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因为我的生辰早就过了。”
江临渊没料到这个回答,蹙眉反驳:
“但去年你分明——”
去年的今日,恰好是他破境出关之日。
紫府宫上下为他庆祝,江临渊到了晚上才记起沈黛生辰似乎是这几天,匆匆带着礼物赶去她洞府。
那时沈黛将自己关在洞府里炼了好几日的丹,见他来了十分意外,又知道他是来送礼物的,便更加开心。
“我出关晚了几日,你生辰过了吗?我没迟到吧?”
而那时的沈黛只开开心心地收下礼物,告诉他:
“没有,你来得刚好,谢谢你师兄。”
江临渊便一直以为,那一日便是沈黛的生辰。
沈黛也想起来这回事。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为了不让江临渊自责,而假装他没有记错自己生辰的这个念头,真是十分愚蠢。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受了委屈自己咽下,只等别人来发现,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啊。
“我的生辰,就是你们为宋月桃提前庆贺生辰的那一天。”
这一次,沈黛再没有隐瞒。
“早就已经有人替我过了生辰,我也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多谢江仙君记挂,只是不劳烦您再费心了。”
坚硬的玉坠被江临渊的掌心紧攥。
他一时恍惚,万千愧疚懊恼涌了上来,竟让他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女,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黛黛,我……”
他喉间酸涩,刚想要开口,旁边便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沈仙君。”
是太玄都执事长老灵枢派来的小童。
“请稍稍移步,重霄君有事想请您,和您的两位师兄详谈。”
沈黛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连和江临渊道别都免去,生怕他再挽留,连忙加快脚步朝不远处的谢无歧和方应许走去。
那边的方应许也收到了通知,正毫不犹豫地回绝灵枢长老:
“方才在仙台上他一个人就絮叨了快一刻,有什么话不能当场说完,非要等到私下说?”
灵枢长老早已料到方应许的反应,从善如流答:
“自然是不能对外大张旗鼓说明的事情,比如魔族与魇族的事情。”
提起这个,沈黛就精神起来了。
算一算,当日镇守神仙塚的生死门接受了追查魔修一事,蓬丘洞府也派了弟子去神仙塚附近支援,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确实应该有些消息。
方应许本想说魔族魇族关他们屁事,生死门和太玄都平日被吹成镇守修真界的两大关隘,这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找外人做什么?
可一低头,就见沈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虽不说话,可满眼都写着——
好想去想去想去。
“啧。”方应许没办法,只好道,“……你要是好奇,去听听也无妨,但别往自己身上揽事,知道吗?”
他对重霄君再了解不过。
私底下叫他们去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是什么冒着生命危险的秘密任务。
“嗯嗯,我知道的。”
沈黛表面乖巧地答应下来。
灵枢长老将他们带到了太玄都主峰的最高处。
重霄君一日起居都在后殿,前殿便是他平日议事的书房。
书房外绿荫繁密,透得屋里也似绿荫笼罩,浸得人心里清凉。
“到了?”案牍前的重霄君合卷抬眸,那双锐利藏锋的眼与方应许有七分相似,“都坐吧。”
重霄君事务繁多,便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神仙塚魔修作乱的事情,你们三人皆已知晓,我就不多言了,这一次叫你们来,是想告知你们之后的情况。”
沈黛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样严肃地叫他们来,该不会是去神仙塚探查的那些弟子出了什么事吧?
果然,下一秒——
“生死门派去神仙塚的弟子,还有蓬丘洞府派去的弟子,一共二十名弟子,全数和我们失去联系了。”
到了此时此刻,重霄君终于确定,那在太琅城作乱,杀了九十九对新婚夫妇的魔修,并非是普通在外流窜的魔修。
这其中,或许牵涉着更大的内幕。
沈黛握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急忙追问:
“是彻底断了消息吗?失联之前,有什么异常之处?最后传回的消息是什么?”
重霄君瞧了一眼沈黛。
“沈仙君如此紧张,是否知道什么别的内情?”
重霄君继任太玄都掌门已数十载,沈黛的异常在他眼皮底下完全藏不住。
沈黛也定了定神,一开始她人微言轻,毫无证据,便不想随便将内奸的事情说出来打草惊蛇,但现在已经有弟子在神仙塚失踪,重霄君看起来也对此事终于上了心,是可以透露更多消息的时机了。
“回重霄君,我只是在想,生死门的弟子应该对神仙塚十分熟悉,蓬丘洞府的弟子也最了解魔族,他们都在神仙塚失踪,我觉得此事并不是个别魔族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说不定——有里应外合的嫌疑。”
二十名弟子,全都无声无息失踪了。
他们全都是最了解魔族的修士,哪怕是濒死,也会抓住机会往外面传递消息,怎么会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内奸的存在,的确是有可能的。
重霄君心中已经有几分相信,追问下去:
“你这么说,是否心中已经有所怀疑?”
提起这个,沈黛又不敢随便瞎说了。
她的怀疑不过就是两个人。
一个是基本已经确定就是内奸无误的宋月桃,而另一个,就是前世她听过一些传言,却并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萧寻。
可这两人,她都不好直说。
沈黛正犹豫之际,忽然听外面传来数人的脚步声,远远就听到其中陆少婴的声音:
“……今日在重霄君的面前,我倒要看看你的演技还能有多好!”
说完就听外面传来陆少婴毫不顾忌的大喊声:
“纯陵十三宗弟子陆少婴,求见重霄君,事关修真界安危,请重霄君务必见我一面,我有要事相告——”
重霄君大约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直接闯上门来要见他的弟子,还一口一个修真界安危。
他起身走到门边,拂袖释出灵压,开口道:
“太玄都重地,何故喧哗!”
门外陆少婴和身后众人顿时大片跪下。
陆少婴身上重伤未愈,只觉得筋络骨骼都被这渡劫期大能释出的一点威压碾得咔咔作响。
但他还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对门内道:
“重霄君!我并非无故来此放肆,实在是事情重大,我不得不破釜沉舟见您一面,此事事关魔修,请您务必让我当面和您细说——”
话已至此,再加上最近神仙塚弟子失踪的事情,重霄君没有理由不见他。
半响,沈黛果然见书房大门敞开,陆少婴和宋月桃二人被放了进来。
陆少婴刚怒气冲冲地跨进书房,就见重霄君的对面就坐着沈黛三人,先是怔愣片刻,旋即又目光坚定地对沈黛道:
“师妹,我今日就在这里拆穿这个奸细,替你报仇了!”
沈黛:“……”
她之所以不敢对重霄君说她怀疑宋月桃,就是担心旁人会认为她这是和宋月桃有旧仇,在故意栽赃陷害她。
好家伙,陆少婴一开口,直接就给她做实了她和宋月桃有仇的事情。
沈黛立马反驳:
“没有!你不必替我报仇,我和宋月桃也并无什么深仇大恨的!”
陆少婴却丝毫不信。
这些天他夜夜失眠,除了在琢磨如何拆穿宋月桃之外,总会想起沈黛在纯陵时的种种。
往日他满心满眼只看得见宋月桃对他的好,可细细想来,那些好只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恩小惠,包裹上一层体贴关切的外壳,便显得有多么的情深义重温柔体贴。
其实分明只做了两分,却显得自己做了七八分似的。
可沈黛却与她完全不同。
前世修真界大乱,掌门长老都接二连三在魔君手中陨落,只剩他们这些师兄师姐撑起整个门派,上千人的性命压在他们身上,哪怕是陆少婴也会觉得负担过重。
但只要一回头,沈黛总会在背后默默为他们撑起片刻的喘息余地。
她从来不说,做的却比谁都多。
思及此,陆少婴心中愧疚难堪的情绪更浓,所幸沈黛并不知晓前世一切,他还有机会补救。
陆少婴看宋月桃的眸光便更加狠厉:
“你不必替她遮掩,这妖女一贯会收买人心,纯陵上下看她是温柔无害小师妹,背后必定不知给了你多少苦头吃!”
说完他又反应过来,想到了那日沈黛在阆风巅山门前说的那番话,略有些心虚的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