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来去较为自由。
他虽尚白衣,乍一看仙风道骨,仔细相处下来就知为人单纯明媚,又因年岁不大,满宫都当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再加之生得一副人见人爱的好模样,更是讨得各宫娘娘欢心。
满国上下没人与国师作对,天师派能一定程度上掌人气运,以往有些皇亲贵胄或权贵公然与国师做对,最后有的修炼时莫名其妙走火入魔,有的晨时洗漱时被洗脸水憋死……
时九柔看书时,愿称之为——天师派之死神来了。
凌绮雯见小国师来了,邀他去将军府的一座小亭子喝茶,既有人见着就是清白的,又能一展她精妙的淑女茶艺。
她一身绣白莲碧色长裙仙气飘飘,半分看不出昨夜险些气血逆行伤到经脉,手指控水能力一流,泉水在空中如绸缎般飘入茶盏中,茶香肆意。
小国师心里越发认定,如此雅致的佳人,怎么会做恶事呢,当然是遭人(鱼)冤枉的。
“听闻小国师有要事要与我亲自说?”凌绮雯作出弱柳扶风之姿,撑着肘,托着小脸,声音娇嫩得可以掐出水,抑制不住地散发着她的魅力。
小国师脸微红,为自己曾有片刻误会她而羞耻。
他目光诚挚纯然,将太子的鱼宠指认凌绮雯的事儿和盘托出,末了还灼灼地道:“我相信凌姑娘为人,你一定不是那样蛇蝎心肠的人,对吗?”
第12章 撸猫日常
凌绮雯长长长长地深吸一口气,缓缓扯动嘴角的肌肉,迫使自己维持一贯美艳的笑容,强行对上小国师热烈的目光,咬碎了银牙挤出两个字。
“自然。”
她腰也不软了,身板也直了,手指绷得又冷又硬,蜷缩成拳隐藏在阔袖之下,周身气场都写着“送客”两字。
“那小国师,还有事吗?”凌绮雯嘴角僵而酸,假笑难以维持,只盼着小国师能有点眼色吧。
但那必然是她自作多情了。
小国师卸下了心里的担子,正觉得空气都更加清爽,茶香也更为悠长了。
他对凌绮雯自带滤镜,断然猜不出他那温柔可人的凌姑娘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因而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无事,今日时间宽裕。听闻西郊罗塔寺的桂花正是好时节,凌姑娘若有……”
凌绮雯若是翻白眼不崩淑女人设,大抵眼珠子筋都要抽没了,她连忙一口回绝。
“没有!”不约,咱们不约。
小国师一愣,好看的眼尾略垂,有些受伤。
请神容易送神难,凌绮雯气得想吐血,她悔得肠子发青,自己怎么就忍不住散发魅力呢,早知今日,她当初在罗州时定然不会对小国师抛那个媚眼。
这憨货如此不禁撩拨,她就该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恨啊,恨她魅力太足。
凌绮雯心里捶胸顿足,面上还不能垮塌,放柔声音,熟练地运用对男人的惯用伎俩。
“晏楠哥哥,我忽觉身子不适,改日吧,就不送你了。”
还没等小国师回过味来,凌绮雯半口气都没喘立刻挥手叫丹姝。
“亲自送小国师出去!”
小国师懵懵懂懂被丹姝带出了亭子,他步行几步,忽地想起什么便转身对凌绮雯道。
“那凌姑娘我们改日再约!”
凌绮雯面无表情的脸又刹那间笑靥如花,心里恨得骂娘,挥了挥手绢。
小国师转身,想了想又转回来,对着凌绮雯又道。
“凌姑娘,其实我比你要小上几岁。不过你愿意喊我一声哥哥,我,我很高兴!”说完,他兴高采烈地走了,没再回头。
也幸好他没回头,不然就会看见他的心上人——凌绮雯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吐满茶桌。
凌绮雯昨夜就被周定鹤气得血气逆行、经脉险些受损,要不是立刻服用了一大把调息丹,定然当场就要受伤。是以,她今日看起来无事的模样,却如强弩之末在将崩不崩的边界。
好啊,她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东宫牵扯进来是因为太子身边那条要化妖的鱼在做祟,她怎么当初就没狠狠心把那只鱼要过来,拆了、吃掉!
真是一步晚、步步晚。
她刚才胸口的血已经在体内肆虐翻涌,可恨那小国师听不懂人话,还妄图拉着她陪他赏桂花,赏个头,赏赏他那水货脑子才对!
还说她年龄大,还想说她什么?
世上怎么竟有这般奇葩,偏偏这奇葩还是天师派老国师的关门小徒弟?凌绮雯想不通,想她多么聪明绝伦的一个美女子啊,竟要与这种憨货斡旋。
噗——
又吐一口血,凌绮雯越想越意难平,意识一时混乱,都不知到底在气什么!
真是不顺,不顺极了!
想她这么多年要雨得雨百事顺心,自从在那条妖鱼身上栽了跟头,就再没一件事顺她心意。原来源头在那鱼身上!
丹姝回来时,凌绮雯已经被侍女扶到床上躺好了,脸色苍白无比,真真是我见犹怜。
吓了一大跳,丹姝惊慌地跪在床边,“姑娘怎么成这样了。”
凌绮雯眉眼间全是戾气,拳头捏的个崩作响。
“那条鱼,我要让她碎尸万段!”
丹姝心急如焚:“姑娘还是先养养身子吧,怎么伤成这样,一月后便是陛下万寿节,届时姑娘可怎么去呀。”
凌绮雯抓住她的手:“是了,万寿节,万寿节上我一定要把那条鱼弄到手。璃曼美人鱼,食之大补,正好为我养伤。这妖物坏我事,不能再留!”
她眼神过于可怖,丹姝畏缩地不敢抽回手,讷讷地点了下头。
……
时九柔显然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凌绮雯惦记上了,她这两天的日子惬意得很,危机感险些在醉生梦死的日子中消退。
最令时九柔惊喜的就是身上的伤一日好过一日,趁着太子白日在书房勤奋工作时,她试着感受自己体内灵气带出的力量,竟可以将鱼缸里的石头推动着丢出鱼缸,再控制石头重新落回来。
没人的时候,她正好熟练熟练手。
记得刚搬到太子寝殿的那一晚,小内侍毕庄曾说豆奴儿会在寝殿里,时九柔还为此担忧过,后来她才发现豆奴儿是只比她更怂更懒的猫儿。
那次豆奴儿钩她鱼缸儿,差点把爪子卡住,再看见时九柔的时候就不愿意靠近,它潜意识地认为那是什么可怕的会吃它爪爪的怪东西。
因此一鱼一猫的日常生活就变成这幅光景,在暖意融融的殿阁中,猫儿懒散地躺在毛毯上舔着猫,鱼儿在鱼缸里吧哒吧哒地丢着玉石,和谐如斯。
这日,太子被小鎏氏叫去用膳。
时九柔感觉控制灵气的本事精进了一点,尝试着调动灵气,化作无形的气流,去戳豆奴儿的尾巴。她第一次运气,有点控制不好,气流过于强烈而尾韵不足。
豆奴儿感觉长长的尾巴被猛击一下,吓得后脊背拱起,警觉地看来看去。
时九柔虽然失败了,但是灵气由她意识控制,就好像有了触觉,她回味着方才的手感,心花怒放。豆奴儿的毛真软真滑溜。
她意犹未尽,索性吸足了气,从豆奴儿头顶一下撸到尾巴,快乐翻倍!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吸着太子的灵气,养着自己的伤,还能撸着他的猫。照这个架势下去,她只要稳稳苟住,化成人形指日可待了。
唔,只是,她掰着鳞片数日子,好似不足一月就要万寿节了,按书里剧情,就是在万寿节上陛下开口敲定了凌绮雯和太子的婚事,后又过了两个月二人正式订婚。
好几日都没听到凌绮雯的消息了,她如今在谋划着什么?
时九柔在一片岁月静好中,生出了她好似已经离开凌绮雯视野的错觉。
但显然,那就是个错觉。
第13章 别难过啦!
太子从鸾凤阁回到东宫时,已经戌时一刻了。
从他踏入寝殿的那一刻,时九柔就立刻感受到满室里平静的灵气立刻搅动起来,无形的灵气如团团叠叠的云雾流向太子,又在他的四周与他散逸的气息交织循环。
自她流出珍珠眼泪后,视野便豁然开阔,能看清许多她之前看不到的东西,只要她想并聚精会神地调动六识去感受,灵气便可以具象在眼前。
她甚至可以引导灵气凝聚成她想要的样子。比如现在,时九柔把空气中的灵气揉成了一团巨大的棉花糖,勾勾尾巴,棉花糖团子就乖巧地朝她飘了过来。
飘近了,她再自如地放开自己的灵韵池,贪婪地张大嘴巴,吞噬着焕然一新的香甜灵气。
入体的灵气从她的灵韵池顺畅地通达到她的身体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处,就如做了一次高级香氛SPA。
两个字,舒坦!
这是时九柔一天里最喜欢的时间。
太子白日里大多时间都不在寝殿,寝殿中的灵气就会沉淀凝滞如一潭死水,时九柔起初还觉得新鲜,后来伴随着她的恢复,对灵气的口味也变得刁钻起来。
她就馋太子刚回来,最好是刚刚沐浴后身上带着的灵气,伴随着清冽浅淡的栀子花香气,又纯粹又干净。
吸足了新鲜灵气的时九柔瘫得好似嗑了猫薄荷的豆奴儿,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太子走近,纤长的手指灵巧无比,解开挂在琉璃鱼缸边案几上的绣金丝锦袋,取出一小勺由虾肉、海苔、鸡肉糜、几滴香油调制后烘干脱水的小丸子,撒入水中。
这是太子特命小厨房的人研究出来的新鱼食。
时九柔近来也觉得伙食变好了不少,她吃着新口味鱼食,感慨万千。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老板看得见她的作用,才会给她更好的待遇。
瞧瞧最近,啧啧啧!
太子看她吃得餍足,也不再多喂,只一勺足矣。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条鱼尽管通了灵性却改不掉作为鱼贪吃的本性,养惯了鱼的主人都知道,鱼宁可少喂也不可多喂,不然要撑破肚子死掉的。
太子将锦袋重新系上,坐在案几边儿。
豆奴儿白日懒猫一只,见了太子坐定,整只猫好似被打了鸡血,三两下蹦上了太子腿上,一个劲地用头去蹭太子的手求抚摸。
太子也捞过它,手指在它干净的毛上顺过,轻笑着。
“怎么同个小姑娘似的。”
太子到东宫后先沐浴才回的寝殿,身上穿着轻薄柔肤的上好东晶纱裁制的苍色睡服,平日以沉重金玉高高束起的墨发松垮地以檀木簪别住。
他的皮肤因水洗更为干净柔润,浅浅的粉色自颈、胸处露出的白皮上透处,空气中微微带着些不可察觉的水汽,自他身上蒸腾着淡淡的热气。
太子平时在寝殿时,是以幻术封了四周,不准宫人近来,宫人也无从听见里面发出的半点动静。
如此一来,就没人能瞧见他私下里单独对宠物时放松且温柔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