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莱利,你——”
“哟,可爱的亚伦斯。”
少年的怒吼戛然而止,他懵了一瞬,不明白为什么加里西会出现在红星分部,还是属于特莱利的房间内。
“啊……现在的话,应该可以叫你的真名了吧,亚默尔。”
拥有一头柔软褐发的青年一如既往地笑着,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过似的。但是对亚默尔来说这完全就是太过突然的冲击。
被欺骗的愤怒瞬间就涌上了心头,他一把揪住加里西的领子,把人按到了墙上,突然的大力让青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好疼的,亚默尔,记得对我温柔一点啊。”
“闭嘴!”
这种被欺骗的滋味简直踩到了亚默尔最不能忍受的点,少年的的确确是将加里西当做唯一的朋友来相处的,就算平时冷脸相待,但是他的确将加里西当做了朋友。
但是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
亚默尔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来他以为,他以为他的生命中唯一不跟那个令人作呕的组织扯上关系的人就只有加里西一个,但是
“你是他派来的监视我的?”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少年却说出了怒不可遏的肯定。
“别说的那么过分啊,亚默尔。”
加里西的笑容淡了些,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呼吸之间全是少年身上的血腥味。目光不自觉落到被血液浸透了的白袍上,“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吧。”
“砰——”
亚默尔一拳砸在了青年脸旁的墙上,将坚实的墙壁砸出一处浅浅的凹陷,鲜红的血液从指骨浸了出来,顺着墙壁滴在加里西的肩膀上,晕染出一处刺目的红色。
此刻的少年像一头被惹怒的小狼,他红着眼定定地看了加里西许久,然后突然侧过了脸“算了,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现在,告诉我他在哪?!”
加里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冷静一点,亚默尔。”
“我说了,告诉我他在哪?!”
亚默尔已经快要濒临崩溃的边缘,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但是从王虫身体里剥离出来的那个影子,就是阿姐,而后来沉木大人嘶吼出来的话也证实了。
阿姐在王虫的身体里存在过,所以辰光才会有时候被那人拔/出来,有时候又不能被那人拔/出来。甚至连拔刀的姿势手法都会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如今这件事情的知情人除了还留在克里修顿的沉木,红星的破晓,据亚默尔所知的就只有特莱利,他也只能问特莱利了。
加里西似乎被少年的模样吓到了,他并没有挣扎,而是用一种无奈语气说,“特莱利元帅还在克里修顿,他正在带领SA部队进行针对智慧虫族的阻击战。”
得到了具体的消息,亚默尔深深地盯着加里西一秒,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却忽然又被青年高声叫住,“我知道你姐姐在哪——”
亚默尔脚步一顿,整个人像扎根似的猝然定在了原地,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了加里西一如既往的傻笑,“如果你肯先治疗的话,我就告诉你所有我知道的事情。”
少年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问,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嗯……瑞艾沃尔。”
加里西弯下了眉眼,他仿佛是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很好听的名字。在人类的古语里面,是复兴的意思。
——看来她一定很出色,才会拥有这样寄予了很多人期望的名字。”
这显然是满分的答案,至少很好地安抚了此刻几近疯狂的少年,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亚默尔微微皱眉,他问,“你不是不擅长历史?”
言外之意——不擅长历史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古语含义。
“这个嘛……啊哈哈哈哈哈,亚默尔,我可是专门跑去典藏馆查出来的呢,费了好大的力气。”
加里西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的肩上,
“比起这个,亚默尔你还是赶紧处理一下你的伤势,等会你就当我是个竹筒,肚子里的豆子全都给你倒出来,绝对不会隐瞒。”
少年沉默地审视了他半响,然后径直走了出去,刚好被蹲在门外的医务人员整个打包带走。
“亚默尔大人,失礼了。”
“喂,你们……我自己会走!”
吵吵闹闹的声音在门外远去,加里西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拢起来。他轻触了一下脖颈处极不易察觉的限制器“特莱利大人,人已经安抚好了。”
耳麦中先是传来一阵刺耳的炮火声,然后又出现了男人剧烈的喘息,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道“克里修顿守不住了。”
“……是么。”
——那还真是有些麻烦了呢。
荒川是红星最大的一个分部,建造在埃尔维和新地球交界处区域内一颗垃圾星的地下。
这里是所有异能者诞生的地方。
宛如蜂巢一般密集又精致的庞大建筑深藏于地下,就像人类在最黑暗的腐泥里播下的一颗野望之种。日夜辛勤地浇灌着。
这个组织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转方式,和管理机制,所有人都必须穿白袍,戴黑面。苛刻的行为规定似乎要把每一个人都塑造成最为理想的工具。
但是,有一个人得到了例外。
巨大的透明长棺中,漂浮着一位人类少女,她穿着贴于皮肤的一层特质连体服,双手抱膝,像沉睡于母体一般地,悬浮在粘稠而碎着星光的液体之中。有人将一块闪烁着碎光的星石放入了长棺外特定的凹槽之中他做完这些就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像是在专门等候着某个人。
【叮——复兴计划确认失败。】
【叮——瑞艾沃尔回收成功。】
【叮——停止鸠血素供给。】
【叮——停止氧气输送。】
绝密的房间经历了长达数十年的沉寂,禁闭的大门终于从外面被开启。
“嗒——”
“嗒——”
“嗒——”
沉闷而急促的脚步声仿佛一下又一下地踩在心脏上。
艾瑞瑞知道自己犯下了大罪。
或者——现在应该叫她瑞艾沃尔了。这是她七岁之后被红星赐予的名字,比起名字,它更像是红星给她打下的烙印。
作为整个复兴计划的核心与关键,被赐予了“瑞艾沃尔”这样古语意为复兴的名字,这其中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无数人为之付出的心血和努力,甚至于生命,在艾瑞瑞那个任性又荒谬点决定下,瞬间付诸东流。
她护下了整个星际最大的,也是最危险的死敌。
“叮——”
厚重坚实的金属大门缓缓开启了,沉睡于长棺的少女也在这同一时刻恢复了正常而有力的心跳鸦羽般漆黑线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她终于睁开了眼,这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独属于人类的眼瞳。
极深极黑,仿若一滴浓墨,又漾着清浅的碎光,不同于虫族那样冰冷而耀眼,而是一种沉宁而温柔的美,宛如古时候人类涂抹在宣纸上的水墨。
睁开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恍惚,艾瑞瑞终于在此刻清醒了过来。就像一罐装满玻璃珠的瓶子,跌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尘封的记忆就像这些被囚禁于罐中的珠子,散落了一地。
这是瑞艾沃尔第一次没能完成的任务。
长棺被打开了,艾瑞瑞僵硬而奇怪地走了出来,太久没有动作,她的身体仿佛就是一个僵直的人偶。
“扑通——”
艾瑞瑞重重地跪在了一个白袍人的面前,透明的液体顺着黑色的短发滴落下来,她的身下很快续起了一滩水渍。
面前的人的面具和其他所有的都不一样,纯黑的面具上用红色的染料在左脸画了一道横杠。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长久没有说话让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艾瑞瑞俯下身子,用最为卑微的姿态,她张了张嘴,仿佛经历了万分的努力才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母亲。”
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艾瑞瑞的生母,她只是所有异能者的创造者而已。母亲在这里,只是一个尊称。
“瑞艾沃尔。”
“……是。”
几颗不起眼的种子被丢到了少女的脚边,站在原时身后的白袍人一抬手,地面就突然生长出了无数巨大的藤蔓,艾瑞瑞被栓住了四肢,最大的那一根勒住了她的脖子,迫使她抬起头来。
“失败的理由呢?”
这明明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艾瑞瑞拥有天生的sss级精神力,是唯一一个能够承受住灵体剥离的人类,以及原本计划中直接进入虫蛋的艾瑞瑞会直接成为王虫。
众所周知,虫族的以王的意愿为一切行动的目标最为奇怪的种族,也就是说只要掌控了王虫,就是掌控了整个星际中最强大的存在相当于直接掠夺了一个拥有无敌战斗力的军队!
阿利莱德沦陷,雷诺兹已经被砍断了一只有力的臂膀,作为星盟唯一退路的克里修顿也即将迎来覆灭,因为联赛而聚集于克里修顿的各大高层权贵中,所有对人类有威胁的存在,现在已经全部被挑选出来作为红星的任务目标,趁这场混乱全部抹杀。
所有的支线点都做得完美而迅速,但是作为最核心的一环,艾瑞瑞这里却出了大错。整个计划加上前期准备工作和实验,到现在几乎是已经耗费了百年,但是,眼看胜利唾手可得之际……
原时大概是已经愤怒到了极致,此刻的语气反而变得平淡如死水一般,“即便出现了一点偏差,王虫在没有成年之前,凭你的能力绝对可以杀了他的才对。”
“……”
作为整个计划的关键践行者,这一点艾瑞瑞自然比谁都更清楚,明明为了任务,哪怕再不愿意,她最后都可以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
当初原时选中艾瑞瑞大概就是因为,她见到了那个七岁的小姑娘第一次拿起匕首的样子,哪怕内心害怕拒绝到大哭,手里的匕首也会坚定不移地刺入任务目标的心脏。
除开天赋能力,大概还有这样坚定执行命令的决心才会被选为计划的核心践行者。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甚至是艾瑞瑞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最后的那一刻,她选择了保护本应该杀死的任务目标,即便现在说是整个人类种族的罪人都不为过。
“我愿意赎罪……去前线。”
“啪——”
清脆的一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原时的一巴掌狠狠打在艾瑞瑞的脸上,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整个计划只能实施一次,现在沉舟已经废了,你知不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一掌打得极重,嘴角磕破了,口腔里瞬间泛起了浓郁的血腥味来,艾瑞瑞只是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保持着沉默。
“你以为还是现在还是当年吗,那个时候为了亚默尔那个小鬼跑到前线去,混了个将军的头衔感觉很了不起吗?”
“最后被半死不活地拖回来感觉很光荣吗?”
少女鸦色的眼睫颤了颤,她知道的,若不是特莱利把她从死人堆里挖出来,那个时候她就跟古地球一同死去了。
“我愿意……为人类献出生命,战斗到最后一刻。”
女人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揪住了艾瑞瑞的头发,手背爆出根根青筋,“那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