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护士紧紧挤靠在一起,心中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后怕。如此可怖的一只恶魔就隐藏在身边,而她们却无知无觉。之前数年时间大家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真的要感谢温琴手下留情。
没有证据能证明温琴的罪,但她狼狈离开的行为已默认了这份罪。
乌芽芽打她一拳的用意就在这里。将,要一步一步激,哪能一张口就抛出所有底牌?
现在,温琴的心绪够乱了吧?心绪一乱,她的破绽也该露出来了。
想到这里,乌芽芽立刻说道:“护士长,我请半天假!”
“欸,好。”护士长的心也很乱,便答应下来。
“回去工作,不要乱想!病人的健康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温琴的事由上级决定,我们左右不了。走走走,都散了!”护士长连连摆手。
大家心有余悸地散开。没过多久,留下照顾病人的那些护士也都知道了温琴的事,害怕和恐慌的情绪在私底下蔓延。
温琴是没有可能再回到科室里工作了,就算领导同意,护士们也不会同意。谁都不愿意跟魔鬼共处。
然而匆匆行走在路上的温琴却还想着回来。在医院这个环境里,她是如此自由,如此惬意。她可以轻易地挑选出最脆弱的猎物,也能随手拿到最致命的药剂。
待在医院里,她是那么如鱼得水。
屠夫就应该待在屠宰厂,这是一样的道理。
离开了医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她甚至不知道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我得回去。”躲进车里,戴好口罩,她握紧方向盘坚定低语。
“我得找干爸干妈疏通关系。他们一定能帮我回到医院。我得换个科室重新来过。乌芽芽也在医院,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杀了她!”温琴踩下油门一路狂飙,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
她看向前方的双眼冒出狠毒的光,脸庞也狰狞若鬼。
然而她并未注意到,有一只小乌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车,又在她回到公寓之后落在了窗台上。
这是钱诗卉的父母帮温琴购买的公寓,一百多平,只让她一个人住,装修得很奢华。若是没有钱诗卉的死亡,这一切幸运都不会落在她身上。
温琴嘭地一声甩上房门,快速冲进洗手间,把脸上的鲜血洗干净,又漱了漱口。
她张开嘴,对着镜子观察豁开两个口子的牙齿,脸上的怨毒之色骤然间变得更浓更烈。她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然后才拿起手机,预约牙医。
她必须尽快把门牙种回来,因为她无法忍受如此丑陋的自己。
放下手机之后,她跑向卧室,整个身子都钻进床底,极力翻找着什么东西。
一只黑漆漆的小乌鸦悄无声息地落在卧室的窗台上,歪着脑袋看她。
片刻后,她从床底扒拉出一个盒子,打开后取出一部老旧的手机,手机外壳贴满碎钻和粉红色的小星星,一看就很少女。
这绝不是温琴的风格。
小乌鸦眼眸亮了亮。
这么多年过去了,手机竟然还能开启。温琴只是轻轻一按,屏幕就亮了,一张散发着青春气息的美丽脸庞显现而出,是钱诗卉。
她永远停留在了花儿一般的年纪。她甜甜地笑着,弯弯的眼睛迸射出无忧无虑的光芒。
于是温琴也轻声笑了,但她浑浊的眼里却布满了轻蔑和得意。她看着钱诗卉的照片,嘴角隐含的不是怀恋,而是冷嘲。她怎么会愧疚呢?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啊!
她把钱诗卉的时间永远冻结在了十七岁。
留下钱诗卉的手机不是为了悼念,而是为了回味!
她打开微信的聊天界而,开始逐条翻看少年时期的自己与钱诗卉的每一次交谈。
她诱哄钱诗卉与不良少年厮混。她为翘课的钱诗卉打掩护。她告诉钱诗卉酒吧很好玩,应该去体验体验。她说早恋是正常的,谁没有过啊?她说你男朋友好帅啊,尤其是打架的时候,你打架的样子也很飒……
她一步一步引诱钱诗卉走向深渊,而她自己却在岸上玩味地看着。她太知道钱诗卉的男朋友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人是条毒虫,是个少年犯,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那人还是她的邻居。她只是故意念叨几句钱诗卉家里很有钱,人也单纯,很容易就能追到手,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所有罪恶似乎都与温琴无关。但是只要拿到这部手机,看过她与钱诗卉的聊天记录,明眼人就会发现,原来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没有实施犯罪,却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终于把钱诗卉推下了地狱。
钱诗卉跳楼前曾找过温琴哭诉,就在那时候,温琴偷走了这部手机。
她也知道,这些聊天记录是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的,但她舍不得删除。
钱诗卉死后,温琴每隔几天就会把手机拿出来,仔细阅读这些聊天记录,并回忆自己操控一条生命坠入深渊的全过程。
她从中获取了力量,也获取了愉悦。她是如此骄傲,又如此享受!依靠这部手机,她着实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越来越无法满足于这种阅读的快乐。她需要更真切的死亡来获得心灵上的满足。
从此,她迷上了摧毁一个人的感觉。她反复反复让钱诗卉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
她垂下头,深深嗅闻屏幕上的钱诗卉,就仿佛在吸毒一般。然后她站起身走向厨房,准备把这部保存了多年的手机毁掉。
她现在急需干爸干妈的帮助,而乌芽芽已经洞察了她的一切,所以她必须把所有隐患都抹除。
其实就算警察拿到了这部手机也无法定她的罪,教唆钱诗卉自杀的话她一句都没说过。但是,如果让干爸干妈拿到这部手机,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们会知道,原来他们的女儿是被她引上了歧途,也是被她挑拨地叛逆,并最终走向死亡。
没有了干爸干妈,温琴什么都不是。她别想再住大公寓,也别想再开豪车,更别想回到医院工作。她甚至于有可能□□爸干妈报复到走投无路。
想到这部手机被发现的后果,温琴脸色不由白了白。
当她拿起锤子,准备毁灭证据时,一只小乌鸦忽然从窗外飞进来,抓住了手机。
温琴吓了一跳,回过神时那只乌鸦已经飞走了。她想追,却只能站在窗户边眼睁睁地看着。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情况,然而只是慌乱了一瞬,她就恢复了镇定。
乌鸦飞得那么高,万一中途脱爪,把手机摔在地上,不也一样达到了销毁证据的目的吗?就算乌鸦没脱爪,而是把手机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某个地方,也不会有人对一台老旧的手机感兴趣。
这么多年过去了,智能手机更新了一代又一代,一部初代老古董谁会要?环卫工人看见了都不会捡,只会扔进垃圾桶。
这样想着,温琴便神色如常地去了客厅。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给钱父打电话:“喂,干爸,我被医院停职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把我调到其他科室去?我跟同科室的人有矛盾。她叫乌芽芽,是乌榕城的女儿,她怀疑我喜欢易教授,所以总是针对我。我没受委屈,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你把我调走就行了。好的,谢谢干爸,我不哭,我好好的。”
她说着说着嗓音就带上了哽咽,却又强撑着笑了笑。
听见她备受委屈的声音,电话另一头的钱父自然满口答应了她的要求。
温琴挂断电话,抿唇一笑。
除了乌芽芽,她总能在别人身上找到操控的乐趣。这些愚蠢的人总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团团乱转,有的人转晕了,有的人转死了,还有的人连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温琴敢这么欺骗钱父是因为她笃定护士长不会把医院出了一个连环杀手的事上报给领导。这种没影儿的丑闻谁敢乱传?
护士长顶多只会把药剂管理不当的罪名推到温琴头上。
这不算什么大错。只要干爸帮我疏通一下,我很快就能回去上班。想到这里,温琴竟然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
与此同时,乌芽芽飞到钱家,把手机摆放在窗台上,又用短喙嘟嘟嘟地啄击玻璃,试图引起钱氏夫妻俩的注意。
这时候钱父正在向钱母抱怨:“乌家不知道怎么教育女儿的,一点争风吃醋的小事竟然也闹得这么大,还把小琴停职了。我得给她换一个科室,免得她被欺负。”
“乌家?是易岺的岳家吗?”钱母皱眉,“我记得小琴还跟我打听过易岺的未婚妻,她该不会真的喜欢易岺吧?”
“她那么老实,她怎么会?”钱父对温琴是百分百信任的。
他正准备给第一医院的熟人打电话求求情,窗外的敲击声便吸引了他的目光。看见那部熟悉的手机,他愣了愣,然后快速跑过去。
窗户打开的时候,小乌鸦已经飞走了。
钱父用女儿的生日解锁屏幕,看见那张青春洋溢的照片,眼泪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老婆,快来!老天爷给我们送了一份礼物!”他哽咽地呼喊。温琴的事早已被他忘到脑后。
钱母跑过去看了看,呼吸立刻就停滞了。两人被女儿的照片带回了最温馨也最幸福的那段时光,笑意,痛苦,怀恋……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的眼眶里打转。
他们翻遍了女儿的相册,又开始查看女儿的聊天记录。
一个多小时后,夫妻俩相对而坐,痛苦的脸庞慢慢燃起滔天怒焰。
温琴太自负了,她不仅留着这部手机,还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写了很多日记。
钱诗卉死后,为了尽快从负罪感里走出来,也为了欺骗自己的良心,每一次打开手机,她都会在备忘录里给钱诗卉留下一句话:
【谁叫你蠢呢?我说什么你都信,所以你死了也是活该!】
【你为什么要对别人说我割了双眼皮?是你先害我的!】
【你爸爸妈妈现在是我的爸爸妈妈了!】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代替你活着,你高兴吗?】
【你肯定高兴,你说过什么都愿意分享给我!】
这些丧心病狂的话,让钱父钱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年,他们竟然一直都在供养一个恶魔!而这个恶魔还夺走了他们女儿的性命!
他们好恨!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温琴家,把对方杀掉!
“老公,我们报警吧!”钱母拿出手机。
“不!报警没用!”钱父握住了妻子的手腕:“她只是引导卉卉学坏,并没有亲手杀死卉卉,这个不算证据,法律治不了她!”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就这么算了?”钱母极不甘心地低吼着。
“幸好我给她买公寓的时候,她装模作样的不肯收,我就把公寓记在你名下。还有她开的车也在你名下,我现在就找代理公司把这些财物要回来。”
钱父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先让她滚回她那个破烂的家去!之后我会让她一辈子找不到工作,一辈子赚不到钱,一辈子嫁不了人,一辈子只能穷困潦倒。我请私家侦探一辈子跟着她,她的生活稍有起色,我就堵住她的生路。我要让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好,就这么办!”钱母布满泪水的眼里迸发出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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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护士长正在与温琴护理过的几名病人谈话。
她问赵君怡:“你觉得温琴护士怎么样?她工作认真负责吗?我们这是业绩考核,请你照实说。”
赵君怡垂头沉思片刻,摇头道:“我觉得她怪怪的。你要说她对我好吧,那确实是蛮好的,平时笑得很真诚,说话也温柔。但是她给我上药就特别特别疼,有时候还会撕掉我刚结好的疤,叫我流很多血。
“我起初没意识到她有哪里不对,但最近换成芽芽姐护理我,我换药的时候就舒服多了,而且伤口好得特别快。我这才意识到,她给我换药好像总会加深我的伤势,也会扩大我的疤痕。”
赵君怡胆怯地看了护士长一眼,又补充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大概她换药的技术是真的不太好吧。”
护士长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又来到石丽霞的病房。
石丽霞叹息道:“她帮我把妈妈找回来,我是真的很感谢她。但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我总觉得怪怪的。听说她花了好几千块钱把我妈妈请回来,她应该知道我妈妈很贪财吧?把这样的妈带到我身边,我哪有好日子可过?”
说到这里,石丽霞连忙捂住嘴:“对不起对不起,可能是我想多了。她跟我无冤无仇,怎么会害我。谁也不愿意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是我把人想得太坏了,对不起!”
护士长看着石丽霞漂亮的脸庞,在心里叹息:不是你把人想得太坏了,是温琴本来就有这么坏。她一手主导了你母亲卷款潜逃的事,因为你年轻漂亮,是她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