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富豪只是有钱,他们却是有权。
钱在权前面,时常就是唾手可得。
“如何?”
“怎是‘金碧辉煌’这四字了得?”荆庆努力回想,“我路过一位宝信察的宅邸,里面的仆人正好开门走出来,我瞅见对门的回廊里摆着十来座树状珊瑚,颜色略不同,每棵都有两人高,竟是将它们当作花草来摆;还有一位信察,把整座岛都占去修建宅子,据说里面道路纵横深广如迷宫。”
说到这里,他微微前倾:“但我注意到一点,这些宅邸在信察当中流通很快。有个四十岁的老仆说,他前后经历了三任主人。老信察去世之前,都会把宅子留给新的信察。”
燕三郎目光微闪:“不留给家人?”
“不留。”荆庆当时也有疑惑,随后就打听清楚了,“就连资产、仆丁,也一并指给新信察。”
这就有趣了,都说凡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传宗接代,家财自然也要留给子孙。
第672章 处处谜团(打赏加更)
人心都是肉做的,在世时难免为后裔多考虑一些,世人皆然。为什么信察不循此理,反而避亲就疏,把身家都交给另一个陌生人?
于情于理,这都说不通。
千岁却道:“莫非这就是天神的旨意?你懂的,他们或许也注重血统。”
什么血统,荆庆懵圈,他不懂。
可是燕三郎懂了。迷藏本界遗民数量稀少,跟普通人结合生子,这么一代代传下去,血脉自然越发稀薄,哪有资格继承他们的资产?
因为本界制度特殊,财富恐怕只在上层特权之间流动,与平民基本无关。
“血统?”燕三郎只问她一句话,“他们和平民能生出孩子?”
千岁和荆庆都怔住了。
后者发呆,是因为燕三郎问得无厘头。什么叫“能生出孩子”,人不生娃要怎么繁衍?
千岁却被他提醒了。
是啊,在人间,妖怪和人类结合还有机会诞下半妖,虽是跨物种繁衍,毕竟大家根源于同一个世界;可是根据庄南甲的说法,迷藏先民与普通百姓分别来自两个不同世界,这样的结合能产生后代吗?
“我不知道。”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概率极小,但今回的题明显超纲了,她也没有答案啊。“或许他们只跟本族人婚配?唔,这也说不通信察不留遗产给子孙的原因。”
荆庆晃了晃脑袋,暂且将不解抛去一边:“因这疑惑,我还多问了几句。听说过去二十年,迷藏国交替了九位信察,其中就有七位产生于雾墙开放以后。”
燕三郎听得认真:“再之前呢?”
“再之前就不清楚了,人们也记不住。”荆庆耸了耸肩,“就算官方有记录,百姓也未必能看到。”
燕三郎想起船夫所言,平民很少识字,自然也就没人专门去记录这些。千岁接话了:“你是说,信察的产生与迷藏国向人间开放有关?”
荆庆点头:“是。我辗转几个岛,问了不少居民,才知道这七位信察里面,又有六位是海客!”他叹了口气,“就这么简单一点资讯,得来可真不容易。这里多数人连二十年前的事都不清楚。”
“是,他们寿数短,通常活不到两个二十年。你想统计一点数据很难。”千岁目光闪动,“平民怎知新信察是海客?”
“每一位新信察的诞生,都要经过隆重的天选仪式,届时所有平民都会去观礼。”荆庆早问得清楚,“迷藏国就这么小几万人,不难发现这些信察是新面孔。再说神使也会当众再作宣扬,海客有幸得到天神点化,留在海国成为信察云云。”
燕三郎轻轻吁出一口气:“新任的信察、外来的海客……”这二者当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者而言,迷藏国就是笼在迷雾中的神秘之地,荆庆能查到这一层,想象力也是相当强大了。
千岁已经吃好了,去院子里仔细洗净双手,才对燕三郎道:“该回去了。”
“嗯。”少年站了起来。
“我呢?”荆庆赶忙也站了起来。
“等消息。”千岁戴好面具,丢下一句话就拉开门出去了。
那双侍女就守在门外,亭亭玉立。荆庆唤她俩进来,一手搂着一个,软玉温香。
回到温柔乡,满腹的疑云就自动退走了。
此刻他心头想的是:管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有麻烦明天再说。
……
燕三郎与千岁回到自己住处。
这里没有侍从,院里院外都是冷清,只有壁上的明珠灯散发淡淡光晕,引来几只贪光的小虫上下飞舞。
千岁摘了面具,脱掉罩袍,便是一身火红长裙,下摆绣着芍药,腰间系着金灿灿的腰带。
腰带快有巴掌宽了,系在别人身上是土豪,缀在她身上,却与她的张扬相得益彰。
哪怕有灯,屋里还是有些昏暗。她顺手点亮一只蜡烛。
暖光摇曳,给她娇艳的面容打上了完美的层次,也在她妩媚的眼中跃跃跳动。
这是在美梦或者噩梦最深处,才会出现的女妖吧?
美得不经意,却惊心动魄。
燕三郎立刻挪开目光,却见灯光把她的影子拖长在客厅,细细长长,又随着她本人的动作摇晃不止。
这原本空旷的院落,忽然就暖意融融,有了人情味儿。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清风吹来,带进院子里的栀子花香。少年想起抱着她的那一晚,也是淡淡幽香满怀。
“怎么了?”千岁看他老是盯着墙角,也顺势看去,结果什么也没发现,“你在看什么?”
“无事。”燕三郎的分神只是一瞬间,这会儿走去小院折了几支鲜花,用水晶瓶装水摆上,放在墙角。
“放这里作甚,看又看不到。”千岁微嗔,把水晶瓶又搬到进门的桌边,顺手拢了拢花儿。小三这么随手折下来的花枝,高低错落,插作一瓶居然甚是好看哪。
玉指抚鲜花,相得益彰。燕三郎垂下眸子:“庄南甲交代的,你怎么看?”
“怎么看?”千岁嗤笑一声,“他说了那么一大通,有五分真话就了不得了。满口胡柴的小人,嘿!”
燕三郎不语,知道她必有下文。
果然千岁摆弄着瓶中花,一边道:“我施展摄魂术时,他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被我探出一点究竟。这人魂力强大已极,远在寻常异士之上,就是曲云河,唔……”她一直在思考合适的比照对象,“这样说罢,就算是连容生也远比不上他。”
这就直观了,燕三郎微微色变:“这么强?”
“嗯,至少与炼狱当中的恶鬼王不相上下。”千岁眯起眼,“所以方才他面对我们可没有半点惧色,这要真打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主要是你会拖我后腿……他对我们存着利用之心,又忌惮我的红莲业火,否则早就出手了罢?”
红莲业火的威力,每一个神魂都能感受到。
“怎么打?”燕三郎始终觉得违和,“他魂力强大,身体却那般弱小。”
第673章 晨起懒梳妆
他和千岁都能确定,庄南甲就是七八十岁普通老人的身体,外人都道风烛残年,精神再怎样矍烁,身体终像被白蚁蛀空的老宅,看起来框架俨然,却不知哪一天就轰然倒塌。
这也太奇怪了,哪有人专修魂魄,不管身躯?
若是身躯腐朽,魂体却要安放去何处?
“一般来说,活的……存在的年头越长,魂力才会越强大。”千岁淡淡道,“它的累积晋阶与真力不同,勤学苦练或许能让它更凝实,但说到火候,还得熬年头。”
她下了个论断:“无论他是七十多还是八十多,魂力都不该达到这种水平。”
燕三郎的思绪延伸去更广处:“只庄南甲一个特例,还是他的族人都是这般?又或者,只有信察和神使?”难怪夜探圣殿时,千岁坚决不许他靠近。原来那里面养着一窝子怪物。
怪物。
难怪他们要把自己圈养起来,摆出高高在上的模样,不与平民接触。
千岁耸了耸肩以示不知:“话说回来,他透露的关于迷藏遗民的情报,你觉得有几分真?”这是他们做出更多推导的基础。基础错了,推论自然也就错了。
“未必有假。”从傍晚以来,燕三郎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但必有隐瞒。我总觉得,他瞒住的部分才是重点。”
这种感觉没有来头,却清晰分明地横亘在他脑海里。
千岁幽幽道:“与他合作无妨,切记步步小心。”
“从横沙滨上船开始,他就在观察我们了。”燕三郎心里雪亮,“好在,他也不知我们根底,不敢轻举妄动。”
“他若真是回来复仇的,暗中也会布局。”千岁以手托腮,“我们在迷藏国人生地不熟,恐怕还得借他的力。”
要借力,又要留神不能被当作炮灰,这难度也不小呢。唉,他们就是来追查一块石头的下落,为什么又被卷进这种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去?
木铃铛的任务,真是越来越难。
千岁伸了个懒腰,懒懒倚床。
燕三郎目光从她小蛮腰上移开,轻声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这里的美人榻,几乎跟床一样大了。少年自去躺到榻上,缓缓阖目。
……
次日天不亮,就有人来敲门。
燕三郎以为是庄南甲到访,可是一开门才发现来者出乎意料:
窦芽。
他们这几天一直忙呵,都未见到小姑娘;反过来说,窦芽也好久没有出现了。
“窦姑娘?”偏巧燕三郎昨晚睡得很香,几乎是被敲门声叫醒的,难免衣冠不整。他以为来者是庄南甲,也没端正衣裳就来开门了,这会儿中衣穿得随意,衣襟都未收拢。
他一直在长身体,虽然身材劲瘦,线条越发硬朗。窦芽离他不足三尺远,视线触及他胸口那片微栗色的肌肤,目光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燕……”她咽了下唾沫,正要说话,却见少年身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先是按在肩膀,而后顺势往下,滑落到燕三郎的胸膛上。
素手纤长,指若削葱根,指甲上还染着鲜艳的寇丹。
那一截藕臂欺霜赛雪,白得刺眼,更不用说慵懒的女声也同时响起:“谁啊,这么一大早扰人清梦!”
紧接着美人螓首从燕三郎身后探出,秀发蓬乱,双颊晕红,眼里仿佛能滴出春水来。
“你、你们!”窦芽口吃。看看她再看看燕三郎。这两人同样衣衫不整,同样脸色微红。
这可是大清早呢,他俩昨晚、昨晚……?
“小等。”燕三郎“啪”地一下关起门来,飞快将千岁的胳膊从他身上扒拉开去,才低声警告她,“别胡闹!”
莫说窦芽吃了一惊,他也被吓到。千岁的指尖很凉,划过的肌肤下意识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