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着我娘了。以前,我爹总打我娘亲,阿奶对娘亲也很凶。现在娘亲衣服也穿得好看了,脸上也没伤疤了,比从前好了许多。”
穆雪牵上她的手往回走,夏彤边走边抽抽噎噎,还用袖子擦鼻涕,
“小雪,我挺高兴的,真的。”
一边哭一边笑,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啊。
穆雪无奈地看她,“你娘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对了,有泡椒凤爪,还有雪片糕和梅子糖,可好吃的。一会分你吃。你呢?”
“我的是酱瓜,咸蛋,糟笋还有新腌的嫩姜。一会也分你尝尝。”
仙灵界的各门各派,不论宗门隐在何地,大多会在门派所属的国度内,设立一些代表门派的道场。以便在凡间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广招门徒,择选优秀的弟子。
是以仙灵界虽然灵脉稀缺,但修真之脉依旧鼎盛相传,并不明显弱于灵力充沛的魔灵界。
归源宗设在人间的道场,名为冲虚观。九连山半山的这一座冲虚观,最为宏伟壮观,气势不凡。
主殿虽然设在半山,但从山脚这里起,就设有迎客庭,茶寮和一些吃食酒肆,以便前来上香的信众歇脚之用。
这些场所的经营打理,也由宗门的内外门弟子轮流担任。
穆雪和夏彤经过一家面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摊主竟然是一位熟人,此人姓杨单名一个俊字。乃是穆雪第一夜抵达山门之时,接她们进门的那位师兄,出身铁柱峰。
“杨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穆雪和他打招呼。
“是小雪啊。”杨俊时常在广场上看见穆雪打拳,对她很有印象,“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一周都轮到我值守呢。你们饿不饿,师兄给你们煮碗面,吃了再回去。”
穆雪和夏彤便在桌上坐下。
只见炉灶后的杨俊十分熟练地下面,捞出,调上香油,拌入浓稠的花生酱,再撒一把鲜嫩的葱花。
两盘香味浓郁的花生拌面就摆在了她们面前,还附带两碗熬了许久的大骨头汤。
穆雪吃了一口,面条筋斗,酱香浓郁,好吃得不得了。
夏彤都顾不上说话,大口吸溜,只腾出手来比个大拇指。
“可是师兄,这样不会很耽搁修行吗?”穆雪十分不解。
杨俊哈哈一笑:“小丫头们以为修行是什么?躲在深山里没日没夜地打坐吗?”
“难道不素么?”夏彤抬头含含糊糊地说。
“是了,你们还没有拜师,还没人和你们细说这些。”杨俊手脚麻利地用一块抹布收拾桌面,“我们人呐,出生在红尘中,修行自然也是离不开红尘的。”
“没有见识过这花花世界,没有体验过人间种种诱惑磨难,只埋头在深山一味苦修的人,是很难顺利渡过修行道路上的人劫天劫的。”
“就好比你们女娃娃吧,小小年纪上了山,从未接触过世间油腔滑调的男子。有一天突然下山,遇到了一位翩翩少年郎,对你拿出风尘中的手段,小意殷勤,百般呵护。等你回了山,自然打坐时也是他的面容,入静也见着他的脸,这不就卡在情劫上了?”
穆雪和夏彤都哈哈笑了起来。
“别笑,师兄我这说得还是浅的。”杨俊说着别笑,自己也笑,“等你们将来就晓得了,只有踏踏实实,历尽千帆练出来的心性,在修行的时候才不易被魔障所诱惑,那些心劫,情劫,魔境劫才不至于过分凶猛。能顺畅渡过去。”
“那我们也要下来煮面,招呼客人吗?”穆雪问。
“那也未必。若是入了内门,师长在传法之余,自然会根据你们的心性安排些不同的任务。比如去江湖上走走办点琐事。或是去某地救护一方百姓。也有可能去比较安全的秘境里练练。谁又知道呢?”
他挠挠脑袋,“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师父总让我负责照顾师弟师妹,办点琐碎事。从不给我派几个刺激些的任务。”
第21章
明日就是大考之日。
就连平日里吃饭的食堂此时都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往届的老学员们, 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低声交流经验,分析过往考题, 揣摩这一届先生们的心意。
“这一次,逍遥峰的行庭先生居然亲自来了。他的题可不好估啊。”
“害,估中了又能如何。那些垂髻小童有些连大字都不认,不是依旧轻松被接入内门吗?我等费尽心机, 耗到这般年纪, 也未必能成。所以这事真看得是那一点机缘。”
这边新弟子也不甘于浑浑噩噩, 抓紧最后时间翻笔记背书籍,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这话是哪位先贤所言?”
“孟子, 孟子。儒家学说。苏先生讲过几次了, 你还没记住?”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老君, 老君,这是老君说得。”
童音稚嫩念诵之声此起彼伏, 把一个食堂搞得和书院一般。
穆雪对这样的考试比任何人都有经验。
在她真正年幼的时期, 经历过无数次严苛而高压的考核。对她来说临考前夕最重要的事不是继续复习,也不是整理资料,而是严防来至于同门的黑手, 保护好自己。
她运用自己刚刚凝练的神识, 警惕检查自己以及身边几人的饭菜饮食。并且只肯吃母亲送来的腌菜搭配馒头白粥。再不乱吃一口别的吃食。
小心翼翼紧绷了两天的神经, 居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直到晚餐的时候,才终于发生了一件小事。
那时穆雪正打开瓦罐,给几位好友分享母亲腌制的咸鸭蛋。
松花皮的鸭蛋,腌制在整罐的酒糟中,捞出来红艳艳的,剥开每一个都又油又香。
林尹从身边路过,正好临近考试心里压力大,看着这个好欺负的小包子就来气。
“乡下带来的什么肮脏东西,也好意思拿到食堂来,臭死了。”她口里刻薄着,伸手就去推那个摆在桌边的罐子。
手还在空中,手腕却被人捏住了。
那年纪幼小,被撞了都不吭声的小包子,竟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她的手腕。白嫩的小手指又圆又短,却十分有力,抓着她的手腕一丝不让,指间隐隐有灵力流动。
那张白生生的小脸上,一双墨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林尹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的家族中,有一位受人尊敬的金丹期老祖,刚刚这个孩子盯着自己的时候,竟然让她莫名产生一种被那位长辈盯着时的错觉。双腿自然发软,几乎想要跪下地去。
一定是弄错了,自己自幼开始修行。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入门才几天的小娃娃。
果然,那双眼睛很快恢复了往日懵懵懂懂的模样,还在她的手里塞了一个染着红糟的咸蛋。
“师姐想吃,就拿去,别把我的罐子打翻了。”穆雪好脾气地说。
“谁……谁要你的东西。”林尹把鸭蛋推回去,终究不敢再放肆,只甩手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在座位上抽出一条帕子擦自己染了一手红糟的手,又捧了一杯食堂提供的碧罗春茶灌下去,心里憋着满肚子的气,懊恼万分,怎么喝都不解渴。
过了约莫一刻钟,人群密集的食堂内突然传出了一声清晰的放气声。
所有人寻声望去,就看见林尹涨红了面孔,在众人的注视下如坐针毡。还未等她掩饰一二,接二连三的放气声清晰地响起。伴随着传出了一股难闻的异味。
所有人都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林尹满面通红,捂住了眼睛,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一路持续发出那些难听的声音,哭着跑了出去。
这?就这都哭了?
穆雪看着那被她欺负哭了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届小朋友中,有一种无敌的寂寞。
“小雪都没有笑林师姐,她脾气真好,好像从来都不记仇。”夏彤说。
穆雪软绵绵地说:“对啊,我不太记仇。”
有仇当场就报了。
“她就是太软,简直像个包子。”丁兰兰哼了一声,“算了算了,你们要不要看这道题——七大门派的服饰特征。我总觉得会考。”
林尹的叔叔是玄丹峰的修士,他带着哭哭啼啼的侄女找到了玄丹峰的峰主空济。
“这孩子自晚饭后,就一直这样,明日大考了,怕影响了考试。还请峰主帮忙看看。”
“晚食之后吗?”空济看了来人一眼,“枉费你在玄丹峰修习多年,连外门弟子的一点小把戏都要来烦我。”
他骂完人,伸出手来,按在林尹的脉搏上,探入一丝灵力。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眯着的眼睛,站起来一拍手,
“妙啊,绝妙!多罗鱼分泌物炼就的香粉,混上了碧云春茶,可不就得这效果。这法子既巧,又隐秘。哈哈,是个好苗子,可入我玄丹峰。”他一脸正色道,“必就是那食堂中的弟子之一,明日必将他找出来招入我玄丹峰不可。”
此时的穆雪尚且不知道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她保持着警惕,全副武装的入睡,带着一点淡淡的失落,平安无事的醒来。
对所有外门弟子来说,至关重要的大考终于来临了。
第一场的考试出乎意外的简单,出题者是本次负责传授入门心法的逍遥峰主苏行庭。
卷子出得是笔试题,仅仅考了入门的基本口诀,和一些十分简单的先贤圣人之言。
一些年纪小,家境贫寒尚且不识字的孩子,还独列一室,口述背诵几句口诀便可。
出了考场之后,许多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带着儒巾的中年文士摸着长须和同伴分析:“行庭先生这个字,便取之于《易》经‘行其庭,不见其人’,我估摸他必定是一位推崇圣贤之学的先生,果不期然。”
他的同伴摇摇头:“非也,行庭先生极少收徒,出得这么简单,估摸着今期还是一个也不收,唉。”
第二场考丹道基础理论,玄丹峰峰主空济亲自进入考场,在考场转来转去,不知道看些什么。
考场的正中心摆了数台大型的明灯海蜃台,轮番映出各种药剂的立体形象。考生们一一在纸面上写下名称和药性。
穆雪考虑到自己眼下年纪该有的知识面,刻意跳过了不少罕见的植株。
这一次她学乖了,很注意地将一些魔灵界十分常见,但到了仙灵界却极为罕见的药材,全部放弃没有写上答案。所以但她看到多罗鱼,这个她刚刚用过的材料时,毛笔毫不犹豫地越过了。
空济溜达到穆雪身边,伸头一看,这个他抱着希望的小娃娃也没有答对,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
到底那个熟悉药性精通,甚至已经可以满过众多师长的好苗子在哪里啊。
从这一场考试开始,各种庞大而复杂的修行知识理论,不仅让新入门的小弟子们一脸苍白,更连那些年长博学的复考生也都一脸菜色。
或许只有和穆雪年纪接近的几个小娃娃们出于无知者无畏,反倒相对放松。
最后一场的考核考得是炼器。鉴于在场的考生多半还修为低下,只要求用现场提供的物件,随意地做一件手工制品就行。
当然,大部分熟知考题的往届生心里都清楚,这个过程尽量将自己有限的灵力运用到制作中去,才容易被师门内的炼器宗师看中,拔为内门弟子。
许多天赋上有所欠缺的弟子,多年苦修此技,便是指望剑走偏门,以奇门巧技入了师尊的眼,获得成为内门弟子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