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便死了。”
“我三个儿子,不缺他一个。”
沈黛:“……”
想到段采毫不犹豫出卖魔族倒戈他们的行径,真是让人忍不住感叹一句父慈子孝。
封焰魔君瞥了眼江临渊身后的薄月与元蝶,扯动唇角:
“你若是杀了我儿子,便让你身后的美人再赔我几个吧。”
江临渊顿时面露怒色。
两人一言不合便拔剑打了起来。
但江临渊自然不可能是一方魔君的对手,十招之内便已经露出弱态。
沈黛看到这里时还只是捏了把汗,但见那魔君一边悠闲应付江临渊,还能分神以剑气故意割断薄月的宽袖,正在奏曲的薄月琴声一滞,愤然掩住露出的白皙手臂。
沈黛顿时起了火气。
她注意力回笼,俯瞰整个棋盘,棋子攥在手中捏出了汗才落下。
顷刻间,局面再度倾斜,就在江临渊即将被封焰魔君一剑捅个对穿之时,一堵墙从天而降,将两人隔开。
与此同时薄月等人只觉脚下一空,瞬间滑入了下面数层的某个房间。
“倒是有点意思。”
伽岚君将方才沈黛的一系列反应尽收眼底。
“若我没认错,方才那个就是你在纯陵十三宗从前的大师兄吧?他与封焰魔君交手之时你倒挺镇定,怎么旁边女子被割断一只袖子,你却反倒气急。”
“他们男人之间堂堂正正对决,死生自负,输了也只是技不如人,但薄月师姐明明也在奏曲助阵,封焰魔君却并不将她当做一个对手,而是当众随意欺辱调戏。”
沈黛抬眸望着伽岚君。
“我也是女子,我不该替她生气吗?”
伽岚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落子不语。
半响才淡淡笑道:
“你说得没错,哪怕是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和魔域,男人也不将女人放在眼中,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容易摔跟头。”
他似乎话里有话。
原本沈黛并没有深思,但一瞬间的灵光乍现,使得她忽然抬起头追问:
“所以,你就将宋月桃派去了纯陵十三宗?”
难怪他对修真界的事情如此了解!
伽岚君并不回答,只是垂眸看着棋局,慢条斯理道:
“沈姑娘,你快输了。”
棋艺一类,本就是触类旁通,伽岚君不必惦记佛塔内的情况,自然比沈黛更加专注。
但他说的又不只是棋局。
封焰魔君执剑而立,等着伽岚君为他送上喂剑的饵食。
或许是没了一个个将他们绞杀的耐心,这一次伽岚君没有将他们单独送往封焰魔君面前。
包括谢无歧在内,修真界遣入神仙塚的所有修士全都聚集在此地。
“是魔君——”
萧寻心中大惊,第一时间与另一名太玄都弟子张开结界,挡住封焰魔君狂风暴雨般的剑阵攻势。
“哦?修真界也不是没有能打的修士嘛。”封焰魔君似乎对萧寻高看一眼,“再等二十年,或许也能与我一战,不过可惜,你大约是等不到那时了——”
烈焰剑影瞬间又密集了一倍,萧寻面露隐忍之色,又将浑身灵力再倾泻几分。
但结界还是不可遏制地在下一刻轰然碎裂。
众人没了结界庇护,自然也不能站着等死。
江临渊与褚随结成纯陵十三宗的九曲伏魔阵,梵音禅宗弟子的无相佛印直接打在封焰魔君身上,云梦泽归云出岫曲嘈嘈如急雨而下,还有生死门和蓬丘洞府的弟子——
所有人齐齐发力,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总之今日不是他们从封焰魔君手中逃脱,便是被这魔君当场击杀!
封焰魔君以手中魔剑挡下集众人之力的一击,一身玄色重铠被劈出一条裂缝,胸前鲜血涔涔,皮肉翻起。
他连退数步,方才站定,但却并未露出一丝弱态。
封焰魔君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伤痕,嗤笑一声:
“一群无知小儿,本尊就来教教你们,打架不是人多就能赢的。”
谢无歧见这魔君终于要动真格的了,心道不好,连忙将角落里的段采提溜上来。
“——魔君且慢。”
他一手拎着段采的衣领,一手放出牵丝万仞线缠住段采的脖颈。
少年白白嫩嫩的脖颈纤细,韧丝刚一缠上就割出了丝丝血痕。
“谢大哥疼疼疼疼疼松一点松一点要勒死人了!”
身为魔君之子,段采似乎并不知道面子两个字怎么写,不仅被谢无歧随手拎着,还怂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抱着谢无歧的大腿求他饶命了。
封焰魔君见了他这不成器的儿子,面色阴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呵斥:
“把嘴闭上!你脖子还在脑袋上呢!”
因段采这一出,原本准备决一死战的众人得以暂缓调息。
“凡事好商量,何必打打杀杀。”谢无歧语调轻松,狐狸眼微微扬起,“魔君,擅闯神仙塚是我们有错在先,不过今日看在我们为您寻回您的爱子的份上,大家两清,你放我们离开,我们也将您的爱子还给您,您看如何?”
怕被韧丝勒死而一动不敢动的段采瞪大了眼:
“等等!刚才我们不是这么商量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无歧下了个禁制堵上了嘴。
他笑意浅浅,从容镇定,仿佛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个:
“封焰魔君,觉得可行吗?”
封焰魔君看了他好一会儿,忽而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在伽岚君口中,而是亲眼见到你啊……”
谢无歧的笑容淡了些。
“我刚刚说过,我有三个儿子,缺一个又如何?”封焰魔君眸中燃起一阵狂热,“今日别说你手里握着的是段采的命,哪怕是握着我的命,你们所有人,都不可能离开此处——”
三个儿子,缺一个,又如何?
哪怕段采知道自己并不父亲最喜欢的那个儿子,但当面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愕然怔愣当场。
“父、父亲……你说的这话,是真心的?”
封焰魔君冷冷看了他一会儿。
半响,他启唇:
“身为魔修,活了十余年,至今不忍下手杀一个人,修为不得寸进,本尊没有你这样废物的儿子。”
段采怔怔望着,连生气的情绪都来不及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父亲。
段采还未说什么,方应许却似乎被这番话激怒。
他祭出法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生又弃之,父亦当弑!”
骇人的天阶法器阵又再度重现,方应许这次的攻击比任何一次都要迅猛,哪怕杀不死封焰魔君,也想要将他压在这重重的法器之中压死。
沈黛看着底下焦灼战局,心中很清楚,若是封焰魔君殊死一搏,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
除非——
“原来如此。”
沈黛从唇齿间挤出四个字。
伽岚君抬眸望着沈黛,笑意淡淡的,波澜不惊的模样:
“怎么?”
石桌上已布满棋子,可见棋局焦灼,许久未分胜负,这所谓的连珠五子棋虽然规则简单,但仍十分考验策略和谋划。
观棋可窥人心,这女孩聪慧机敏,她说自己不会下围棋,但未必是真的不会。
他望着此刻骤然红了眼圈的小姑娘,看她极其愤怒却强忍着的神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自己杀了泄恨那般。
“……你是故意的,你放纵我们进入空桑佛塔,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不过是为了,逼二师兄成魔!”
空桑佛塔内,方应许与封焰魔君战况胶着。
此地毕竟是魔修地盘,方应许的法器对灵力消耗极大,很快便落了下风。
萧寻与江临渊又拔剑支应,几人相互配合,倒也还能勉力支撑。
可谢无歧知道,这还不够。
想要从这里平安脱身,这还远远不够。
他看向身后被魔君打伤而只能暂时退后调息的众人。
再这样拖下去,能不能拖死封焰魔君不一定,但一定能等来驻守佛塔的其他魔修。
若想要带他们离开,只有一个办法。
“若是我是故意的,未免有些太夸大我的能力了。”
伽岚君长睫半垂,缓缓道:
“我不能料到你们会在太琅城发现刑无的行踪,也不能料到你们会潜入神仙塚,人心无算处,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谢无歧已经松开了手里的段采。
伽岚君唇边浮现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