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妗子殿后园。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天色显得比平时更亮一些。友儿贴身照料着孟漾的起居,此时正推着她在殿宇后园自带的院子里散心。有些伤势要到第二日甚至第三四日才会显露出厉害来。孟漾受的伤,正巧就是这般的。
昨日友儿在殿中看着鬼君陛下将她抱回来,那时她的脸上虽然算不上好,胸口也有血迹,但是脸上也算看得过去。
今天一早起来,她再看到孟漾,孟漾的面色几乎已是入白纸一样的苍白,唇上也是半点儿的血色也没有。友儿吓坏了,急忙跑去鬼医那头问清楚。鬼医答复,早料到会如此,晚上备好了术石便会马上前去妗子殿给娘娘疗伤。
友儿这才知晓,两日之后的大典,她的小姐怕是赶不上了……
回去妗子殿的一路,友儿的眼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往下落。要知道,她的小姐经过了这么多的苦难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她长了眼睛,所以知道小姐有多少喜欢鬼君陛下,如是……如是让小姐知道她会错过自己成婚的大典,而且还将由一贵女代替她和鬼君陛下行礼,小姐她、她该如何自处呢?
友儿回神,想在院子里找些有意思的东西,指给孟漾看,换她一个舒心。可细细寻找和思索之下,才发觉,这里不是人界,没有孟漾喜欢的蝴蝶,也没有她最爱的梨花。
孟漾其实是累的,不知为什么累。
她靠着友儿的肩上,微微喘着气,可以感受到的是,她的身子虚耗的厉害了。就像是……一夜之间被掏空了内在。这样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已。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借着友儿的力气,动了动脑袋。
哪知友儿侧脸一颗豆大的泪珠忽然挂了下来,顺着滑到了孟漾的下颌一侧。孟漾感觉到了湿意,抬手去摸。
“你、哭什么?”她和友儿还算不上熟,并没有以前亲密。她只是觉着,和这个贴身侍女待着,还挺舒服的,友儿并不扰人。
“没、没有,是奴婢失礼了……”
“你不要骗人,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为何要哭啊,你同我说说,我可以帮你的……”就这一句话,孟漾中间累得停顿了几回才完整说完。
友儿太过了解孟漾了,自己如果不说出点什么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奴婢、奴婢在想,为什么有些时候,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呢……”就像她的小姐,从小便是这样,可小姐至情至性,哪里做错过事情。
孟漾想了想,撑起身子安慰道:“不、不要这样想……你看我,我不记得自己的前事,但是、但是上天对我很好,给了我夫君…我觉得苦的时候,夫君他、他会给我做甜包儿,我觉得累的时候,夫君他会陪我一起睡,我们过两日就会成亲了,往后的日子,我很、很期待。所以啊,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得去相信,相信上天的安排……你要去相信你身边的人,也可以,也可以相信我……”她不知这些话对友儿的冲击,自顾自的说完,又开始胡思乱想。她想到了,要是友儿或者自己殿里的人被欺负,她得要给她们欺负回去才行。
外头起了风,吹着院子里的树木叶子沙沙作响。
孟漾觉着有些冷,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便像是停不下来一般,直让孟漾咳得想要蹲下来,身子软得不成样子,慢慢滑下去。
友儿根本扶不住她,“娘娘!娘娘……你怎么样,您别吓奴婢啊……”
“没、没事……”她想好好同友儿说,让她不要担心,喉头像是堵着什么,压住她的声音。下一刻,孟漾的身子忍不住的前倾,嘴唇紧抿之后又忽然张开,一股子血从她口中滴下来,滴到地上。
“娘娘!”
孟漾自己看着地上的深红色的血,脑子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吐血了……
“我没事。”她撑着抬头,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迹,盯着地上,有些担忧,之后又道:“扶我回去罢,这件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了。”鬼医昨天已经来过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既是这样,就不要让夫君知道了。
他总是紧张的很,近日又为了成亲的大典一直在忙。她帮不上什么,也不想给他多加负担。
“娘娘……”
“我很累,回去罢,这里很冷。”
依·作者有话要说·华: 作者:“狗头保命!”保不住了,我先走了,今天家里买了榴莲,是真的很香,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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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娘娘,娘娘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同奴婢讲。”友儿扶着人重新回到寝阁里。心里好生的后悔,刚才为何要带小姐出去呢。刚才在后园,让小姐在病中见了风。
可能恰恰因为是见了风,这才又发了咳喘之症。
不成,这件事情绝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就算不让陛下知道,她得去将这件事情,报给鬼医。
“娘娘……”友儿正要出声说话。
榻上刚躺下不久的孟漾又咳了一声,慢慢的,她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
“娘娘!娘娘、你别吓我,您……”友儿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喃喃着,扑通一声跪在孟漾榻前便想去扶她。
“出、出去……”孟漾此刻不想在自己的房中看到别的人,甚至连之前温和柔顺的语气,都大变了一番,“出去!我叫你出去,你没有听见吗?!”
友儿明显是没有见过,这样子和自己说话的自家小姐。吓得身子抖了一抖。
自己留在这里确实是什么也帮不了,倒不如早点去找陛下过来。对,找陛下,小姐最喜欢陛下了!
……
人界,孟宅,阴泉井口。
元祝蹙着眉头,一个人在井口站了半个时辰。
奉命在阴泉暗暗驻守的阴兵,一刻钟之前就已经撤离干净了。因为这里的阴泉已经没有了任何涌动流动的迹象,再留下阴兵在这里驻守,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了。元祝不解,自己前面还在为之发愁,甚至预备孤注一掷的大麻烦,怎么就在几天之内神秘的平静下来了?
这其中到底还有怎样他不知道的症结关口。
他想不明白这样奇怪的事情,所以在这里留得久些。
总得来说,阴泉现在的状态,能保证至少几百年的平稳。元祝本应该开心,他婚期将近,阴泉这个棘手的祸患又趋近平稳,就好像是上天送了他一份成婚的大礼一样。可忧心的地方不是没有,那个人既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大致封印阴泉,那就可以以一己之力做更多不可思议之事。
这样的人,若是不为冥界所用,就值得他这个鬼君这样的担心。
“陛下,该回了。”南骐从前厅进来,直奔后院。
“嗯。”
晚间宫里的鬼医要带着术石给孟漾治伤,他不能不陪在她身边。
他今日出来的早,离开妗子殿的时候孟漾还在睡着,这便没有来得及同她说一声。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玄城这几日的烟火一直没有断过,从鬼君陛下婚前的七日开始,臣民们便燃起爆竹焰火以示庆贺,这样的场景会持续到大典之后的七日方止。元祝路过城内,街道之上,孩童诸多,这几日便像是城中的庙会一般,商贩在街道两侧摆着各类的摊子,脸上都是笑意。他们并不是为了人界那些银钱,开心便是第一位的。新君继位,他们的期许期盼都太多了……
元祝忽得停住脚步,驻足停下看着玩耍的孩童。
他们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最最天真可爱的时候,也是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和她一样。
但现在的自己当真有能力去保护她么?漾儿她,跟着他之后,除了受伤之外,还有什么呢。他是最了解漾儿的,她要是知道后日的大典她根本赶不上,还要有人替代她同自己行礼,一定是万分的难过。
自己最终,还是让她难过了。
南骐有一事憋了一整日,现下见元祝正在发呆,便脱口报道,“陛下,贵女们的册子已经送来了,您看……得早些选定,礼事大人才好去办。”也好早些将人送进宫里来,到时也不至于出什么变故才是。所有都明白,冥界这一次的喜事,盼了多久。可不单单只是鬼君陛下的立后大典那么简单,能多的是,予臣民的一场礼。
元祝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不自觉的咬牙。
“随意挑一个吧,之后便按礼事的意思来,本君事忙,无暇过问,之后不必再报。”他多听一句都受不住,片刻之后,视线从孩童的身上离开,他终于松开牙关,同南骐道:“回宫吧,她今日一直一个人。”
“是,陛下。”南骐恍然发现自己在这个时候说出这话太过不合时宜。他也就是运气好再跟了一个好主子,不同他计较这无理的话。
……
妗子殿内,孟漾赶了人出去,迷迷糊糊躺在榻上。她发觉了,只要自己的呼吸平缓一些,胸口的疼痛便可以少一些。
于是乎,在这样细细密密又不太清晰的胸口的疼痛中,孟漾慢慢的睡过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不想让除了元祝之外的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是一定不好看的。
等好好休息几日,恢复了正常,再同友儿解释一下也不迟。
昏昏沉沉之间,孟漾感觉着寝阁之中进来两个人。她本想出声,却是费尽力气也做不到。
之后便真正沉睡过去。
元祝来到殿里,才发觉给孟漾疗伤的术石已经放入她的身子里了。鬼医不知为何提前了两个时辰来此,他这是,错过了见孟漾休眠之前的最后一面。
鬼医还在,看起来术石放进去的时间不会太久。元祝薄唇紧抿,又在之后忽然问道,“她这样子会持续多久?”
“回陛下,约莫一月。具体的时间还要看娘娘自己的身子状况了,提前苏醒也是有可能的。”
元祝敛目,“那你便负责看顾妗子殿,本君要她原原本本活蹦乱跳的醒来,懂了吗?”
“臣定会尽力,保娘娘周全。”
……
大典前夕,爆竹焰火占据的玄城的一片天地,冥王宫阖宫皆是忙碌,侍女们来来往往的,端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前去做最后的装点。鬼君陛下后宫无人,这位鬼后娘娘乃是第一位。却也说不是运气是不是好,要说运气好呢,她又因为身子的缘故是要错过大典的;说是运气不好吧,她平平常常的一个人,就是这样巧合的得了鬼君陛下的喜欢,成了冥王宫之中的主子。
冥界不同于人界,最好的时辰是在子时时分。
故而大典也定在那个时候。
贵女昨日已入了宫,就按礼事大人的安排,安置在妗子殿偏殿之中。鬼后娘娘出殿,按道理是要从殿宇正门出,由陛下相迎的。所以,住在妗子殿的偏殿确实也是方便。
本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入宫的贵女身份不同,乃是冥礼事大人的嫡长女。这便有了落人口实之柄。
这是图谋着新帝的后宫之位呢,竟还是利用的自家职务之便。
贵女名为“玲珑”,容色可顾,胜在五官精巧,此时正在偏殿沐浴更衣,准备一会要化的妆容。这次的机会是她向自己父亲大人跪地求来的,她爱慕大殿下的事情,半个冥王都都知晓。这次大殿下登上鬼君之位,效仿先祖,三月之后举行封后大典。她可从未想过大殿会娶别的女子,即便是为了在冥界朝中的位置,他也不应该娶一个对他来说毫无助益的女子为妻。
对她而言,做了代替行礼的贵女,就等于入了他的后宫。
毕竟祖上那位鬼君也是之后将贵女召进了宫里,做了妃子。她所求不多,只要能让她进宫,她便有法子去讨陛下的欢心。男人喜欢的把戏不也就是那几样嘛,她都能给。
玲珑双足踏出浴池,皮肤嫩滑,白皙可人。这边是她的资本了,她笑了笑,由着侍女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涂抹着脂膏。没有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就算是鬼君陛下,也不会例外。
衣裳穿好之后,侍女扶着她坐下。玲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昨日入宫就想做的事。
“杏儿,打听好了么?”
杏儿放下手中的东西,面上表情狡猾的紧,轻轻说道:“回小姐,都打听好了,那位就在正殿的寝阁之中睡着呢。”
“当真是受了伤?”
“这奴婢就不知了,只听说是个病弱的身子,时不时的便是这样。但……陛下很是关怀,有好些日子都是住在妗子殿中陪着。”杏儿怕自家小姐心头不爽,将话说的圆滑。这陛下哪里只是关怀,都是伺候着那位来的好吧。不过呢,只要自家小姐喜欢,什么事情她都愿意陪着去做。
“那咱们就过去瞧瞧,她究竟是个怎样的狐媚子!”玲珑心中有气,止不住的想要得到一个结果。冥界之中,可少有能比得过自己的人,这一点,她向来自信。
……
往日的大殿下是个什么风评,那可是不近人情不言多话的储君。在玲珑心中宛若神祗,不可亵渎。他的婚事消息一出,便像是神仙落了凡尘,还沾染上了一股子臭气,她怎么能接受的了。
今日不看看那位的样子,她也是不会罢休的。
包娥此时不在妗子殿中,大典诸多的要事都要她这个大嬷嬷亲自去操办。寝阁之内基本不会有人随意进去,只要躲过外头那些人,或者说让里面的人失去意识片刻,她们主仆两人进去其中就不是难事。
玲珑换上了喜服,妆容还没来得及化上,这就由杏儿带着,穿过后院,长廊与侧厅,来到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