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眨眨眼睛:“我当时就在想,我夫君不作恶不为害人间,《大道仙途》里面仙人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你绑起来镇压,简直不讲道理。”
对付不讲道理的人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忍,要么比他们还不讲道理。
“然后,我想着等自己实力强大,不用仰人鼻息的时候,咱们就能让仙人们认栽,名正言顺的位列仙班。”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飞升成仙、位列仙班,确实是毕生所求了。
秦无一直安静的听着,面上端着八风不动,其实心已经跳到嗓子眼儿。
不同于此前等待妻子态度的战战兢兢,这回他完全是激动的。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苒苒一个态度,他秦无万死不辞。
苏苒之佯装听不真切,弓身侧耳,想要贴近秦无胸膛,听他那擂鼓一般的心跳。
耳边微弱的动静将秦无浑身肌肉陡然绷紧的状态传过来。
可苏苒之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不仅没停下,还严严实实凑了上去。隔着薄薄一层里衣,将耳朵贴在秦无胸膛上。
秦无面上努力端着,可烧红的脸皮却完全不顾主人想法,那热意都传到了苏苒之发顶。
苏苒之直起身子,不逗他了。
紧接着她正色道:“一路走来,在红尘接触了不少人和事,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的心态正在逐渐转变。知善知恶为良知,为善去恶为格物[1]。我毕生所追求的,其实不是什么掩盖魔气、比仙人们更不讲理,我想的是——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你的存在,其实是在告诉世人,魔气并不全是坏处。有朝一日,定能找到合理处理魔气的方法,让所有人和妖发自内心的接受魔气。”
魔气、灵气都是天地诞生伊始便存在的。
它们都没有思维、没有生命,没道理灵气备受世人追捧,而魔气却宛若过街老鼠。
秦无原本落在妻子后颈出的手微微上移,他的大拇指摩挲着苒苒的脸颊。
他很想吻上去,但却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于是他定住了,只是在一派漆黑中看着自己的妻子。
其实秦无早就发现了——从初识苒苒,还在天问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苒苒从没有单纯的只想顾全自己。
一直以来她都在追求‘达则兼济天下’。
夫妻俩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天光才乍现出鱼肚白,紧接着不知道隔了几户人家养的鸡开始打鸣。
不同于往日的只打鸣几声,今儿这鸡打鸣的频率有点高,时间也有点长。
穿过层层雨幕,清晰的传进苏苒之耳朵里。
她没有闭眼,在眼前一派虚无中,耳力好得让人钦佩。
她说:“我怎么感觉这鸡在朝我们家的方向打鸣?”
而与此同时,敖庆偷偷溜进鸟哥的房间,黄澄澄的龙目看着那开了窗,对着鸡鸣方向看的凤鸟。
语气中带着他没察觉到的紧张,说:“你、你喜欢这种声音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明代王阳明的《心学》
第181章
枭火扭头看向敖庆, 黑暗对于凤鸟这种上古大妖的视线完全起不了丝毫阻拦作用。
她将敖庆眼中那一丝丝紧张尽收眼底。
有那么一瞬间,枭火觉得这条龙好像是开窍了。
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一点陈年酸醋的味道……
但敖庆接下来一句话直接将鸟哥气得肝火大动,他说:“可我上次打呼噜, 你还嫌弃我太吵。鸟哥, 你、你不能因为我没有翅膀就厚此薄彼。”
枭火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紧接着就要将敖庆请出去。
——这龙过来只是为了控诉她?
敖庆被鸟哥一步一啄的退到门口, 委屈极了, 心想:“……我也不是不想长翅膀。”
可他天生就长不出来这玩意儿。
别看敖庆这龙平日里咋咋呼呼,就算打他骂他,他也能嬉皮笑脸的。
但真到委屈难过的时候,他又拼命的全藏起来, 谁也不告诉。
眼看着这条龙棍被门槛拌了一跤,直愣愣往雨幕里摔去, 枭火自己都愣了。
虽说这样摔不疼, 但一条龙能让门槛拌一跤——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可枭火完全笑不出来。
往更深一层细挖, 枭火看出了敖庆的心不在焉。
但还不等她明白敖庆这心思到底从何而来, 龙棍便欲盖弥彰的‘唰’一声飞走了。
枭火:“……”
她隐隐约约感觉敖庆好像在吃醋, 但他话语中的意思全然又不像。
枭火很想解释这公鸡打鸣不是在求偶, 而是百鸟朝凤。
但感觉这话告诉敖庆后, 他指不定编排一个‘百鸡朝凤’。
枭火犹豫了片刻, 决定还是不告诉龙了。
鸡叫声绵延不绝, 周围百姓们起身的动静悉悉嗦嗦传进枭火耳朵里。
与一到下雨就躲在洞穴休息的大山中的蛇虫鸟兽不同,人族的作息像是从来不会被天气影响一样。
暴雨如注的打下来,他们听到鸡鸣依然起身。甚至一个个还很开心。
“有了这场雨,今年的收成能多一分。”
“去河水旁看看,小心涨水。”
“走。”
“哥, 带上蓑衣。”
伴随着木门的‘嘎吱’声,脚步声响起又远去。
枭火不禁感受到浓浓的烟火气,在大山里停留了数千年的她从没感知到过如此场景。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敲响,枭火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门——敖庆没有人族敲门的习惯,他都是当自己家一样直接闯。
因此,站在外面的一定是仙长们。
苏苒之果然立在门外,乍破的微光透过乌云和雨幕在她背后延伸开来,凤鸟她好像要独身破开这黑暗一样。
枭火没有掩饰眸中的震撼,苏苒之虽然睁眼看不到,但却可以根据微弱的风声来分辨出凤鸟有‘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稍微有点不明所以,但面上依然端的是八风不动,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枭火断翅上。
苏苒之说:“对于魔气……我有了点新的想法,想来与你说一说。”
枭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后退一步,请苏苒之进来。
因为刚刚太过震撼,她居然没发现视线盲区里居然还有一个秦无。
枭火顿时心中一凛,她没敢再去看秦无。
可能是因为有长达数千年与魔气的抗争经历,枭火纵然感知不到秦无身上的魔气,但依然下意识觉得他很危险。
敖庆自从知道秦无就是数万年前那个魔气少年后,还没来得及告诉鸟哥。
或者说,虽然他认识鸟哥好几千年了,但还没到可以将‘大人’和‘魔气少年’身份告诉鸟哥的地步。
此中牵连甚广,少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安全。
敖庆粗中有细,心里门清。
不过秦无没进枭火屋子,只是自顾自的走到雨下,一件蓑衣也不披,开始扫起院子来。
房门再次关上,屋内油灯亮起。
一人一鸟的影子落在墙上,苏苒之不再遮掩凝水的能力,洽谈前先给凤鸟倒了杯水。
“对于魔气,暂时有两种清理的办法。”她转了转手中茶杯,道,“第一种,用无根之水清洗伤口,再用三清之气一寸寸化解。”
这是个笨办法,虽然耗时长,但也是最稳妥的。
枭火站在苏苒之旁边,化成人形对她来说太费力气。
苏苒之看着枭火,说出自己的第二种想法:“接下来的这种想法可能有点冒险,也尚未实践过——我帮助你将体内所有魔气逼到身体左侧第三根肋骨上,然后将肋骨取下。”
枭火眼前一晕,差点就要栽倒在地。
她深知自己此行前来祛除魔气,是求仙长们出手,她深知连对应的报酬都付不起。
按理说肯定是按照仙长们的意思来,无论哪一种,她受着就行了。
但这第二种……
枭火见苏苒之目光温和的落在自己身上,她终于壮了点胆子,唇间不免有些涩滞,道:“对凤鸟一族来说,左第三根肋骨距离心脏最近。仙长,如果被魔气浸入心脏,我、我……我就完了。”
苏苒之目光平静的像一汪湖水。
她颔首:“我知道,此举非常冒险,但我会尽全力护住你。”她没有给枭火压力,“无论你是敖庆朋友与否,既然不远万里前来找我,我都会出手相救。你姑且放心。之所以说出那冒险的法子,皆是因为,我想……”想有朝一日,让这些魔气,还你失去的一翼。
后面这些苏苒之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那只是一个大胆的设想,成不成尚且未知,不便多赘余。
现在若是将这些说出来,对枭火引诱力太大,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风险大的那一种。
苏苒之固然想在她身上做尝试,但也不会使这些招数影响枭火抉择。
枭火站得直直的,她还沉浸在大人说会帮她的话语中。
一时间没有多想苏苒之的下半句话。
甚至连苏苒之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敖庆身上那点轻微魔气,只能用第一种办法清除。
主要是因为魔气太少,龙皮太厚,那一点点魔气就好像隔靴搔痒一样,根本深入不了内里。
更别提汇聚于心脏旁的肋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