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她和她干爸干妈的渊源,所以并不会觉得嫉妒。平时她发了工资,大部分都拿去给二老买营养品,每隔半年还会带二老来医院体检。二老要是生病住院,全靠她跑上跑下地照顾。
这些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都觉得这一切是她应得的。
“小琴,你命真好。”一名护士幽幽感叹了一句。
温琴笑着摆摆手,然后咚的一声把包包摆放在乌芽芽手边。两人的办公桌是连在一起的,转个脸就能看到。
温琴拿出制服慢腾腾地穿上。在这个过程中,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乌芽芽,然后毫不意外地在对方眼中发现了无法隐藏的羡慕和嫉妒。
漂亮女孩都是爱打扮的,而奢侈品对她们拥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她相信,乌芽芽的心一定会被自己搅乱。
穿好护士服之后,温琴假装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地说道:“欸,芽芽,你今天的穿搭好配这个包包哦!你背上试试看!”
大家也都纷纷回头来看,附和道:“是的,芽芽跟这个包好搭!”
本就对这个包包“垂涎不已”的乌芽芽在温琴的反复怂恿下试背了片刻。站在穿衣镜前时,她眼眸都亮了,然后不断转圈,又用手掌轻轻抚摸皮包上的印花。
垂下眼睫时,她藏起了几乎快溢出瞳孔的渴望。
这就是奢侈品的魅力。它是昂贵的妆点,同时也是欲望的引线。
当你觉得自己背上它就身价陡增时,你已经成了它的奴隶。包只是一个储物的工具,它的价值是人赋予的。它不应该把价值赋予人。
温琴眯眼笑了,在心里又轻又缓地嘲讽了一句——爱慕虚荣的蠢货!
然而表面上,她却一直在拍手,一直在鼓励:“芽芽,这个包包你背上之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五万块被你背出了五十万的感觉。我都不好意思再背它了,我背什么都像地摊货。”
温琴毫无心理负担地贬损着自己。然而实际上,她觉得自己比乌芽芽这种废物,甚至比周围所有人都更聪明,更高贵。
乌芽芽被她捧得心花怒放,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包包还给温琴。
温琴附在她耳边说道:“易教授超有钱的,你让他帮你买一个呀!他现在已经是你男朋友了,男朋友给女朋友买包不是很正常的吗?”
才刚谈恋爱的乌芽芽还保有一丝矜持:“不不不,这个太贵了!这个怎么好意思?我开不了口。”
“我教你一个方法。你趁着易教授动手术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肯定不会接,你就连着打几十个,然后发信息说你生气了。手术完成后,他看见那么多未接来电肯定会紧张,然后来哄你,到时候你就能开口跟他要包包了。”温琴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乌芽芽的肩膀。
这招无理取闹,她曾无数次地传授给艾草青。那人尝到甜头之后便上瘾了,终致最后欲壑难填。她未婚夫会在最后关头抛弃她,除了信任问题,也有消费观念越来越冲突的原因。
当然,易教授肯定能承受这种水平的消费,但他绝对无法容忍一个女人总是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搅自己,并且毫无缘由地发脾气。
日子久了,本就没什么积累的感情会飞速消散。
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任性。她们总以为她们可以凭借那张脸夺得一切。可是啊,谁也不是她们的奴隶,谁也没有义务供养她们。
然而我却能让某些傻瓜心甘情愿地供养我一辈子,因为我有一颗聪明的大脑,我跟这些漂亮废物完全不一样。
温琴勾了勾唇角,笑容略显讽刺。
乌芽芽果然被她说动了,站起来小声低语:“我打听打听易教授什么时候要动手术,然后再给他打电话。”
“他十点半有一个手术。”早就打探好消息的温琴适时说道。
“姐妹,你真靠谱。”乌芽芽拍了拍温琴的肩膀,然后拿出手机给易岺发短信。
【听说你十点半有一个手术?】
【是,怎么了?】
【温琴让我在你手术期间用电话狂轰滥炸你,事后再假装生气,从你那里勒索一个名牌包。】
【你要包包吗?下班之后我带你去买。】
【不要,下班之后你马上给我回家休息!你工作那么累!】
【要珠宝吗?】【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不要包包,要抱抱。给我一个抱抱,我能开心一整天!】说到这里,乌芽芽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易岺在那头只会笑得更开心。他扶着额头慢慢打字:【那我再给你一个亲亲好了。】
【那我能开心地飞起来,嘎嘎嘎……】乌芽芽不顾形象地发出了乌鸦笑。
易岺:“……”
【你出来,到楼梯间来,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亲亲抱抱。】他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未婚妻的可爱攻势。
乌芽芽连忙把手机藏进衣兜里,对搞不清状况的温琴快速说道:“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顶着。”
不等温琴反应过来,她已经飞速跑了出去,看样子真是憋得狠了。她大步跑到楼梯间,正巧撞入早已等在那里的易岺怀中。
两人飞快抱紧彼此,交换了一个仓促的吻。
“加油!”
“你也是!”
在默契的低语中,两人又匆匆分开。这短短几分钟的甜蜜足够他们支撑一整天。
当乌芽芽回到护士站的时候,石丽霞的父亲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浑身都在颤抖,腿也有些发软,嗓音里带着焦急和恐慌:“护士,我女儿的住院费还能撑多久?下次缴费是什么时候?能不能宽限我一阵儿,我——”
意识到自己安排的戏码已经发生,温琴立刻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银行卡被偷了吧?你快报警啊,我们这里可以帮你联系银行迅速冻结资金。再迟点,钱就被人取走了!”
她知道,石父肯定不会把这种事告诉病中的石丽霞,所以她得逼着他说出来,然后惊动石丽霞。这出戏的主角是她,她怎么能缺席?
不知道她刚抢救过来的心脏能不能承受这次暴击?
本就恐慌到极点的石父终于在温琴的刺激下哭了出来:“我的银行卡被霞霞她妈拿走了!我找不到她人了!她所有东西都带走了,电话也关机!她跑了,她带着霞霞的救命钱跑了!她真不是人啊她!”
干干瘦瘦的一个汉子此刻趴在桌上哭成一个泪人,叫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看得揪心不已。
温琴露出既惊骇又怜悯的表情,实则心里早已漫漫地笑开了。这就是她最喜欢的表情,痛苦,绝望,无力挣扎……
如果这件事让石丽霞知道了,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她会更痛苦,更绝望吧?在强烈的刺激之下,她会不会因为骤然发作的心脏病而扭曲了那张漂亮的脸庞?
她的死没能牵连到乌芽芽还真是有点可惜了……
这样想着,温琴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外人眼中,她完全是一个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的热心肠。她努力安抚着石父的情绪,并快速查找银行的客服号码。护士长等人也都围拢过来,试图给石父出主意。
乌芽芽就在这时候轻描淡写地开口了:“别急,那张卡上没有钱。”
“啥?”石父眼睛通红地看向她。
温琴握手机的指尖微微一僵。
“我总觉得你老婆不对劲。她从来不会照顾石丽霞,等你一走,她也跑得不见人影了。你一来,她就追着你要银行卡和密码,可见她只在乎钱,不在乎你们父女俩。我听说她跑过一次,所以我怕你们又上她的当,就让石丽霞偷偷把你卡里的钱转走了,还删掉了转账记录和短信。你去问问石丽霞吧,钱都在她手里。”
乌芽芽满脸无辜地指了指病房。
石父这才想起来,几天前女儿说无聊,借他的手机玩过游戏,还扫描了他的脸,说要绑定游戏账号。所以钱就是那时候被转走的吧?
石父连忙朝病房冲去。
大家也都跟过去看热闹。
听说妈妈带着银行卡跑了,石丽霞只是微微一愣就飞快点头:“爸爸你别急,钱都在我这里。我一分没花,保管得妥妥的。你看!”
她打开手机银行,让父亲看余额。
石父认真核对了一遍数字,然后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里。他不断拍打胸脯,愧疚不已地念叨:“霞霞,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差点害了你!爸爸就不该让你妈妈回来!”
“爸你说什么呢!妈妈又不是你找回来的,你有什么错?快擦擦眼泪,咱们爷俩没了她,日子过得会更好!”已经做了好几天心理建设的石丽霞很快就从悲哀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犯心脏病?不,她怎么会为了那种人害死自己?她得为了爸爸好好活着。
石丽霞本是无意说出的那句话。她母亲的确不是父亲找回来的,发生这种事,父亲没有一点儿责任。
然而在旁人听来,这话的意思就变味了。
她父亲没责任,那又是谁的责任呢?护士长首先看向温琴,目光别有深意。
温琴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然后小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没有人能想到,她真是故意的,她早就预判了今天的一切,而乌芽芽预判了她的预判,从而阻止了一场悲剧。
护士长没有办法把温琴想得太坏,只能沉声说道:“病人的家事你们不要多管。平时多学学芽芽,多动动脑子。”
只是短短几天时间,温琴在护士长心里的地位已经及不上乌芽芽了,能力也受到了质疑。等护士长退休,她的位置属于谁也不好说了。
温琴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是什么?是智慧,是玩弄人心的手段,是推动一切的神准预判。
当这份支撑起她所有自信的优越感遭到破坏时,她承受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假装脸色苍白,那么现在她就是真的尽失血色。她看了乌芽芽一眼,如鲠在喉地低语:“知道了护士长,我以后会更谨慎的。”
“这次多亏了芽芽及时提醒,否则你就害死了一条人命。”护士长看了看好半天缓不过来的石父,摇头道:“不,或许是两条。所以你要记住这次教训。照顾好病人就行了,其余的事不要多管。”
温琴讷讷点头。
护士长用手指点了点乌芽芽的鼻尖,虽是斥责,语气却柔和了好几度:“你也是,别总是多管闲事!”
“遵命!”乌芽芽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擦过额角,调皮的举动逗笑了护士长。
临走时,她冲石父叮嘱了一句:“石大叔你别哭了,霞霞是病人,你别让她为你操心。你们啥事都没有,该笑的。”
石父立刻扯开一抹笑容,口中连连称是。
乌芽芽路过李援军病房时,倚在门边的老爷子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脸上全是激赏:“好丫头,够聪明!”
来来往往的病人也都朝她投去喜爱的目光,还有人窃窃私语:“喏,就是这个小护士!”
“我看看!欸,长的真够机灵的!”
“就是,看上去鬼精鬼精的,又可爱!”
“工作也认真负责!她一个人就能伺候好那个大胖丫头,能干着呢!”
“做我儿媳妇就好了。”
走进护士站之后,同事们的彩虹屁也跟着扑面而来:“芽芽真是咱们科室的定海神针!”
“芽芽办事就是这么稳当!”
“芽芽你怎么想到的呀?你这个鬼丫头!”
乌芽芽抱着双拳左晃右晃,一副“承让、承让”的嬉皮模样,惹得大家咯咯直笑。有她在,气氛总是欢乐的。
与乌芽芽的春风得意正相反,温琴一句话都不说,还低垂着脑袋避开所有人的目光。她总是荡着柔和浅笑的脸庞此刻白得像纸。
她似乎在愧疚,但实际上,她正默默品尝着被摆了一道的滋味。从未有谁带给过她如此强烈的挫败感。她愤怒,她恶心,她开始怀疑自己继续留着乌芽芽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