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它的灵识,对他毫不设防,这是身为本能的信任。
他要将它交上去吗?
一团绿色浓雾飘到了小男孩面前。
“它”好奇的看着小男孩,极为空灵、不辨男女的声音道:“你想做什么?”
“我能感觉到,你有些迟疑。”
进入灵识,是双方的感知,它能感觉到小男孩在迟疑,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然而他没有回答,他小小的身量站得笔直,终于开口说:
“我不认同师父的想法。”
“我养一株草,照顾它,保护它,爱护它,并不是为了将它杀死。”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赫然幽深:“我叫阿九,师父捡到我的那日,是七月初九。”
“你是狗尾巴草,又没有名字,我便叫你……小尾巴。”
他白皙的脸上微红,似是对过于简单的名字有些羞涩。
狗尾巴草:“……”
算了,已经是狗尾巴草了,叫做小尾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那团绿色的灵识纠结的滚成一团,还没有平静下来,便听到阿九掷地有声的声音:“现在,离开你的原驻领土,跟我走。”
小尾巴:??why?
“我知道离开原驻地对于你来说有危险,可是现在,不离开,就会死。”
“半个月后便要上交草木精怪,师父知道你的存在,却不知道你的样子。我要把你藏起来,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小尾巴:……
它只是一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草啊!
小小年纪,就要面临生死危机了吗?
……
粗瓷的花盆只有阿九手掌大,他往花盆里移了一株小小的狗尾巴草。
他将小花盆塞在自己宽大的衣袍里,小小的脚跳跃着,飞快的跃过层层台阶,向着禅房深处走去。
狗尾巴草来到了新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幽静的宅院,草木深深。
它便住在窗棂下。
白天,阿九将它带出去到深山里,任由它吸取草木灵气,晚上再将它带回来。
半个月后,阿九消失了。
小尾巴等了他三天,这三天里,系统疯狂催促它吸食木系灵气,它都忍住了。
阿九说了,要等他回来。
一定要忍住。
第三天的日落时分,落日余辉将千灯寺笼罩上一层浅淡的光,一撅一拐的阿九推开了院门。
他小小的身子上满是鞭痕,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憔悴。
他看向窗棂下的小小花盆,那里,小尾巴摇曳着翠绿的叶子,似是在欢迎他回来。
它还在。
百道鞭子,三天紧闭,保住了小尾巴的行踪,真好。
第201章 文盲
阿九受伤了!
小尾巴忧心忡忡:
它观察了一天,发现阿九没有去吸食木系灵气,也没有去吞吃成精植物精怪,更没有晒太阳。
他按时出门,回来的时候身上檀香浓郁,面容苍白,夜晚正常睡觉,可是它蹲在窗棂下,看到睡梦中的他,眉头依旧是蹙起的。
似是在生生忍着疼。
小尾巴草曳动叶子,将自己的根部从泥土里抽离,蹦跳着从窗棂跳下。
——它已经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根部,变长变短应对自如,只是小草的身体还是长不高。
房间里的一切,对于两瓣草来说,都有些太过于巨大,特别是这株草还拖着两个半圆形壳。
它仰着头看着灰淡的被褥,随后长长的根系蔓延,像是荡秋千一样,轻轻松松的勾连到床边。
咻的一下荡到了床上。
阿九睡觉姿势很古板
——小小的身体睡觉,都是平躺在床上,两只小手交叠放在肚脐处。
夜里也不翻身,也不蹬被子。
小尾巴经常能默默盯着他,看一整夜,一整夜阿九都没有翻身,待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在身上时候,他便跳下对他来说稍显大的床,更衣出门。
而现在,他在忍着痛。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他还不到五岁,这样遍体鳞伤的伤,对他来说,委实太重了些。
更让小尾巴不明白的是,阿九没有上药,生生的用自己的小身躯扛着。
这像是惩罚。
它见过很多草木精怪,它们受了伤,就要吞噬别的生灵治愈自己,否则,弱小的、受伤的精怪,就会被别人吞噬。
阿九不能死呀。
两片小小的叶子曳动,它迟疑地坐在阿九的肚脐上。
阿九在沉睡。
小小的根系萌发,向着阿九蔓延而去。
那乳白色的根部,越来越大,越来越狰狞。
闭着眼睛的阿九,眼睫微微颤了颤。
似是依旧在沉睡。
狗尾巴草吓了一跳,白色根茎收缩了一瞬,怔立看向阿九,它把阿九吵醒了吗?
然而。
他没醒。
小尾巴浑然不觉,白色的根系小心翼翼的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庞大的根系贴着他的肌肤,细细密密的,似是寻找着血管。
沉睡中的阿九,搁在肚脐处的大拇手指,微微屈起:
灵肃师父说,草木精怪萌生于天地之间,吸取天地精华开启灵识。
从它们开启灵识的那一刻,便开始陷入到无休无止的杀戮中。
生存的本能,便是杀死别人。
不断的杀死对它们有用的东西,汲取灵气,在杀戮中成长。
所以他们寻找出草木精怪,用形成灵识的精怪治病救人,这才是天地之道。
灵肃师父讲课的时候,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仅仅有灵识的精怪,它们没有心怀天下、礼义廉耻,只有吞噬与杀戮,任何怜悯与留情,都是不必要并且危险的。
那时候的警告犹在耳边,阿九闭着眼睛,深陷一片黑暗中。
他平静下来。
小尾巴不会。
如果它真的这样做……
他便杀了它。
……
乳白的根茎前尖十分细,就那么挑选了一根血管,深深的扎了进去。
古朴的房间里,寂静无声,窗棂外,是一轮弯弯的月。
余辉倾洒。
淡淡的木系灵气顺着乳白的根茎,向着血管里流去,通过根茎,那纯正的灵气流淌入阿九的身体内。
露在外面的,小手上的鞭伤微微闪烁,多时之后,似是好了不少。
月光下,灵气微淡的光流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沮丧的看着蔓延包裹在白色根茎里的阿九——怎么治不好呢?
它一直盯着阿九。
想了想,白色根茎微微一颤,一根手指长的根茎断裂开,缠绕在阿九小小的手腕上。
根茎很长,可以在阿九隐约鞭伤的手腕上缠绕三圈,当根茎成为一个完整的闭环之后,脱离了本体的乳白根茎便变了形状:
——根茎变成了一株狗尾巴草手链。
绿意盎然。
小小的叶子却蔫蔫的垂落下来。
它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叶子,拖着两片厚重的硬壳,从阿九肚脐上跳了下来。
根茎刨开松软的土壤,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只露出两片嫩芽。
嫩芽对着月亮,它沉睡过去。
床上的阿九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