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次,他也预备着“趁火打劫”一遭。于是立时退开一步,半跪下地,“下臣想同陛下要一个恩典。”
妖帝一挑眉梢,“说罢,何事。”
阿佑这回儿收敛了面上挂着的取巧之意,正色又肃然,“下臣相求陛下赐婚。下臣心仪响秋殿女官灵猫一族女子幸雨,许久。愿下半生皆与她相伴相陪,敬她护她,怜她惜他,恳请陛下成全。”
.......
他与幸雨的缘分,自那日响秋殿挑选宫婢伺候始。
怎样一女子会抱着一颗蛋前去晒太阳?放眼整个妖王宫,恐怕也就她一人敢罢。
那时的妖帝陛下,可还没有现下来得有人情味儿。她动了陛下的东西,他这心头便始为她捏一把汗。
瞧着眼角还泛着红色,瞧着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便心想,那样子的女孩子,合该搂紧了在怀里保护着的。
而后,宫医是他去请来。宫医诊过,开了方子,药是他看顾着喂下的。亦是他当作没听见阿佐的调笑,自顾自的守了一夜。
想娶她的心思何事起的,他记不得了。只知,幸雨送了他一双履靴后,他便生出了求妖帝赐婚的心思。
......
妖帝全然是未想到他这心思,实实在在的惊讶了一回。转而细想,觉得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幸雨同乐谙日日待在一处,往后的日子还得同她一同去人界。如此,幸雨的心意也不可不顾。
瞥了阿佑一眼,他问:“人家的意思,你可曾问过了?”
阿佑登时便回道:“我们,我们早已两情相悦!”
“嗯?”妖帝一勾嘴角,笑意玩味:“哦。”再如何两情相悦,也比不过他与乐谙罢。
这小子倒是十足的自信。
“罢了。只要去人界这趟差事办得好,回来之后,朕为你们主婚,如何?”既是乐谙的人,便不可亏待了去。
阿佑的脸色多云转了晴天。妖帝眼前打滚儿的人自然是非一般的精明,赶忙儿的谢了恩,这事便如板上钉钉,没了变数。
解决了这事儿,妖帝的步子倏然快了不少,后又吩咐了后几日的差事下来,“将濮阳满带进宫来,朕要见他。”
“记得,穿得大方体面一些。”
去见心上人,是大事。
*
阿佑这几日心情极好,办事认真,连着走路都带风。
前去宫医阁寻王儒交代事情,结果也同王儒在宫巷里遇着了。
王儒依旧还是那般霁月清风的样子,相互拱手见了一礼。
阿佑脸上的笑意遮也遮挡不住,“王宫医这是自哪里回来呢?我这正要去找您,赶巧儿便与你碰上了。”
回了淡笑,王儒实话实说道:“是青璃郡阁请了宫医,那位姓杨的宫医不再,我便替他去了。”
往常阿佑也不是多话之人,今日心情分外的好,也就多问上了一句。
“哦?是青璃郡阁的贵人生了疾?”
王儒否认:“不是。是青璃郡阁的一掌事宫婢,自戕了。没救回来。”
宫婢自戕在人界便是大罪,有藐视君上乱了宫闱秩序之罪。可这到了妖界,竟还有宫婢自戕这事发生。这可是近百年都无有发生过的事情。
阿佑甚是吃惊。
“此事可有告知闻总管那头记档?”这可不是小事,陛下那头或许也该知道。
能在妖王都做一郡阁掌事宫女的,可都是身有清白家世,后有父母氏族相照的。自戕一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妖王宫里出的事,可是在妖帝眼皮子底下。处理的不好,可引的八方声讨民众离心。
王儒略一思索,“青璃郡阁那头,除去那位贵人,其余的人倒是都挺能接受此事的。”想来自戕的那个,平日里与其余的人,相处不善。
“出来时,我已向闻总管身边的内侍说了此事,也不知报上去了否。”
事有轻重,兹事体大。阿佑听着这话便知,青璃郡阁那头有意瞒下此事。原先请去的宫医相必是相熟的,只是未曾料到,去的是王儒,而非那位姓杨的。
这事万万瞒不得!
“多谢王宫医直言相告,”阿佑跑出几步,想起来意,又急急转了头,“王宫医,明日!明日我再来宫医阁找你。”
“何事?”
阿佑话语一顿,“事关陛下密旨,事关小殿下,此事须得细说,而后再行去面见陛下。”
妖帝陛下曾有提起一事。说是小殿下有意救一宫婢,放其出宫。结合前几日闹得风风雨雨的御花园一事,他便已经想到了,那宫婢就是尔冬。
小殿下愿救其出宫乃是上上之策。他早早便已有言在先,尔冬这人终是要在宫中吃大亏的。
如今。宫女自戕,可否也与她有关?
作者有话:晚安!
第40章
青璃郡阁死的那位, 确为尔冬。
阿佑赶着去千机殿报上这事时, 巧遇闻倧也在殿中。
妖帝前一刻也才知晓此事, 此刻座于主座儿上,翻看奏疏,“去找几个与死者相熟的人问问她的事儿,前因后果都给朕查明白了。奏报朕子时之前要看到。”
“另, 乐谙那边着人去将这事报了罢。”
此事瞒不下,早晚得闹得人尽皆知。她拜托自己去要的人,今日竟会自戕,届时乐谙得知,也不知是个什么反应。
......
妖王宫地方大是大,消息传递之快难以令人不为之惊叹。
两刻钟的时间,这不算好的消息在妖王宫算是传了个遍。上至一宫主管一阁掌事, 下至各宫各府内侍宫婢,耳中皆已闻传言。
那些个传言真假混杂, 这一路传下来,多半都有掺杂些各自的心头设计。不多时, 这便传得曲折离奇异常骇人起来。
阿佐派了去猎妖卫,召濮阳满进宫,宫内妖帝近事便由阿佑去办了。派到响秋殿传话的小内侍是个十分本分的,原原本本将尔冬那事情的原委, 在乐谙跟前说了一遍。
乐谙闻言面色便沉了下来。她已求了妖帝救她,最多一两日,她就可出宫了。
她实是想不明白, 就这一个晚上,怎的好好一只妖怪就自缢身亡了。
幸微更是不信的,那消息听的她忽得跳了脚,“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上吊!”
江姨还在宫中做事那时,几个也爱一起研究凡间那些个有意思的话本子。待看到那章节中,一娇滴滴的王府大小姐穷途末路,最后竟择了上吊自缢这一条路时,尔冬那个嗤之以鼻的模样,她一句记得清楚。
尔冬那时说的,要死也得择一个漂亮死法不是。上吊自缢,舌头伸的老长老长,喉骨必会断裂,倒是口中的血混着自个儿的口水滴了一地,是人见了都觉着恶心。
要死也要体面儿些,断不得失了自己和家里人的颜面的。
乐谙也觉着有异,扯了幸微到身边来,“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何谓不可能?”
能让幸微如此笃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话,她总得知晓些东西。
幸微心间惶然,一时的消息太过突然,“殿下,她,她不会上吊的。她即便要死也断不会选上吊自缢。您信我一次,尔冬这是该是,该是另有隐情的。”即便尔冬这个人平日里并不讨喜,与他人相处亦无有多愉快,却也不至于去死,她那般惜命的一个人。
沉吟片刻,乐谙即道:“我知道了。你可愿同我去见一见陛下,将这话再说一遍。”
前头尔冬是否得罪自己现下都不重要了。这人一死,万事终了,但求一个清清白白的真相。
幸微一向是众所周知的热心肠,登时便应下了。
二人正要往千机殿去,下一刻却还是被尚嬷嬷拦了。
.......
尚鲁二位直直将二人堵回了寝殿。
“殿下现在不可去。”尚嬷嬷也不同她拐弯抹角,直言不讳,“此事现已不单单是妖王宫的事,更有关于朝堂局势。”而后便将心中考量全盘皆同乐谙说了。
尔冬此人,品行不论,确确实实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父亲尔符,军中有职,位至大将军焦当左副将。而这焦当将军,乃是妖帝心腹,戍守妖王都。如今此事一出,只怕宗室与胥淳两头,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时机。
前头有言,尔冬出事,前有乡安郡阁孟氏私刑威胁,声势极大,后有青璃郡阁尔璇主事不周,后买通他人行事,任其发展。
这般算来,两头都难逃干系。
不论如何追究,为难者唯妖帝也。
真相谓何哪里还重要,乐谙此去只会从中添乱,半点用处也不会有。
乐谙亦不是个无理执拗之人,明白了其中因果,也便打消了去千机殿的念头。半晌,却是道:“那......嬷嬷可带着幸微一道儿,去青璃郡阁那头瞧瞧。眼睛放仔细一些,,看看有何不对之处。”
若有什么发现,可帮帮陛下,倒是也好。
*
青璃郡阁这会子哪能平静,未到傍晚,灯烛就燃起来了。
偏偏就是在这般当口,生出了事端,几方都不愿善了。
四五波人,来了又走,排查了一遍又一遍。妖帝的,宗室的,淳王府的,焦当那头的,尔符自家也都来过了。
亲卫这时还依旧守着郡阁那处偏房。尚嬷嬷等人欲进,被拦了一回。
亲卫循例问:“几位的主子是?来此作甚。”
尚嬷嬷同那几位微微福了身子,“我等是响秋殿的人,奉了小殿下的令前来瞧瞧。”
哪怕只是宫中亲卫,也不会不知这宫中有位不常露面,真容未知的小殿下。宫中有话传为,宁惹妖帝,可有三分活路;误惹响秋殿,过节可得三炷香。
这话说得“响秋殿”,指的便是那位了。
亲卫眉心一跳,哪知这事还可让响秋殿那位起了兴趣,“嬷嬷里边儿请。里头情形有些骇人,带上这个罢。”
言罢,递出几张蒙面绢布予了她们。
尚嬷嬷颔首,“多谢小哥。”
......
蒙面而进,幸微站于尚嬷嬷身后,还是骇得一个猫跳窜的老高老高。撞上了房梁底下的位置,霎时间脑袋肿起大大一个包。
幸微这般大的动作,都没让尚嬷嬷转过身子瞧她。
尚嬷嬷凝得似冬日冰壶,刷白的一片。
入眼之处,地下一大片的血迹,堪堪流了满地,蜿蜒流淌自桌角边缘。红木方桌上带了白色尘土的绣鞋印子,十足的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