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色坦荡,再加上三个人本来就对她挺有好感,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再说了,这松安村穷的只剩下包谷杆和到处挂着的包谷,也没什么坏事可干。
当下就点了头,答应了楚非年。
楚非年笑了起来。
这一笑,三个站在坡底下的人仰头看着她,看呆了。
片刻后,岳雯轻咳了一声,小声道:“非年,你真好看。”
夏诚三个人很快被葛老师喊了过去,村长今天晚上给他们安排了房子住,正好村子里空房子不少,最不缺的就是住的地方,当年吃饭他们还是在村长家里吃。
楚非年和他们说好晚上去找他们,就转身从山坡上走了。
但凡夏诚三个人刚刚往山坡上面爬,或许就会看见楚非年身后那座无碑的坟包了。
楚非年晚上就睡在那个男人家里,男人并不是一个人住,家里还有一个瘦的跟猴儿似的男孩子,这男孩子楚非年还见过,当时也追在车子后面扔石块。
显然这孩子也看见了她徒手捏碎石块的一幕,看见她走进自己家的时候,吓得一声怪叫,哧溜钻进了房间里,到吃饭的时候也没出来。
楚非年拒绝了晚饭,直接进了男人说给她收拾好的房子里,房子里没点灯,村子里都没通电,桌上放着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没有打火机,她也没有喊男人进来帮自己点上,就在黑暗里坐着。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起初还有男人和那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后来孩子的声音就没了,紧接着,男人走到她房间外面敲了一下门。
黑暗里楚非年睁开了眼睛,没吭声。
男人只敲了这一下,如果不是外面紧接着又想起锁链碰撞的声音,恐怕会让人误以为那一声敲门其实是错觉。
黑暗中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包括男人在门的外面挂上锁链,也包括男人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屋子,紧接着,两个屋子之间这堵墙传来了动静。
就在楚非年正面对着的那堵墙墙角下,是一块木板,此刻木板被人从另一边推开,有光线照了进来,紧接着,那个男人就从那个洞里钻了出来。
“你没睡啊?”男人一出来就看见了坐在桌边的楚非年,下意识问了一句。
问完也没想等楚非年回答,他嘿嘿笑了起来,将手里的手电放在一边,伸手解着裤腰带朝楚非年走近,“没睡也好,反正要醒的……”
片刻后,屋子里传出的尖叫声嘶声裂肺,几乎响彻了整个松安村。
可村子里其他人家都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被这动静给惊动。
“连声蛙叫都没有。”楚非年站在山坡上,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她手里拎着一把锄头。
没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黑发披散,眼里淌血,“你让我办的事情办好了,保管那男人吓得后半辈子不举,你承诺我的东西……”
等那只野鬼跑远了,楚非年就拖着手里的锄头去找了夏诚三个人。
三个人虽然已经睡着了,但是被楚非年喊起来的时候也还是跟着一起出来了。
“我们去哪里啊?”夏诚打了个哈欠,好奇的问道。
楚非年道:“去后山帮我挖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怎么非得半夜没人的时候挖?”丁兰顺嘴问道。
问出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三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楚非年却没有再多说了,三个人对视一眼,心想着反正来都来了,他们也想看看楚非年到底要挖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对的,他们三对一也没在怕的。
可是,等他们跟着楚非年到了村子后面的坟地时,一个个就慌了。
“那……那个啥,我们来这里挖什么啊?”丁兰和岳雯紧靠在一起,手挽着手,哆嗦着问道。
夏诚虽然没哆嗦,但也和两人紧靠在一起,紧盯着楚非年,生怕楚非年一回头就是一张青白的鬼脸。
楚非年走到一个坟包前停了下来,这也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包,月色下只看见坟包上插着一把伞,那把伞破破烂烂的,明显已经废了。
“挖人。”楚非年道,将锄头递给夏诚,赶在夏诚拒绝之前又加了一句,“活人。”
片刻后,夏诚举着锄头奋力挖,丁兰和岳雯也找了一根树枝在旁边帮忙,一边挖一边惊恐的追问,“这里面真的是活人吗?怎么会有活人呢?我们是不是要报警?”
“没信号。”楚非年拿着手机,“要报警也先救了人再出去报警。”
丁兰抖着嗓音问道:“那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埋了活人?”
话才问出来,楚非年还没回答,夏诚那边就将锄头一丢,“挖到了!”
他们真的挖出来了一个人,准确点说,是一个人和一具尸体。
“卧槽!我看着这个人怎么这眼熟?”夏诚将棺材盖一掀开,没被里面那具白骨吓到,反倒被那个双眼紧闭的人给吓到了。
丁兰闭着眼睛不敢看,岳雯胆子大一点,探头看了过来,这一看,愣住了,“老公?”
“啥?”夏诚和丁兰齐齐看向她。
岳雯却像是已经确定了什么,直接扑了过去,伸手把里面躺着的杨西往外面拉,“真的是老公啊!是杨西啊!”
“啊啊啊!我就说眼熟!你天天盯着手机壁纸喊的老公不就是她吗?还是个大明星?怎么会在这里躺着?!”夏诚一连串惊呼,就差一句现在你老公到底是生是死啊。
楚非年这时候却将锄头踢到了他手边,道:“歇够了没?还有个人要挖。”
这一次不用楚非年多说,她一指位置,夏诚往手里呸了两口,举着锄头就卖力挖了起来。
还好他从小到大没少干农活,也下过力挖过土,有力气在。
就在夏诚挖着另一边的时候,楚非年伸手在杨西的眉心弹了一下,“该回来了。”
下一刻,杨西就咳了一声,从口里吐出一口黑气,紧接着,苍白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点血色,原本死寂没有动静的胸口也开始有了起伏。
“老公?老公,你没事吧?”岳雯原本都已经哭了起来,此刻看见杨西有了反应,顿时又哭又笑起来。
杨西很快就醒了过来,眼里刚有了焦距就连忙要爬起来,嘴里还在念叨着:“裴青?裴青!”
“挖到了!”夏诚那边再次传来好消息。
同样的是一人和一具白骨葬在一起。
楚非年过去,照着刚刚那样在裴青额头上弹了一下,裴青也吐出了一口黑气,渐渐的醒了过来,他醒过来时第一反应也是找杨西。
发现杨西正抱着他的时候,他就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想起了什么,推着杨西,哑声催促:“跑!快跑!”
“是该跑了。”楚非年站起来,将一把车钥匙递给夏诚,道:“去喊你们葛老师起来,你开着三轮带着他们一起跑,别在镇上停,也别去派出所,往县城走。”
“那你呢?”夏诚接过钥匙,在接连挖出两个大活人之后,他也明白了这村子不对劲。
楚非年道:“还有个小可爱没找到,我得去找。”
“是哪个?我来挖!”夏诚以为是还有活人在土里,尽管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但还是伸手去拿地上的锄头。
第47章
丁兰和岳雯也跟着握紧了手里的树枝。
倒是杨西和裴青在看见楚非年的时候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杨西道:“让楚小姐一个人去吧,她能救出我和裴青,就不会怕那些人, 倒是我们,要是再不走, 这里就又要开几个坟包了。”
“走吧,再不走就追上来了。”楚非年道。
她话音才刚落下来, 之前一直寂静无声的村子突然就有了动静, 先是几声狗叫,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喊着往这边跑来。
楚非年道:“从山坡那边走,路上碰见人记得躲开,只管跑。”
杨西和裴青手脚都还有些僵硬, 夏诚索性将杨西背了起来,丁兰和岳雯也架着裴青往山坡那边跑。
楚非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和追到这边来的人成功岔开,她的身形才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村民追到坟地的时候,看见的也只是两个被挖开了的坟包。
“人跑了?!”村长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 神色变得阴狠起来, “去追!那两个被埋了这么久早就死了,带着两具尸体他们跑不远!老黑呢?让他开着三轮去追!”
“老黑没来, 我去他家喊人!”
“……”
等其他人都去追了, 村长却闷头往坟地后面走去。
坟地的后面就是一个不高的山头, 和村尾的那个山坡遥遥对望,上了山头就能看见藏在底下的大祠堂。
整个大祠堂是用青砖建成, 就连祠堂门口都铺着青砖地板,门口还放着两座大石狮子,再远一点是两个石缸, 石缸里有水,还有几片半个巴掌大小的莲叶,水里似乎有东西,村长从旁边跑过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扑腾的水声。
可他没有停顿,直接从祠堂敞开的大门跑了进去。
“阿嬷!阿嬷你在不在?出事了阿嬷!”村长嘴里喊着。
跑到一半的时候,村长脚步一停,生生停在了院子里,他低着头,不敢往站在屋檐下的人看,只微微喘着气道:“那两个被挖走了,阿嬷,怎么办呢?”
“追回来再重新葬了就行。”极度沙哑的嗓音从屋檐下传过来,“那几个人抓到了就带到这里来。”
“哎,好,阿嬷。”村长连忙应着,头也不敢抬,转身就又跑了出去。
等他走了,屋檐底下站着的人才拄着拐杖转身进屋。
而屋顶之上,楚非年静悄悄的站着,背后是一片夜色,她敛眸看着村长爬上山头离开,脚尖轻点,整个人如同一只黑色的鸟往下扑去,却在下落之时瞬间化作黑雾消散不见。
被村长叫作“阿嬷”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身上穿着长衣长裤像是许久没有换洗已经有了一层浆,她脸上沟壑丛生,嘴唇干瘪,鼻子似乎是没有,只能看见两个鼻孔在嘴唇上方。
她的眼睛倒是并不像老人家那样浑浊,头发也还是乌黑的,挽在脑后,油光发亮的。
祠堂的主屋里就供奉着松安村的那些牌位,从上往下,最上面的却是空着的,而她走到了这些牌位前,仰头看着最上面空着的那块地方,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无声的念叨着什么。
楚非年就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扫过那些牌位,又看了看周围,没有找到小柯所在。
“小柯呢?”她索性直接出声问了出来。
那老婆子猛地转身瞪向她,反应灵活的完全不像个老人,在看见楚非年的那一瞬间,她脸上露出了震惊来。
楚非年勉强从她那张脸上看出来了一点震惊,想了想,问道:“你也认识我?”
“楚大夫。”老婆子张了张唇,颤着声音喊出了这三个字。
而楚非年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还有复杂,“好久没人这么喊我了,不过……”
她顿了一下,紧盯着老婆子的眼睛,道:“你也不算是人吧。”
“我确实已经不是人了。”老婆子也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她转过身来,抬头看着那一层层叠上去的牌位,嗓音粗粝,“可这都是我自找的,只是没想到,连楚大夫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落到不入轮回的地步哈哈哈……”
她忽而笑了起来,笑声里说不清是悲凉多一些还是讽刺更多,“老天爷从来不曾开眼看看这世道啊。”
楚非年抬脚走到她身侧站定,和她一同看着那些牌位,目光落在最上面的地方,“那里为什么会空了一块?”
老婆子却没说,只是弯身掀起了供桌上的红布,从底下拖出来一个坛子,她道:“楚大夫,你要找的小柯,是这孩子吗?”
她一打开坛子,小柯便立刻从里面飞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楚非年怀里。
楚非年伸手接住他,垂眸看着他已经半透明的魂体,什么也没说,只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