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算孩子的监护人之一,只要她愿意签字,孩子还有救。
医生点点头,准备回手术室。
孩子奶奶和孩子父亲却态度激烈地骂道:“老家伙,你要什么要?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情况。你得了尿毒症,你能活几年?你赚得到钱吗?你只有一个月一千多的低保费,自己治病都不够,拿什么养孩子?
“万一孩子遗传了她妈妈的病,你有钱给她治病吗?你是想让她生下来活受罪吗?你养不活她就别害她!你这个身体,说不定明天就死翘翘了,你养什么孩子?你老糊涂了吧?”
两人害怕孩子姥姥死了,照顾孩子的责任会落到他们头上,所以极力阻止。
但他们的话也很在理。孩子姥姥既没有身体条件,也没有经济条件去养活一个孩子。如果孩子不健□□下来反而是活受罪。
姥姥所谓的救赎,有可能会变成生不如死的折磨。
想到未来将要面对的种种绝境,孩子姥姥颓然地放下手,慢慢流出眼泪。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养活这个孩子?
等待中的医生只能无奈叹息。
人性之美,人性之恶,以及人生之无奈,总会在医院这个生死两界的地方重复上演。
医生颓然摆手,精疲力尽地回了抢救室。
乌芽芽整个人都傻了。几句话的功夫,一条小生命就没了?孩子妈妈用命延续的宝贝就这么被放弃了?她想不明白,她一丝一毫都无法理解这些人的选择。
她胸中涌出一团又热又涨的气。这股气梗着她的咽喉和胸腔,让她怎样都无法纾解。于是她隐去身形,进入手术室,用幻术迷惑了所有医护人员,又在孩子母亲的肚皮上轻轻一拂。
一团小小的,温热的,带着血腥气的肉球落入了乌芽芽张开的双手。她用制服外套把肉球裹住,匆忙离开医院。
易岺满医院都找不到未婚妻,打电话对方又不接,听说有一个老太太纠缠她的事,心中就产生了不妙的联想。
匆匆赶回家之后,看见抱住一个血糊糊的小肉球不断颤抖的未婚妻,他只能深深叹息。
他早就猜到了。
乌芽芽快吓死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等她回过神时,孩子已经在她怀里了。
孩子很健康,很漂亮,同时也很脆弱。
她渡了很多妖力给孩子,就像当初爸爸为了孵化她,给她渡了很多神力那般。
她抬起泪湿的眼眸,颤声道:“我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很害怕。”
感知到未婚妻的恐惧,易岺涌到嘴边的责备只能全数咽回去。他轻轻揉着她的头皮,问道:“孩子还活着吗?”
乌芽芽垂头看着孩子轻轻蠕动的嘴唇,说道:“她当然活着。”
“她健康吗?”易岺又问。
“她很健康。”
“那你会好好照顾她吗?”
“我会!爸爸怎么照顾我,我就怎么照顾她。”
“你会让她幸福快乐地成长吗?”
“当然,我救她正是为了让她幸福快乐地成长。”乌芽芽不断点头,越来越用力。
滚烫的眼泪从她脸上甩飞出去,沾在了易岺的脸上。于是他缓缓跪下,把未婚妻和孩子一块儿抱入怀里,认命地叹息:“我们结婚吧。孩子有了妈妈,不能没有爸爸,我们一起为她构筑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乌芽芽呆住了,回神之后便完全软倒在易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对她而言,今天这个决定真的太艰难了。她凭着一腔热血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重大的一个选择。
“你没有错,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我们共同承担。”易岺轻轻吻去她腮边的眼泪,给予了无比坚固的安全感与强大的无怨无悔的支持。
乌芽芽哭得更大声了,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大哭起来。
这个孤独的,阴森的家,从未如此热闹如此喧哗。然而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会如此热闹喧哗。
第77章 第五个灵魂
求婚成功之后,易岺马上给岳父打去了一个电话,张口便道:“爸,我和芽芽有孩子了,我们想结婚。”
乌榕城:“……易岺,你似乎是医生?那你知不知道生殖隔离是什么意思?”
易岺坚持道:“爸,是真的,不信你来看看。”
乌榕城不用离开结界,只是闭上眼睛略一感应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沉默了很久才叹息道:“她会这样做,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易岺无奈地叹息:“爸,这是我们的家族传承啊。”
乌榕城愣了很久才轻笑起来:“你说得对,这是家族传承。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们给她取名字了吗?”
“取了,她母亲叫杜慧,所以我们给她取名叫乌思慧。等她长大了,我们会让她知道她有一个多么伟大的母亲。我们也会让她知道,哪怕没有血缘,她也是我们最珍爱的孩子。”
易岺停顿片刻,承诺道:“我们会让她健康快乐地长大。”
乌榕城欣慰地说道:“很好,你们能承担起这份责任就好。结婚的日子我来定,我稍后就到。”
挂断电话之后,乌榕城仰头看向悬挂在树梢上的那个空荡荡的鸟巢,既惆怅又欢喜地低语:“孩子长大了啊。”
———
数月之后,乌芽芽抱着刚喝完奶的乌思慧在客厅里拍嗝。拍着拍着,乌思慧便张了张嘴,像是要打嗝,却在下一秒喷出一滩奶。
酸臭的奶汁糊了乌芽芽满脸,叫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想大喊大叫,又害怕奶汁流进嘴里。她想吸气,又唯恐把奶汁吸进鼻孔,只能满屋子乱窜。
老公老公老公,你在哪儿?快来救命啊!已经嫁做人妇的她用意念慌乱不堪地喊着易岺。
易岺仿佛心有所感,竟然刚好从门外走进来。看见糊了满脸奶汁的妻子,他立刻接过孩子,又抽了几张湿纸巾,草草给妻子擦脸。
“快去洗脸,我重新给孩子喂奶。”易岺熟练地给女儿拍背,擦嘴,泡奶粉。
待在厨房里的保姆闻声赶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却被拒绝了。
易岺可以请十个八个保姆照顾孩子,然后把自己和妻子完全解放出来。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又如何兑现当初的承诺呢?没有父母的陪伴,孩子不可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夫妻俩都会抽出时间亲自照顾孩子。
“现在好点了吗?”易岺把正在喝奶的女儿抱到卫生间,旁观乌芽芽洗脸。
乌芽芽双手撑着洗脸盆,把湿漉漉的脑袋垂得低低的,语气要多丧有多丧:“老公,我快疯了。乌思慧太笨了,她连喝奶都不会!她总是吐!我今天已经换了三件衣服了!”
她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易岺,眼圈红红的,显得很委屈。
对于易岺来说,她也是个大孩子。
易岺连忙把妻子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别哭,等乌思慧再长大一点她就能好好喝奶了。她不是笨,她只是没发育好。”
这个道理乌芽芽当然明白,她的抱怨不是抱怨,是纾解。她把脸埋进易岺温暖的颈窝,来回蹭了蹭,口鼻钻入丈夫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郁闷的心情也就变得好多了。
“养孩子真的不容易!真的!我连喂个奶都喂不好!”她口中哭诉,却从不说后悔的话。
“养孩子比出任务还难!”
她这边话音刚落,乌榕城就带着一颗记忆光球来到了易家老宅。
“把孩子给我。”他把光球递给女儿,又从女婿怀里接过孙女儿。
奇怪的是,一到他手上,已经吃完奶,正瘪着嘴准备大哭一场的乌思慧竟然立刻就老实下来。她小小的鼻孔翕动了片刻,像是在嗅闻乌榕城的气味,然后便在这静谧又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爸,我去做任务,你来帮我带孩子!”乌芽芽看见老父亲像看见了救星。
“你不能一遇见困难就把责任甩给别人。帮你带可以,但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乌榕城低声训斥。
“三天做完一个任务?”乌芽芽犯了难,却也没说自己搞不定之类的话,而是先把记忆光球吞了下去。
转瞬间,她竟摔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身体,脸庞显现出极端痛苦的神色。担忧不已的易岺想去抱她,却被乌榕城阻止了。
“不要打断她,一会儿就好。”乌榕城可以是最溺爱孩子的父亲,也可以是最严厉的父亲。
他垂着眼眸静静等待,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一个过程。
乌芽芽蜷缩在地毯上,紧咬的牙关溢出阵阵申吟,双手与双脚似痉挛一般抽搐,就仿佛一个大活人正在遭受无形火焰的焚烧。
被火烧死无疑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之一,但这位委托者却不是烧死的,而是淹死的。不过她生前的经历的确与业火焚烧没有区别。
易岺眼眶通红地看着妻子,心情颇受震撼。他从来不知道,每一次做任务之前,妻子竟然都必须把委托者的经历从头至尾体验一遍。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折磨啊!
可以想见,那些记忆里隐藏着多少绝望,多少恐惧,又有多少痛苦。
易岺双膝跪地,不忍直视这样的妻子,却又不敢不去看她。
乌榕城语气淡淡地说道:“这是她的修炼。如果不走这条路,她只能存活短短刹那。”
所以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这是天道的法则。
易岺点点头,没说话。当妻子忍受痛苦的时候,他同样在无形的痛苦中煎熬。
过了大约数分钟,冷汗淋漓的乌芽芽睁开眼,咬牙切齿地骂道:“妈的,一群小畜生!老娘这就去教训她们!”
这是一位十六岁少女的记忆。她叫刘意浓,今天早上刚跳的河,尸体已经被乌榕城带回了树之结界。目前还没有人知道她已经自杀了。
她是住校生,只要老师不联系家长,她的父母也不会知道她的死讯。她是受不了同学的霸凌才选择了这条绝路。
之前几位委托者承受的大多是精神上的伤害,但是这位少女承受的却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摧残。欺负她的那些人用烟头烫她,用开水淋她,用棍子打她,用圆规刺她……
她们还把少女的衣服扒光,拍成视频威胁她,进而达到控制她的目的。
“见过日本鬼子严刑拷打党员吗?”乌芽芽气喘吁吁地问。
易岺眼眸一暗:“已经残忍到这个地步了吗?”
“就有这么残忍!领头的那个女孩第一回 逼死人的时候,她父母用钱把受害者的父母摆平了,所以外界根本没有报道这件事。换了一个学校,她依旧可以为所欲为。她已经是惯犯了,她根本没把人命看在眼里!”
乌芽芽伸出三根指头,笃定道:“爸爸,我只要三天。三天后我会把这帮小畜生的丑恶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要让她们遭到法律的严惩,我还要让他们的父母也背上刑责。参与犯罪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她爬起来,碰了碰乌思慧的小呆毛,轻声说道:“妈妈去惩罚坏孩子了,你在家里要做好孩子知道吗?”
乌榕城捂住孙女的鼻子,吩咐道:“先去洗澡吧,你身上满是汗味,臭烘烘的。”
“哦。”乌芽芽摸摸汗湿的外套,表情有些讪讪的。
她冲易岺勾勾手指:“你来,我俩商量一下怎么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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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兰华中学高一(1)班迎来了一位转学生。她是由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带到办公室的,老人声称自己是少女的爷爷,而少女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无暇回来。
高一(1)班的班主任黄老师飞快打量了一下老人的外貌和穿着:沧桑的脸,愁苦的眼,简朴的衣物和严重磨损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