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霜说话慢悠悠的：“我以为你欲迎还拒。”
黑马载着他们，实在听不下去，恰逢前路石子众多，它一个踉跄接着一个踉跄，把说话最骚那个颠得直骂马。
一路踉跄到城镇，被颠得晕乎的一人一鱼总算得以下马去买早饭。
这城镇有些奇怪，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大街上空空荡荡，大半的店铺都关着门，那家“纯味斋”酒楼是开着门的几家店铺之一。
商衍进门时未做遮掩，过于出挑的容貌顿时吸引了单手撑在柜台直打瞌睡的店小二的目光。
店小二刹那间清醒，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眼里完全没了站在一旁的千霜：“这位……小公子，你是从哪来的呀？”
商衍面无表情，把身旁的千霜挡箭牌似的拉过来。
千霜凉凉看着那个犯花痴的店小二：“看够了吗？”
“哦哦，不好意思客官，这是您的夫郎吗？您可真是有福气！”店小二说着，目光仍然暗搓搓往千霜身后瞟。
在花泽国，未婚男子应当不能随便外出，只有有了妻主的已婚男子才能不戴帷帽出门。
这就触及到了人鱼的知识盲区。
商衍懵了，他怎么就直接成为她的夫郎了？明明刚订婚没多久！
千霜竟然也没为他们的关系辩解，不耐地报了早餐名……商衍听到里面有油条，顿时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
反正……也不是多大事。
店小二对商衍垂涎三尺，一步三回头，被千霜的死亡凝视一扫，浑身一颤，忙不迭冲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早饭就给端了上来，千霜把点的油条放到商衍面前，然后低头吃自己的那份。
店小二赖在一边，这时格外热情，一会儿给他们拿点花生米，一会儿又送了一壶茶过来，小眼睛总是能抓住时机往商衍身上乱瞄。
千霜把筷子过了水后才递给商衍，随口打发了这个店小二：“外面有一匹老当益壮的黑马，麻烦你给它多喂些草。”
店小二拿到小费，恋恋不舍地又瞟了商衍一眼：“哦哦……”
千霜：“……”
无关人士终于离开，千霜心里舒爽了不是一星半点，看那条小仙鱼还在毫无危机感地咬油条，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老黑能拖那花痴一会儿，没想到那也是个废物，花痴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客官，你那马好像不喜欢吃草。”
千霜眼皮也不抬：“我忘了，我这马好像更爱吃人。”
花痴店小二表情都僵住了，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浮现出丝丝恐惧：“客官，你可不要开玩笑！”
“怎么了？”千霜咬着花生米说：“你们这真有吃人的马？”
“唉，客官，你是不知道！”店小二连商衍都不偷瞄了，苦着脸大倒苦水：“吃人的马倒是没有，吃人的怪物却是真的有——我们镇上这两天被那些怪物咬死了好多人，死的人缺胳膊缺腿，有的还缺脑袋，浑身发臭，皮肤都腐烂了……哎！瞧我，这时候说这个！”
千霜摆摆手：“没事，你继续说，既然这么可怕，你们怎么还开着店？”
店小二神色犹带恐惧：“那些怪物那晚从镇上踏过去……有的还是飞过去的，确实咬死不少人，但好在都没有在这里停留，一路往东去了，我们好几天不见它们回来，这才敢开业啊。”
一路往东去了……
千霜与商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
难道那些妖物是要去东海？
商衍眸光微变，被千霜在桌下握住手，才稍稍安定下来。
千霜问那个店小二：“这是几天之前的事？”
“两天以前。”
千霜暗道不好，他们落后妖物一步，不知道它们要去东边干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它们的目标是可能藏有五灵门的东海，那就更加不妙了。
为唯一庆幸的是大部分妖邪移动速度不快，应当还能追上。
吃完饭，千霜付了饭钱，正想与商衍一同离开，店小二却拦了上来，扭扭捏捏着说：“小公子，虽然有点唐突……但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千霜冷冷看着她：“这位小公子已经是我的了，姑娘你这样当着我的面勾搭她，是不是对我不太友好？”
店小二小声哔哔：“还好，只是太想认识这位公子了而已……”
“哦，那我告诉你。”千霜面无表情：“这位公子，他姓霜，名千，可以了吧？”
商衍在一旁盯着她侧脸：“……”
“霜千公子……嘶——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就是有点拗口……哎——别急着走啊客官，外面还下着雨呢！”
千霜充耳不闻，带着商衍策马从跳脚的店小二眼前奔过。
他们离东海的还有两天的路程，千霜让老黑再快点，与时间赛跑。
老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千里马，速度居然又提高了一截，而且还不见疲惫。
千霜时常担心老黑会过劳死。
“它不会的。”商衍做保证。
“你又知道了？”
“我……看出来的。”
“……哦。”
在老黑的赶着投胎似的速度下，他们用一天半的时间便抵达了山海关。
山海关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翻过山海关，另一边便是浩瀚无边的东海。
商衍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东海，竟然真的有一天会近在眼前。
他们抵达时已经接近黄昏，眼下不知道东海是个什么情况，千霜一时拿不定主意是继续翻山还是找个地方稍作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东海了。
高估了手速，二更来得太迟了。
第65章 养鱼技巧五十九
从理性上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他们应当脚步不停地继续翻山, 然后在今晚抵达东海, 她最好马上将商衍放生，让他回去修补防护罩的漏洞, 保护海底城的人鱼……可感情上不允许。
共同走过那么多路, 到现在, 他们的最后一程，也许是忽然意识到分别的场面已经离他们已经很近很近, 那一缕不舍蔓延到心头, 网一样收紧了，绞得心口渐渐泛起疼痛。
黑马停在一条小溪旁静静等待背上的两人做决定，可这时候，气氛莫名凝滞,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说话。
这时可以远远看到，山海关另一边的那片天空上方，黑沉的乌云凝聚，紫雷纠缠其中，间或一闪，在某一瞬间照亮了山峦轮廓, 等雷光暗淡下去, 整座山脉微微震动，余波蔓延到黑马蹄下，使得它不安地踱了几步。
看到这情况, 千霜与商衍沉思片刻，同时出声。
“我们走吧。”
“你回去吧。”
“……”
懵了一会儿，千霜惊异地转头看向商衍：“你让我回去？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条鱼忽然就降了智！
他们都一路走到这了，眼看快到了，她不把他安全送到东海，怎么可能会回去？
小仙鱼是傻了还是傻了？
商衍被她不可置信地目光注视着，低下头，垂眸掩住眼底的挣扎与痛苦，抿唇轻声道：“东海那边太危险，霜霜，你不要再为我冒险了……让我自己回去吧。”
“不是——”千霜深吸一口气：“阿衍，我又不是普通人，我的火能烧尽邪崇，过去也就是烧着妖怪玩，哪里能称得上冒险？至于危险，我所经历过的场面有比现在这样凶险一百倍的，照样不是活蹦乱跳？你就别担心我了——我还担心你呢。”
千霜戳这条叫人不省心的鱼：“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到这，要是你在最后一小段出了什么事，那不是功亏一篑？送佛送到西听说过没有？我现在就想送鱼送到东！”
“你要是想跟我吵架，你就继续提这个事情。”千霜最后一锤定音，霸道道。
商衍张了张嘴，又无措地抿唇，他说不过千霜，也不能被她的说法说服，这会儿还被她直戳软肋地威胁，简直又气又无奈。
她明知道他舍不得跟她吵架，还故意这么说！
可东海妖气如此浓郁，不知汇聚了多少妖物，他知道她厉害，可也知道寡不敌众，怎么能放心她跟过来。
他真的好怕他的霜霜吃亏，万一受了伤呢？万一……
在商衍还在满心纠结着的时候，千霜已经调转马头，没急着上山，而是让老黑沿着山脚走。
人鱼既然能从东海运出，山海关就一定有类似隧道的通道——如果越过山海关真的只能靠翻山，那还卖什么人鱼，鱼贩子能直接累死在山路上。
千霜拧着眉，目光扫过四周，想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忽然感觉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知道商衍这条鱼固执得很，千霜装作不知道。
商衍知道她是故意不理他，在她后面低声道：“霜霜，我没想跟你吵架。”
千霜手指绕着缰绳，语气不明地“嗯”了一声。
肯理他，就说明这事儿可以翻篇了，但商衍如果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想法，那就不是小仙鱼了，他软声试图说服千霜：“我也很厉害的，我自己回去真的可以……”
“你受过两次重伤，阿衍，你的话没有任何信服力。”千霜绷着脸说：“再说一遍你想赶我回去，你信不信我直接打晕你。”
直接打晕……
商衍被她凶到，懵了：“……”
商衍知道千霜有时候说到做到，怕这人一个暴脾气上来真的把他打晕过去，畏于她淫威，不得不闭上了嘴。
千霜拨开前额的发，低声催促了一句老黑。
老黑顿时来了精神，斗牛似的，蹄子往后一拨土，从鼻中喷出一口气来，脚下发力，马蹄声霎时越发密集，带起的尘土在空中飞扬，不断后退的景色愈发模糊。
天光略显暗淡，商衍垂眸专注地看着坐在身前的人，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恍惚间觉得她眸子极亮，其中似有光。
商衍反应过来，是她眼底倒映出来的光亮，他抬头，发现不远处的那座山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一条路来，像一座山生生被从中劈开，类似之前经过的一线天，不同的是山崖更为陡峭，两侧俱是呈直角的石壁，中间留出一个可以容一辆马车通行的道路，一眼看去，到很远处才是东海上空黑沉沉的天空。
此时，这条路正被一群拿着火把的黑衣人把守着，每隔几步便立着一个提刀黑衣人，雨丝细密，那火光却明明暗暗，始终不灭，沉重冰冷的气氛给以人难言的压抑感。
见千霜他们出现，黑衣人们如同被按下了某种开关，齐齐扭过头，杀意极浓的目光一致落在他们身上，而后，大半的黑衣人拔刀出鞘，乌泱泱一片朝千霜他们杀来。
黑马速度不减反增，快得几乎只能看见虚影，千霜松开缰绳，稳坐其上，双手变换结了一个复杂的印，几乎是在法印落下的瞬间，她面前出现一个赤红色的图腾。
天地间一声清鸣响彻云霄，下一秒，便自那图腾中冲出了一只姿态优雅的火凤凰。
那是用火之灵力凝聚而出的灵物火凤，虚幻的火羽根根分明，栩栩如生到连那双凤目都透出睥睨而傲然的意味，它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云霄，再飞舞而下时，姿态几乎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