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江临渊十八岁结丹,已是仙门五首中排的上号的天才。
而这少年看上去比江临渊还小一两岁……
这样的少年天才。
为何从未听过他的姓名?
剩下的弟子们被此人修为惊到,匆匆溜走了大半,还有剩下的,再也不敢嘀咕沈黛的闲话,只能吃完饭就赶紧跑。
方才喧闹的食舍霎时安静下来。
玄衣少年对周遭人的畏惧视若无睹,他抬眸提醒:
“不饿吗?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沈黛蓦然醒神,扫了眼周围的神态各异的弟子们。
说到底,在这些弟子的眼中,她不过就是个辈分高点的小丫头,压在他们头上,既不如大师兄威严,又不如二师兄背景深厚,更不比小师妹讨喜可爱。
她自作多情将自己摆在小师姐的位置,可却从没想过,别人是不是真心当她是师姐。
还好,她很快也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沈黛抿了抿唇,抛开这些杂念:
“多谢仙君的面,不知仙君如何称呼,师从何派……”
“我叫谢无歧。”
他倒是答得坦然。
“不是什么修仙名门,玄洲阆风巅,青泥小剑关,芸芸下三千宗门里一剑宗而已。”
玄洲。
阆风巅。
沈黛确实没听说过,她成日闷在纯陵修炼,修仙十多载,本门认识的人都不多,更别提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多少了。
她还欲再问些什么,低头却瞥见他推碗的那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修长干净,然五指的每一根手指却都戴了一枚银色指环,若非他人生得好看,手也漂亮,这一手的戒指怎么看怎么像中二期的非主流子。
沈黛忽的回忆起了什么。
“白日在山门外,出手拦住我大师兄的,是你吗?”
她那时杀红了眼,注意力全在江临渊身上,揍了江临渊一拳后又目眩耳鸣。
只看清那个出手的仙君以手中缠丝作武器,还有着玄衣束银冠的轮廓,具体长得如何,却没看得太真切。
谢无歧单手撑着下颌看她,语调倦懒:
“唔,真只记得这个了啊?”
沈黛:?
“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记得这个”,她还应该记得什么?
沈黛满头问号,对面的少年已自顾自地吃起面来。
“白日的事情不必挂怀,只是随手而为罢了。”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原本锋芒夺目的少年轮廓在雾气里显得柔和。
“倒是你,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能忍痛的女孩儿,前些天见你们戒律台惩戒弟子,那弟子人高马大,挨了一鞭子就哭爹喊娘倒地打滚,怎么鞭子打在你身上,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沈黛一愣。
低头吃了两口面才答。
“我是体修,自然不怕痛。”
谢无歧闻言抬眸,似觉得她的话好笑。
“那你可真厉害,那些修炼到元婴期的体修,怕也没人敢说自己不怕痛的。”
沈黛没接话。
怕痛又有什么用呢?
宋月桃那样的小师妹哭一哭是我见犹怜,她作为衡虚仙尊的弟子,第十三宗的小师姐,当众被处罚已经够丢人,若挨上一鞭子还哭,那可真就是废物点心了。
“总之,今日多谢了。”
沈黛郑重说完,又低头看了看。
“还有你的面。”
谢无歧已三两口吃完那半碗面,他起身:
“都说了,不必挂怀,就当我日行一善。”
说完抬脚就要走。
沈黛没想到他说走就要走,连忙也把碗里剩下那几口面囫囵塞进嘴里,匆匆跟上。
“等、等一下!”
夜深人静,远处的焰火也销声匿迹。
谢无歧人高腿长,走得很快,沈黛不过慢了一会儿,追了好半天才追上他。
“谢仙君!谢无歧——!”
一连喊了几声,前后那宽肩窄腰的少年才略略放慢脚步。
侧目瞥了眼一路急行,额发凌乱的小姑娘,他懒洋洋道:
“怎么,还没吃饱?还想让我回去再给你煮碗面?那恐怕是不行了,今天分你半碗已是破例,我这手艺,日后是要给我未来道侣洗手作羹汤的,不好给别的女子下厨……”
他语调轻佻,沈黛不得不打断:
“不是吃面!”
“那就是要报恩?”谢无歧将沈黛上下打量一番,桃花眼笑意勾人,“那就更不必了,我什么也不缺,只缺个漂亮美貌的道侣,按照凡人界的话本子,你要报恩便只能以身相许,可我又不喜欢小孩儿……”
沈黛满头问号。
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道侣,这是什么恋爱脑啊?
“你想得美。”
沈黛无情打断他的脑补,又道出自己追上来的缘由。
“我是想问你,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以前见过?在哪儿见过?我好像是不太记得了,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走在前头的谢无歧头也不回。
“你若记得,那我们以前便见过,若不记得,今日就是我们第一次见。”
……这不说了句废话吗。
沈黛跟在他身旁,自下向上盯着他看。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她用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句强调。
“你这样,是故意想施恩与我,让我注意你吗?”
沈黛试图激他反驳,可谢无歧却全然不上她的当,还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施恩?我不过在你师兄差点误伤你时掺和了一脚,看不惯那些弟子在背后碎嘴,然后又给了你半碗面,这算什么值得挂念的恩情?你这也要算成人情认认真真还,你平日还得过来吗?”
沈黛被谢无歧这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话说愣了。
人家都不放在心上的一点举手之劳,她却受宠若惊,恨不得加倍回报。
不是他帮得够多。
而是她从小到大,得到的实在少得可怜。
“怎么会还不过来呢。”
她低下头,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
“除了你,没人这样帮过我。”
谢无歧脚步一滞。
“谢无歧——!你人又跑哪里去了!!!!”
谢无歧一听这声音就头疼。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第十三宗最西边的竹海。
这里是紫府宫的客舍,眼下正值千宗法会期间,被腾出来部分来纯陵交流的别宗弟子住宿。
纯陵道规森严,竹海客舍住下的弟子都需登记,晚上宵禁前还会查寝。
果然,顺着刚才那一声怒喝,从一间亮着烛火的屋舍里走出一个杀气腾腾的青年,这人与谢无歧打扮相仿,都是一身洒脱利落的玄衣,但穿在这青年身上却不是英姿勃发的仙君,而是像是来找人索命的鬼差。
走近了,沈黛才看清对方模样。
明明也是剑眉星目,正气凌然的样貌,但眉头都快拧成个结,迎面而来的气势让沈黛想起了上学时的教导主任,站姿都不自觉直了几分。
“你这一天又去哪里鬼混了!?纯陵那边执事长老的弟子派人来查了两遍房,我捏的傀儡差点就被拆穿了!要是因为你让我们阆风巅丢人,我把你头拧下来给师尊当球踢!”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痛骂,近距离一起被骂的沈黛瞪大了眼。
肇事者本人反而连笑意都没有褪去分毫,甚至还一副煽风点火的轻佻语调。
“师兄,小声一点,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
“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就算不聋我也把你耳朵割下来当下酒菜!”
沈黛:……不是拧头就是割耳朵,看来这位暴躁师兄腰间的剑果然不是摆设。
方应许冲他这惹是生非的混账师弟吼完,才发现他身旁站了个小矮子。
小矮子……哦不,是小姑娘,她身上穿着纯陵弟子的水墨色门服,腰间玉令显示了她亲传弟子的身份,方应许很快将她与第十三宗的小师姐沈黛对上了号。
“在下方应许,是谢无歧的师兄,不知师弟是否给仙君添了什么麻烦?若是有,仙君但请直言,我必严加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