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了福分啊,不能挥霍,得好好感谢了,才能把福气聚起来。
帝师把手搭在发妻手背上,说:“是啊,多亏了仙长们。当时姐儿在我眼皮底下消失,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几个呼吸后儿媳到处喊孩子,大家才发现她真的是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帝师读得书多,当时虽然很惊慌失措,但至少表现得还算沉着冷静。
吩咐了一堆事情下去,比如让下人们两两一组的寻找阿景。可下人们也不能走太远,以免冲撞了什么,遭遇不测。
直到姐儿回来,会挥舞着小手叫‘祖父’,帝师一颗心才落下来。
那会儿,年迈的老人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只能跌坐在原地。老太太在一旁抓着他的手给他顺气。
帝师说完这句话后没再吭声,老太太以为他睡了,便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帝师才小声说:“你睡了吗?”
老太太一乐:“没呢,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睡不着。”
“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我想起姐儿这是误入何处了。”帝师侧了身子,小心翼翼的跟发妻面对面。
他动作很轻,担心吵醒外面的侍卫和嬷嬷。
他说:“那地方叫鬼市,曾经出现过。我记得看过一则野史,写某位将军行军打仗时,因情报失误,粮草不够,只能选择与敌军背水一战。”
老太太在儿媳和孙辈面前端庄慈祥,到了帝师这里,还是当年刚出嫁的那个急性子。
她打断了帝师的话,语气里满是怀疑道:“在长川府这边打过仗?”
一边是高耸入云的石山,另一边则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兵家疯了才会争这里。
旁边那淮明府地势平坦,交通方便,易守难攻,争那里不好吗?
帝师嘴巴抿起来,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愠怒气。
老太太早已习惯他这种佯怒的姿态,笑着哄他:“哈好好,你继续说,我不打断。”
帝师果然下一秒就不气了,继续往下说:
“将军得知这是必死之战,但我大安国将士没有孬种,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将军为了鼓舞士气,第一个冲锋陷阵,杀入敌军。那场战争打了三天三夜,在最后一晚,筋疲力竭的将军被捅了三刀,性命垂危。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消失在战场上。当时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谁也没注意到将军不见了。”
帝师顿了顿,说:“根据野史记载,将军临死前进入了一处叫‘鬼市’的地方。顾名思义,在那里就是跟鬼、妖等做生意。好在将军身上的盔甲、武器还算值钱,兑了三十多两银子,换来一位摆摊看病的医者给他治疗。‘鬼市’的情况便是医者告诉他的。医者其实是一只鬼,他生前是大夫,死时因为后继无人,不愿意绝学被掩埋,便四处游荡,治病救人赚钱。医鬼说他打算攒够钱后收养一个孩子,把全身绝学传下去再投胎,不然愧对列祖列宗。”
老太太正想说点什么,跟帝师对视一眼,立马闭了嘴。
请帝师先说。
帝师便继续说:“医鬼告诉将军,伤养好后,走到鬼市外的石板上跺脚七次,就能出去。那位将军自然在能动时候就赶紧出去了,他以为自己出去后还在战场上,哪想到,出去后才发现自己到了距离战场三里路远的村庄里。”
老太太:“啊?”
帝师睥了她一眼,接着道:“将军觉得医鬼宅心仁厚,不忍心他死,才专程把他送到这么远的地方。但将军岂有当逃兵的道理?他赶回去时发现自己士兵们已经死的死伤的伤,除了死守城门,再也不是敌军的对手。正好敌军都以为他死了,将军便乔装打扮一下,深夜偷偷潜入敌军军营,趁着夜色取了敌军首领首级,带回去后高悬于城楼上。敌军军心溃散,将军率领最后的残军,终于是守下了这座城和城里的百姓。”
老太太寻思着:“这当真是在长川府发生的事情?”
帝师:“……”咱们为什么非要执着于长川府。
他叹气:“不是,地点是塞北的某座城。我猜测,‘鬼市’的入口和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此次是恰好到了长川府而已。咱们姐儿这回应当只是误入了鬼市罢了。”
老太太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真不愧是博览群书的人。”
帝师眼中带了笑,说:“但我有一点是质疑那将军的。如果当真如他所说,是那医鬼把他送到的远处,那么此次咱们姐儿回来,直接送到咱们马车附近不是更方便吗?”
然而事实上姐儿说仙长姐姐背着她爬了两座山才回来的。
“我猜测,不仅是鬼市的位置在变,入口和出口都在变。只是同一场鬼市的出入口距离不会太远。”
老太太:“……”感觉她有点听不太懂了。
她只能感慨:“这读书多的人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小姑娘一家扎营的地点正好距离云水镇还算近。
苏苒之三人赶路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吃了些东西又继续走。
到橘红色的晚霞从天穹一角晕染开来的时候,他们站在山岭上,已经能看到不远处云水镇的农田了。
陡然从一个人、妖、鬼聚集的地方回来,李老爷子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分明才离开了五日,再见到熙熙攘攘的百姓,他居然分不清自己是更留恋鬼市,还是更喜欢世俗。
李老爷子自嘲的想,他本就不是一个能安分偏居一隅的人。
之所以隐居十几年,都是来源于一个字——怕。
苏苒之和秦无眺望着家的方向,只觉得连呼吸都轻松自在了起来。
但他们俩的计划却不是在家中过日子,而是……修炼。
当天夜半,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踩在了云水镇的街道上。
李老爷子也跟两人告别,回他的铺面收拾打扫。
苏苒之和秦无回到家,梳洗一番后,把那瓷枕铺上,立刻就开始‘验货’。
事实证明,供给皇家的东西,到底是有其十分出彩的地方。
不仅看起来好看,枕起来也更舒服。
不过,两人也不是骄奢淫逸之辈,这等品质的东西有则用,没有亦不强求。
他们睡得了落叶做床,亦可睡丝被瓷枕。
窗外月光像银瀑一般垂下,独属于初春的万物复苏的气息很浓,两人便没关窗户。
苏苒之没多少睡意,睁开双眸看着躺在身侧的秦无。
他已经用炎火诀烘干了身子和头发,这会儿因为在家里,不会像出门一样把领口压的严丝合缝。
又因为躺下的动作,宽松的领口下展现出一段若有若无的锁骨和颈窝来。
苏苒之原本是侧着身子。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秦无线条紧绷的下颌、喉结,然后是蔓延到领口里的清瘦脖颈。
秦无呼吸不由自主的缓慢了下来,他不知晓冉冉是看他、还是看窗外的月色。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秦无终于绷不住了,开口:“苒苒。”
“嗯?”苏苒之很快回应。
她根根分明的睫羽随着抬眸的动作上翘,眼瞳仿佛被窗外的月光映得更亮了点。
她声音中带着些许餍足,还有一丝罕见的慵懒和放松。
这是除了在深潭附近外,秦无第一次听到妻子有如此情绪。
其中缘由秦无很快就想通了。
因为岳父不让苒苒回商和镇,那么深潭便是她儿时仅余的‘秘密基地’,承载了她年幼时大部分惊险又美好的回忆。
故此,苒苒对深潭有种特殊的归属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现在苒苒能如此放松……
秦无想,应当是苒苒真正、彻底的把这里当家了,只有他们俩的小家。
秦无也侧着身子,面对妻子而躺,他抬手揽着苒苒的后肩,在她脖颈上摩挲。
这是一个强势的占有姿态。
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苏苒之能清晰的感觉到秦无身上的热度。
还有背后的那只骨节分明、指腹上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最不容苏苒之忽视。
这已经不是一个安全范围。
但苏苒之却没有一丝防备,甚至还微微眯起了眼睛,收起了所有利爪和防备,把自己交给秦无。
秦无手上的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沉下双眸,缓缓靠近,吻了吻妻子的眼睛。
他记得上次吻苒苒眼眸时,她动作间下意识的排斥。
所以这次他动作很轻,只要苒苒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推开。
苏苒之确实如秦无猜测的那般用力了。
但作用却是相反的,因为她用力的抱住了秦无肌肉线条流畅的背。
苏苒之自然是真心喜欢秦无的,不然也不会有最开始马车里的那个亲吻。
只是,秦无的小心翼翼让她心动之余,又多了几分心疼。
苏苒之想,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仙君,在感情上不应当如此不自信才对。
可偏偏就是因为这般珍重的对待,才能打破苏苒之的心房,让其中多了一个叫秦无的人。
这个拥抱比上次秦无抱着苏苒之时要用力得多。
因为靠得太近,苏苒之的鼻息在他喉结处扫过。
苏苒之感觉秦无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的吻从眉尖、眼尾,一直滑落到苏苒之唇角,苏苒之同样微微抬着下巴回应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苏苒之感觉再这样下去可能要出事,她复而亲了亲秦无,小声说:“好梦。”
说完,她转过身去睡,但脖颈底下还是枕着秦无一条胳膊。
两人好像不约而同的忘了这件事,谁都没开口提。
这样的怀抱对苏苒之来说是陌生的,但却一点也不让她反感,反而带着让她安心的感觉。
她想,接受一个人来同床共枕,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难。
这种半保护着妻子的姿态,让秦无心里也是被填地满满当当。
他那满身都是看不见的刺的苒苒,在面对他的时候,开始学着收其利爪,接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