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干的那些事他全都知道,他甚至知道母亲是在装疯,只为了逃避法律的严惩。所以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能获得兄长的原谅。
“我恨你干什么?”易岺淡淡说道:“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做错了什么需要寻求我的原谅?你是你,你妈是你妈,你不用背着她的罪责生活。”
易岺再次挥手:“去上课吧。”
易方远刹那间红了眼眶。
易岺沉声说道:“哭什么?想让你的同学看我们的笑话吗?”
易方远连忙收起泪水。
“以后不要再给任何人跑腿买东西,除非你乐意帮他。行了,我走了。”易岺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的状态,于是转身就走。
易方远站在走廊上看了他很久,等他下到一楼踏上操场,易方远还趴在栏杆上目送他,手一直在挥。
易岺心有所感,也回过头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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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后,一只小乌鸦从窗外匆匆忙忙飞进屋,落地之后变作一名身材火辣的大美人,往衣柜里钻。
“我准备的套装呢?去哪儿了?不好,慧慧的家长会该迟到了。”大美人扒拉出一条裙子往身上套。
数分钟后,她风风火火地从二楼跑下客厅,两只手摸索着戴耳环。
“老公,我去给慧慧开家长会了!”大美人提高音量喊了一句。
易岺从书房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同样长得很高大的易方远。
“谁说这次还是你开家长会?应该轮到我了吧?”易岺把手上的文件交给弟弟,“你来处理,我有事要忙。”
易方远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家哥哥,就是不接文件。这家长会到底谁去开,哥哥说了从来不算。
果然,乌芽芽举起小拳头说道:“我们划拳,谁赢了谁去!”
易岺:“……”
十秒钟后,易岺败北,乌芽芽继续戴耳环,眼角眉梢挂满了得意。
从三楼跑下来的乌思慧并不知道父母划拳决胜负的事,理所当然地喊:“妈,走了,该出门了!”
“欸,来了来了!”乌芽芽终于戴好耳环,搂住了女儿的小肩膀。
易岺追出去,站在门口说道:“慧慧,你妈妈作弊你知道吗?她眼睛利,动作快,每次划拳的时候会在半空中窥见我出拳的意图,从而在最后一秒摆出克制我的招数。所以她每次划拳都能赢。你跟你妈妈说一说,让她换个方式来决定谁给你去开家长会,比如抓阄。”
乌思慧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语气无奈极了:“爸,你干嘛不自己说?”
易岺:“……我说了她不听。”
乌思慧:“好啦好啦,下回改抓阄。”
易岺这才高兴起来,笑着说道:“我家慧慧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爸爸老早就想去开家长会了。”
即使是易总也会特别想要感受一下被所有家长羡慕的滋味。他有这么优秀的女儿,他骄傲。
乌芽芽回头冲自家老公做了个鬼脸,摆手道:“下回抓阄啊,拜拜!”
“好,拜拜。”易岺走到马路上,继续目送开车远去的母女俩。
易方远跟出来,吐槽道:“哥,下回抓阄这句话,嫂子跟你说了几次了?你有等到下回吗?”
易岺冷冰冰地瞪了弟弟一眼,然后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易方远也不断叹气摇头:“家庭地位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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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芽芽拉着女儿的手走进教室,坐在第一组第一排。桌上早已摆了一张成绩单,她顺手拿起来,从最顶上往下看,于是毫不意外地找到了乌思慧的名字。
“慧慧,你又是第一名啊!”她故意提高音量,乌溜溜的大眼睛往旁边扫了扫,果然看见别的家长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
哈哈哈,女儿好棒!
乌芽芽爽了,于是笑得更加得意。
乌思慧垂头扶额,悄悄叹气。下回一定要让爸爸来!爸爸才不会这么夸张!
乌芽芽继续往成绩单下面看,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钟律。女儿常年位居第一,这个钟律就是万年不变的老二。
从初中到高中,两人都是一个班,排名也永远都是第一和第二。
乌芽芽用指头点了点钟律的名字,忽然就想起了上次开家长会的情形。
钟律不像女儿,性格开朗又擅长交际,身边总是环绕着一大群朋友。钟律是一个特别孤僻的小孩,走路会习惯性地含胸驼背,不与任何人对视。
当然,她之所以引起乌芽芽的注意不是因为古怪的性格,也不是因为紧咬着女儿的成绩,而是因为她身体里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黑雾。
那黑雾正在吞噬她的灵魂,却不是阴气或邪气。乌芽芽回去之后思考了很久才渐渐明白,那应该是一种郁气。
简单点说,钟律得了抑郁症。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病情有没有好一点。乌芽芽刚想到这里,钟律和她妈妈就走进了教室。
乌芽芽定定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鬼魂。
钟律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漆黑的浓雾里,已然看不见形貌。她的灵魂在黑雾中挣扎呐喊,似要从身体里逃脱。
一个没了灵魂的躯壳还能活着吗?答案当然是不能。所以那个孩子已经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她的灵魂想要离开她的身体。
能够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的乌芽芽,再次发出无奈的叹息。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任务不顺利?”乌思慧握住母亲的手腕,担忧地问。
“不是,妈妈刚接了一个新任务,觉得头疼。”乌芽芽若有所思地看了钟律一眼。
“怎么连着接任务?都不休息休息吗?等我长大了,我也帮你做任务。这样你就不会累了。”乌思慧小声低语。
“慧慧,妈妈就等着你长大了!”乌芽芽抱住女儿的脑袋一顿揉搓。
养女儿是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使唤的呀!
乌思慧也反手揉乱了妈妈的头发,小声笑着。
坐在后排的钟律直勾勾地看着玩闹的母女俩,眼神既晦暗又复杂。
她母亲钟阳用厌恶的目光瞥了乌芽芽一眼,嘲讽道:“哪有当妈的跟女儿这么闹的,三四十岁的人了,一点也不庄重!你看她穿的是什么衣服,裙子那么短,当这里是夜场啊!妆还画得那么浓,像个妖精。她每次开家长会都打扮得特别夸张,是不是看上你们班主任了?”
说到这里,钟阳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向乌芽芽的眼神已带上了深切的鄙夷。
钟律收回视线,未曾搭话。眸光垂落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校服裤子上沾染的一团深褐色污迹。
她伸出指头,抠了抠这团污迹。
钟阳并未注意到女儿的校服裤子脏了,拿起成绩单看了看,酸妒的语气变成了怒火中烧:“你怎么又是第二名?你怎么老是不争气?你就不能给我考一次第一名吗?我在外面那么辛苦地工作,你就不能同样勤奋地学习吗?五分的差距就那么难追?”
她用长长的指甲狠狠点击女儿的总分,竟把成绩单都戳破了。
钟律还在抠那团污迹,并不应声。
看见她这副死样子,钟阳更加生气,口不择言地骂道:“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离婚的时候我就不该要你。没有你,我日子不知道过得多舒服!”
钟律抬起头,看向母亲,语气平静:“我没用,对不起。”
“你知道你没用就努力啊!总是差那么几分,你不急吗?”
钟律不急,钟阳却快急死了。每次都是第二名,每次都被乌芽芽压一头,她心里特别不舒服。这么多年过来,两人的女儿总是在同一个班级,而且成绩永远是一前一后。
乌芽芽有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钟阳没有。乌芽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钟阳没有。乌芽芽有一个总是考第一名的女儿,钟阳还是没有。
人啊就是经不起比较,越比较,心就会越不平。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钟阳竟也把乌芽芽当成了生命中的劲敌。
乌芽芽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就想嘲讽几句。当然,她最想的还是让女儿考第一名,狠狠把乌芽芽的女儿压下去!
胡思乱想间,班主任到了。他说了很多鼓励孩子们的话,然后邀请家长也上去讲几句。
乌芽芽作为乌思慧的母亲,自然是第一个被请上台的。底下的家长纷纷要求她分享一下乌思慧的学习经验。
“我家慧慧其实没有什么巧妙的学习经验,就是三个词——刻苦,用功,自律。她常常看书看到半夜,练习题一本一本地做,做完自己批改修订,然后整理成册,没事的时候就翻一翻,温故知新。
“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有时候我看着心疼,就让她休息一会儿,她还不同意。她总说她是笨鸟,要先飞。喏,你们看,这是她做过的练习册,这是她整理的笔记。”
乌芽芽走下讲台,从课桌里拿出厚厚两沓资料,分发给各位家长。
其中一沓是练习册,每一道做错的题都用红笔写了思路,看着又简练又明朗。
另外一沓是课堂笔记,分子式,细胞图,几何图,画的那叫一个精美绝伦,看着不像学生随手做的,倒像是从书店里买的。
家长们捧着笔记本啧啧称奇,不断赞叹。
乌芽芽笑着说道:“如果你们觉得有需要,可以把我家慧慧的笔记本拿去复印。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就该共同进步嘛。”
她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一连串的道谢声。拿到笔记本的家长都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乌芽芽在热烈的掌声中回到了座位,下颌扬得高高的,小表情很是骄傲。
乌思慧凑近她,头疼地低语:“妈,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带来的?你能不能低调一点?”
乌芽芽惊愕地问:“你次次都考年级第一名,你竟然让我低调?你太双标了吧?其实妈妈也想低调,可是你的实力不允许妈妈低调啊!”
说完这话,她揉了揉脑门,又无奈地瞟了女儿一眼,仿佛很苦恼的样子。
班主任:“……”抱歉,他没受过专业训练,他快憋不住笑了。
钟阳用力掐着乌思慧的笔记本,语气比老陈醋还酸:“我不信这是一个毛孩子自己写的笔记,这肯定是他们家请了专业的老师帮她整理的!
“他们家有钱,什么好东西搞不到?还看书到半夜,我才不信呢!我敢打赌,乌思慧肯定门门功课都请了一对一的家教,而且还都是名校毕业的特教!有钱了不起哦!显摆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用极为不屑的表情把笔记本传给下一位家长。
钟律双手托腮,眼眸放空,像是在发呆,实则悄悄把手指伸进耳朵里堵住了听觉。
她不想听妈妈说话。
乌芽芽的发言结束之后,班主任看向钟阳。
钟阳立刻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走上讲台,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其实没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你们,我平时工作忙,不太管我家小律,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她早已经睡了。
“我也没见她看什么书,做什么笔记。非但如此,她还整天玩手机,玩电脑游戏,我怎么打骂她都没用,后来我也就不管了。
“所以我觉得孩子成绩好不好,不看自不自律,刻不刻苦,主要还是看有没有学习的天赋。有些孩子,家长根本不用管,他们也能考出好成绩。”
钟阳刻意瞟了乌芽芽一眼,然后才面无表情地下了讲台。
她是说的爽了,台下的家长们却都黑了脸色。这不是摆明了嘲讽他们家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吗?这女人太嚣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