剑眉下那一双星目幽深如寒潭,一身纠结的肌肉充满了爆炸的力量感。
——这就是当年自己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被覃玉霞抱走的那个小毛头?
她现在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一天,她那个可人怜惜的孩子,紧紧闭着眼睛,用洪亮的哭声宣布他的到来,她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只记住了她盼望了已久的孩儿有一对白里透红、精美得犹如艺术品的耳朵,左边耳朵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毛毛……何毛毛……”她颤抖着双手朝伍再奇伸了过去,
“你还在肚子里,我就给你起好了名字,可惜,半生失忆,现在才想起自己的儿子,你,不会怪妈妈吧?”
伍再奇的眼圈在一瞬间也红了。
前世,他临死之前才知道自己认贼作母、任人摆布了一辈子,这一世,兜兜转转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她,两世的执念似乎在这一刻圆满了。
“覃玉霞那个贱婢在哪里?”伤心过后,何美灵咬牙切齿,“她怎么就能这么坏?我……我……”
樱桃这时候也已经明白了,“小姐,当年我都告诉你,覃玉霞有时候,会在你身后用一种渗人的眼光看着你,你偏偏说我太多疑。”
狗蛋和小彪把捆成了一个粽子似的覃玉霞抬了过来,“黛西阿姨,她在这里。”
“什么这么臭?”云妮皱眉。
狗蛋和小彪急急把她扔了下来,随手把她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她被吓尿了。”
“这种胆子,也敢学别人做坏事!”樱桃上去把她嘴里的破布拉了下来,顺便还踢了她一脚,
“当年,小姐就是觉得你胆子小,不会是坏人,对你这个贱人百般信赖,可是你是怎么对她的?”
破布一拿开,覃玉霞就干呕了两下,狗蛋是拿厨房的抹布堵住她的嘴,一股异味冲得她反胃了很久,那一刻,她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无尽折磨
第八百一十九章 无尽折磨
(三更)
何美灵面色平静地问她,“怎么?一块破布你就受不了了?你趁我昏迷把我扔到半山腰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因此丧命?”
“你就没有想到,我自来就害怕一个人待在野外?”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就算是对一个路人,你都不会如此,何况你平日里还信誓旦旦,说哪怕为我死都不会皱眉头。”
覃玉霞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时候,她自然已经知道眼前这个何美灵不是鬼,她破罐破摔地在地下盘腿坐了起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最后淡然说道,
“我这样说,你就那样信?我如果肯为你死,自然不会皱眉,不过,我怎么可能会蠢得去为你死?”
何美灵气急,“好啊,我教你读书识字,你竟然学会了跟我咬文嚼字抠字眼。”
她一辈子斯斯文文,除了骂过伍参军卑鄙无耻之外,还真的是没有跟人红过脸,现在,哪怕是气急,也不知道该怎么骂她。
“你教我?不过是拿我当一个娃娃来玩而已,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心肠?”覃玉霞面露讥诮,
“你一个地主老财家的娇小姐,不过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才会假装对贫农家的孩子好,这些谁不知道?”
何美灵呆住了,“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家修桥铺路,荒年开仓赈灾,平时给京城的慈幼局捐粮施钱,从来不落人后,哪里就需要用你的来成就我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