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一回,”元以臻的声音阴冷,丝毫没有怀念先祖的温情,“朕尚年轻,膝下无子,后宫空悬,不可久置。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亦不可一日无后。朕决议,遵照先代圣女懿旨,大丧之后,不禁宴乐。朕将,择日封后。”
“……”大殿上寂静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涌了过来,“皇上!万万不可啊!”
“皇上!请深思!”
“皇上!慎重啊!此举万万不可啊!”
“皇上!皇后大丧,至少禁三个月宴乐,此乃国之纲常,乃忠孝礼仪也!不可乱!不可断啊!”
“皇上!皇上当为天下表率!不可意气用事啊!皇上!”
元以臻听着,表情冷漠,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过了许久他缓缓转头看向离得最近却一直低头沉默的宰相:“卓相,你说呢?”
群臣一顿,朝堂皆静,所有人都看向卓令吾,期望着他说句人话。
卓令吾捂着嘴闷咳了两声,好像真的病了似的。许久,他拿开手,叹了口气,低头道:“老臣有事起奏。”
元以臻眯起眼:“说。”
卓令吾:“自老臣的发妻离世,老臣一直没有续弦,这几日偶感风寒,深感世事多变。大丈夫虽要顶天立地,但既已成家,还是要有一贤妻相互扶持,方能内安家宅,外平天下。”
他这么一通大道理说完,总结道:“故,臣恳请皇上准臣在先后大丧后,择日,续弦。”
卓令吾你疯了吗?!所有人惊掉了下巴,瞪大眼睛看着他。这已经不是他们敬重的那个宰相了,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成了糊涂小皇帝的舔狗!他再也靠不住了!
元以臻却心怀大畅,当庭大笑起来,笑够了,低头一句:“朕,准了!对了,是谁家千金如此有福?”
卓令吾跪地:“臣年事已高,怎可耽误佳人。不过是抬一房妾室罢了,不足为道。”
“爱卿当年打马探花的风流韵事,朕还时常听宫人提起呢,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好!待你大喜之日,朕必备下厚礼,赐给新夫人!”
卓令吾埋头:“谢主隆恩!”
元以臻满意了,兴高采烈的退了朝,剩下群臣谢恩后,再起身时,看卓令吾的眼神已经不复上朝前的濡慕期待,甚至带有一丝不屑。
有些聪明的则心有怀疑,却不方便当庭问。
唯独李岱堂跟了过去,疑惑又焦急:“老师,您这是何苦!”
卓令吾长叹一声:“皇上这是在玩火,我们做臣子的,自然是唯有鞠躬尽瘁。”
李岱堂明白了,小脸煞白,压低声音:“皇上果真是……一心想……铲除圣所?”
卓令吾搭着李岱堂的胳膊往外走:“岱堂,西方圣所那批贡品,怕是进不了京了。”说罢,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简短的补充道,“暂时。”
第10章 主使
西方圣所号称朝里没人,纯商人。可朝堂上发生的事,却分分钟传了开去。
消息率先飞到蔚州附近,那儿的西圣分所迎来了一队重量级的客人,此时小的们正忙前忙后的安排食宿,其中一个接到了信鸽,拿到了信筒,一刻不敢耽误,小跑着跑进分所客房的后院,那儿正坐着队伍的两个领头人,正在对弈。
那两人眉目间极为相似,但神色却极为不同,同样的长眉凤眼悬胆鼻,薄唇宽肩细窄腰,到了不同人身上,一个就是文质彬彬清秀温和,穿一身布衣,修长挺拔,仿佛进京赶考的书生,毫无攻击性;还有一个却长眉入鬓眼神带煞,一身武将的铁甲到了棋盘前也不卸下,大马金刀的坐着,一手捏着棋子,一手抚摸着腰间的刀柄,仿佛这个子儿下得不顺心就要砍了面前的人。
小厮跑过去时见两人正对坐下棋,犹豫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给谁。那两人也心知肚明,却都没反应,最后小厮还是下了决心,低着头递向左边那位布衣清秀青年。
“佐大,哦不,管事大人,这是京城刚来的消息。”他说的时候还不忘偷瞥一旁的武将青年,却见他紧锁着眉,没事人似的端详着棋盘。
他暗暗松了口气,静静的等着季佐的回应。
季佐许久没接过信筒,还拿着白棋,面带温和的微笑,静静的看着棋盘。
两人都这姿势,到底该谁下了?
小厮汗都下来了,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当的,可一想就想明白了,还吓得头皮一麻。
圣女在上!他真的做错了!
他明明听说过传闻!还听得真真儿的!结果一到这两人面前,他给忘得干干净净的!
这两兄弟中,这两兄弟中,明明……
“啧!”此时,就听他面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管事季佐不耐的啧了一下,阴森森的眼神看过来,问,“你看见我们在下棋了吗?”
语气竟然还轻柔着,好听着,却让人更加头皮发麻!
小厮努力低下头:“看,看见,了。”
“那你这是做什么呢?”季佐的笑容愈发阴冷,眼里放着刀子,“你会下吗?”
“不,不会。”
“棋都不会下,你怎么进的分所?”
“小,小的就是个跑腿的。”
“我们圣所,连洒扫也得知书达理,怎的看来,你连洒扫都不如?”
小厮哭着跪下了:“小,小的有罪,请佐大人责罚!”
“谁是佐大人?我姓佐?”
“季!季大人!”
“你刚才可是叫我管事大人的,你到底想怎么叫?”
“我,我……”
“好了。”就在小厮要吓吐的时候,一旁的季佑忽然道,“快下,莫浪费我时间。”
季佐扔下棋,铁青着脸:“我思路都断了,不算不算!”
季佑翻了个白眼,用自己的棋子点点一个空位:“方才你想下这。”
季佐:“没有!”
季佑丝毫不理他,点了点旁边位置:“然后我就会下这,你就会下这,我再下……这,这般下去,我以三子胜你,好了,下完了。”他起身,仰了仰脖子,“我去练剑,你好好办事,别拿小的撒气了。”
季佐气得发抖:“你等等!我明明是要下这!然后你肯定会下这,然后我再……这样,是我半子剩!”
季佑冷笑一声:“你信就好。”
“必是如此!”季佐大叫,风度全无。
“哦。”
哦是最高级的嘲讽,季佐直接抓了把棋子扔过来,砸了季佑一身:“滚!莫耽误我办事!”
“哦。”季佑又不怕死的哦了,眼里满是笑意,结果他没走,而是对地上的小厮道,“信呢?给他,看看那小兄弟又作什么妖。”
小厮抖抖索索的把方才跪下时握在手心的信筒又拿出来,待季佐终于纡尊降贵的接过,连忙跪着后挪了两步,起身快步离开。
果然传闻是真的!他拿手拼命抹着头脸,又是汗又是泪,可怜无比。
这两兄弟的性子,和外表是完全相反的!
都说季佑大统领乃人间刽子手,可只有西方圣所的人知道,季佐季大管事,才是天字第一号人间大恶鬼!
他怎么可以打扰季佐下棋呢!小厮泪奔,他就是把信筒砸季佑身上,也不见得会有现在这下场。
那边小厮惊魂未定,这边季氏兄弟倒是其乐融融。
季佐打开信筒看了一眼就笑了,乐不可支的,递给季佑:“你看。”
季佑拿去看了一眼,挑挑眉,倒不至于笑成季佐那样,可也没大的反应:“他这是下了决心了。”
“何止决心,那就是投名状啊,不成功,便成仁。”季佐说着,随便捡起一枚棋子把玩着,“你说这样,我们还要去扶棺?这不就是把另一边脸凑过去?”
“扶。”季佑利落道,“说了扶,就要扶。”
“哼,不知道的还当你多喜欢那个女人。”
“可惜了,”季佑答非所问,“多好的皇后。”
季佐顿了顿,他知道自家兄弟这句话的意思,也正因为他知道,所以心惊,所以沉下脸:“时机还未到,阿佑,如今我们有今天,全是你冲动所致,若你再不知收敛,我也帮不了你了。”
“我真的在夸她而已,”季佑还是摸着刀柄,语气竟然还有点无辜,“反正已经死了,以后也想不起这个人来了。”
“不是你说她没死一定要拉上我去扶棺的吗?!”
“我可没说她没死,我只是说了她还有用。”
季佐怔愣:“我竟然连理解这句话都不能了吗?”
季佑:“无妨,反正我们都已经快到京城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季佐冷下脸,“你第一次瞒着我还拉我做事,我很不高兴,阿佑。”
季佑叹口气:“我想要她的尸体。”
“什么!?你还说你不喜欢她?!”季佐蹭的站起来。
“……去发动天物。”
两兄弟对视了一会儿,皆无语。
季佐年纪轻轻力压圣所数千人走到管事的位置,其智慧自然不容怀疑,当即想明白了,叹气,摇头:“难。”
“本来是难的,”季佑道,“现在,不难了。”
季佐意识到他指的就是信里的事,挑眉:“所以,你也破罐子破摔了?”
“他逼我反,我不反,还不让我发个小脾气不成?”季佑笑起来,黝黑的皮肤雪白的牙,竟然有一丝醇厚感,“他对我们圣女身前身后都不敬,我护送她回圣所安葬,有何不可?”
“你想不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季佐道,“不是都说她被烧得尸骨无存了吗?”
“圣女是被砍断了肩膀都能一夜复原的天人,区区凡火怎么可能就烧没了,我已经派人去京城查探,定要找到她的尸身。”季佑平静道,“就是卸了骨头拆成了块,我也要带回来。”
看着这沉稳威武的表面下野心膨胀到吓人的季佑,季佐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与他同日生,同日死也是应该的罢。
消息在第三天,飞到了西方圣所本所。
荒漠中群山,群山里绿洲,绿洲中石头城堡,城堡里西方圣所。
52741可以感受到千里之外能量变化,却不能感受到别人的言行,所以她看到消息时,很是无语。
齐家负责收的信,但有圣女在,他没权利第一个看,只能先递了信在下面跪着,圣子燎依然和影子一样跟在圣女身边,低头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52741把信递给齐家,有些头痛:“你看。”
齐家受宠若惊的接过信,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