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终于逮着机会发问了:“对了,司南翔死了,我们就安全了?”
“对。”
“你……”赵丰犹豫了一下,“你在春明城的任务就结束了罢?”
风灵昭轻轻嗯了一声。
“那么,你何时打算离开?”
风灵昭轻笑一声:“你着急赶我走?”
“不敢。”赵丰赶紧摇头。
“你是舍不得我走?”
“我就问问。”赵丰轻声道,“终是患难一场。”
风灵昭轻轻吁出一口气,往后靠到厢壁上:“闵龙子已经清醒,回去就可以审讯。至多明天清晨,我就会出发,回去领军攻打得胜王老巢。如果运气好——”
她缓缓闭眼,终于露出一点疲态:“梁国的战争或许就可以结束了。”
她脸上又是公事公办的神情,赵丰想起她的身份,顿时百感交集。好一会儿,他才能咽下喉间的苦涩,低声道一句“恭喜”。
“今次是我失误了。”风灵昭轻轻,“多亏有你。”
现在回想,司南翔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打算将她和闵龙子一起炸死。如此一来,得胜王的消息不致走漏,短时间内又免去追兵之患,乃是一箭双雕。
她错判了司南翔对得胜王的忠诚,险些搭进去所有人的性命。幸好,赵丰替她弥补了错误。
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少年面上也写着疲惫,斜倚在座位上,风灵昭侧首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英勇起来?”这家伙半个月前被几个地痞勒索都不敢反抗,方才怎么有胆子慷慨赴死?“你明明可以用地行牌逃生。”
赵丰忽然呆住,反手一拍后脑勺:“说得是啊!我、我……我当时为什么没想到!”大家都要死,他拿着地行牌往地底一钻就可以活啊!
坚实的地面可以帮他挡去绝大部分的爆炸威力。为什么当时就是没想到?
看着他的傻气模样,风灵昭顿时笑不可支,心底那点儿愁怅和疲惫都不知被驱去了哪里。
她边笑边摇头,果然还是他,贪生怕死的底子。
赵丰苦笑道:“我只道自己横竖是活不了了,用了这牌子还能少死几个别人,不亏。”
风灵昭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伸手抹了抹眼才道:“你这开铺子的掌柜,果然会算账。”
“这不是……又废了么?”废墟的废。他眼里写着的全是辛酸,“头一个铺子被烧光,后一个铺子被震塌,我好像真没有开店的命。”
说起来,的确好像是这么回事。风灵昭同情道:“说不定你与春明城犯冲。”
赵丰愁怅了:“那我还能去哪?”
铺子每毁一次,他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就被烧光一次,现在他又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
风灵昭慢慢敛起笑容,目光微闪:“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去处呢?”
这话似有所指。赵丰心里一动,看向风灵昭,后者微笑不语。
……
车行至风灵昭的住处,她将赵丰扶下,院里即有数名侍卫迎了上来。
赵丰认出其中的熟面孔赵虎。
这几人见到他都是一愕,仿佛见诡,但随即笑逐颜开,纷纷围上来打招呼,热情得赵丰心里都有点发毛。
风灵昭不耐烦挥手,将他们都赶开,这才将赵丰扶去内室,亲自给他清理伤口、更换药物,又找人换水换巾子,要替他擦洗头面。
赵丰赶紧婉拒,她也不坚持,唤来赵虎代劳。
赵虎一边替他擦拭身体,一边啧啧道:“哎哟,瞧你面相文弱,看不出这身板挺不错的,想来我们将军……”
话到这里,门柱被磕响,咣咣两声,风灵昭不冷不热的话传了进来:“赵虎。”
赵虎打了个哈哈,不敢再说,飞快帮着赵丰穿好衣裳,就一溜烟儿走掉了。
这番折腾,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风灵昭抱臂倚在门边,足尖在地上划了两个圈,才对赵丰道:“很晚了,你睡罢,我还要去找祖父聊聊。”这人脸色太难看了,亟需休养恢复。
赵丰点了点头,想起她天亮就要离开,欲言又止。
最后,他想说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只道了一句:“多加小心。”
“会的。”风灵昭转身,才跨出门坎又道,“打完仗,我就回来。”说罢,反手替他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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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钻出废墟,走了几个迂回路线,才溜回街对面的房子里。
燕三郎站在窗边,背对着它。
房子里,只有燕三郎。
黄大左顾右盼,咦了一声:“女主人呢?”
燕三郎低头眺望底下一片热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黄大凑近,才看出他脸上的凝重之色。
女主人还未回来,该不会……黄大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得炸毛。
第311章 好问题
不不不,不可能!女主人在他心目中近乎无所不能,区区一次爆炸,怎能奈何得了她?
他盯着底下的废墟。地面被炸出长长一道疤痕,地下水汩汩涌出,可见发生在地底的爆炸威力无穷。
黄大心中又动摇了。
“小主人。”他小心翼翼道,“我再下去看看?”
“不必。”燕三郎头也没回,“你什么也看不见。”
“……哦。”小主人周边的气压好低,他都不敢靠近。
好在此时有一缕红烟从围观人群钻出,在夜色下飘进了二楼窗口。
黄大挥着小爪子惊喜道:“女主人,您终于回来了!”
燕三郎小脸一直绷得很紧,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
他二人都听见千岁轻哼了一声:“小没良心的,连下楼找我都不肯!”
她语气艾怨,燕三郎却道:“你要我待在上面,不得下楼。”
“……”呃,好吧,这好像是她的原话。
他又道:“地上那摊子瓦砾也困不住你。”
“哼!”算这小子又说对了。
燕三郎望着空中这缕飘浮的红烟,只觉颜色似乎淡了很多,不由得心中一跳:“怎么不化形?”
“怕吓着你。”话音未落,她就变回人形。
还是那个美貌不可方物的女郎,夜风吹动她的衣袂。燕三郎却踏前一步,神色大变:“你受伤了!”
她左肩上有一掌宽的开放性伤口,形状也很奇特,像被强酸腐蚀,表面凹凸不平。鲜血流出,与红衣同色,很不显眼,却瞒不过燕三郎的眼睛。
甚至袖子里伸出的素手,也是千疮百孔。
好好儿一个大美人,右半身完美无暇,左半身血肉模糊。她立在昏暗的光线里,就有一种触目惊心的不协调。
燕三郎瞳孔一缩,向着千岁伸手。
这是下意识的举动。还未触到她衣裳,他就回过神来,突然缩手:“坐下来,我给你治伤敷药。”
“没用。”千岁慢慢坐下,却摆了摆手,“这些药物对我无效。”
“如何是好?”燕三郎紧紧盯着她的伤口,“怎么会、会伤在这里?”她在红烟状态受创,怎么会有具体的伤口?
“终归还不够强大。”千岁难得叹了口气,“我受到爆炸震荡,必有体现,只是将受到的伤害集中去肩膀爆发而已。”说着,身边浮起琉璃灯。
她伸手入灯,抓出一团金光。还未等燕三郎和黄大看清那是什么,千岁已经将之一把按在自己肩头,顺着胳膊推到手背。
一人一鼬都听到“嗤”地一声轻响,像清水滴进了滚油锅,甚至他们还能看见白汽从伤口冒出。
千岁也轻轻哼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
燕三郎咽了下口水,没来由地紧张。
不过金光瞬间就隐入了肌肤之下,消失不见。
紧接着,千岁身上的伤口就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皮肉生长的过程,比伤口本身还吓人。她特地转过半身,不让燕三郎看见:“行了,没有大碍。”
话是这样说,燕三郎看她的脸色还是素白:“这样疗伤,动用很多愿力吧?”
“可不是么?”一说起这个,千岁把心疼都写在脸上,“说不定这次木铃铛的任务白做了啊,能收支平衡都是万幸!”
琉璃灯静静浮在半空中,燕三郎总觉得千岁支取了愿力以后,它的亮度好像降低少许。
灯身上的细小裂纹都修复完毕,还余下两道长而深的裂痕横贯整只小灯。在燕三郎的注视下,其中一道又加深了一丁点。
这是不进反退啊。
他张了张口,没敢提醒她,但同样凑近了看灯的黄大就惊恐地喊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裂纹加深了!”
千岁大怒,反手一巴掌把它pia出窗子:“吵死了,我不知道么,用得着你来提醒?”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三郎默默看着黄鼠狼变成空中一道抛物线,再默默看向她来不及收回去的手。
嗯,伤口基本愈合了,他看见的又是白嫩嫩一片。
然后他就识相地改换了提问方式:“还得吃进多少愿力,才能把这盏灯修好?”
千岁抚着琉璃灯身,幽幽道:“怎么也要木铃铛再来三四个橙色或者红色的任务方可。”
“橙色、红色?”燕三郎眨了眨眼,目前好像都没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