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天逸撸着袖子站起来,曹翼咬牙切齿。
突然。
“白天是对付他的好时机吗?”路汀柳慢悠悠地说,“这么大的太阳,影子可不小。”
许思冕说:“咱还是往树荫里站点儿吧。”
颜天逸无语:“你们一群二三十岁的人,怂不怂啊!”
“少年,”洛羽薅了把他的脑袋,说,“咱这叫做惜命。”
当当当当。
今天的戏台的帷幕居然在白天就拉开了,班主上台说,今天是他们在桂村的最后一天,这两天在桂村受到了热情的款待,所以他们决定今天从第一折开始唱,唱到第三折结束,如果村民们愿意,他们也可以整夜整夜地再唱一遍。
路汀柳当即喊道:“不——愿——意——”
她的声音清澈明朗,在整个村子上空回荡,一下吸引了众多目光,尤其是班主的,那双细眼闪过一抹寒光。
颜天逸在旁边说:“姐,你好勇。”
“太无聊了,找点乐子。”路汀柳说。
“无聊??”颜天逸大为震撼,“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觉得这个副本太刺激了!”
或许不是无聊,而是疲倦吧。
其实说要对所谓的“家人”产生了多大的感情,路汀柳也没有,但这个副本就是有一股逼迫性的力量,让人在其中拉扯。系统要求他们保护,接近堕落的玩家则用那样的方法要他们下杀手。能不心累么。
一整个白天,村子都有一种异样的恐慌和死寂,只有唱戏的热闹,乐曲声在不断地徘徊,从花魁惨死,到“我回来了”,再到“贪嗔痴”……
路汀柳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点问题,她脑子隐隐作痛,伤口没好全,一时分辨不清是物理上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疼痛。
玩家们没有想到,天还没有黑的时候,村子里就开始有人死了。
太阳闲闲地挂在西边,广播里传来村长哆嗦的声音:“请各位村民注意安全,今天咱们就不看——”
“噗!”
一声嘈杂后,广播里是柔柔的“公主丫鬟”的嗓音:“请大家一定要来继续看我们的戏呀。”
如同电光划过脑后,路汀柳盯着戏台,遽然想起问题所在!
——台上只剩下花魁在唱独角戏,其余的角色,统统不见了。
察觉到不对的玩家们霍然起身,各自往各自的家奔去。
不知何时,桂村中已满是血腥味道。
路汀柳推开大门,叫了一声:“二妮!”
她查看厨房,穿过厅堂,查看洗手间和卧房。
卧室,涂着一张小生脸的男主角穿着戏服,戏服上全是血,“母亲”倒在床上,已没有声息。
床底下露出一只白皙的少女手掌,正被男主角用脚碾着。
这些戏子,不知何时已经成了污染种。
第109章 鬼村11
书生戏装不像武生,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但是一身素寡服饰在此时溅满鲜血裂开嘴唇大笑会更显得恐怖。
路汀柳的手在虚空中一握,赤霄剑发出轻轻的嗡鸣,她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切成杀手路西的人格,将书生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书生动了。
他挪开脚,床底下的二妮把手收了回去,发出一声轻而恐惧的啜泣。
路汀柳唇角弯弯,微笑着,但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冷厉和暴躁。
天黑了。
但唱戏的声音没有停。
将书生引到门外后,路汀柳朝卧室丢了个结界保护二妮。
杀手是冷酷的暴戾的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夜色的村巷中冉冉升起红色的灯笼,红光照耀着白墙黑瓦一草一木,尽显妖娆鬼魅,这最后一个小时注定是惨痛和诡谲的一个小时,穿着戏装的污染种们嘴中哼着三折戏的曲调,荒腔走板,杀戮不息。
村民们跑得跑,藏得藏。
“六天”的酣眠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世界残酷的真面目,在他们这个小小的村落里,原来这么危机四伏。
广场上卖棉花糖的摊子、卖糖人的摊子倒在地上,五颜六色的糖浆洒了一地,在空气中散发出黏腻的甜味,混着血的味道。
罗丰词的“妻子”穿着睡衣抱着孩子赤足狂奔,她比昨夜的二妮更加恐惧但也更有勇气,因为她的怀里有孩子。
罗丰词和曹翼家是邻居,因为这位“妻子”听说了隔壁的惨剧,自从戏班子来到这个村庄后,村子里有些人就疯了,就像隔壁家那对今年刚生了小孩分明恩爱的夫妻,做爸爸的把那么小小的婴孩弄死了。
而她怀里这个三四岁的儿子,曾经备受他父亲宠爱,这段日子却只剩下敷衍,她不明白,但在今夜,她知道,是因为她丈夫也是疯了的一员。
在她身后追逐她戏台上曾经看戏时毫无存在感的侍卫角色,此时它却太有存在感了,腰间挂着刀鞘,手中一把仪刀,在戏台上这把刀从未出鞘过,哪怕出鞘的那几把武器也都是看着光鲜亮丽但没有开刃,可是此时此刻,刀剑不仅开刃,而且饱饮鲜血。
它们追逐着。
罗丰词的“妻子”一脚踩进了糖浆中,她被这黏黏的、甜甜的糖绊得趔趄了一下。
活动中心的广场比村子的任何地方都亮,在黑夜中,人会本能地朝有光的地方跑,好像站到光下就能获得绝对的安全感,罗丰词的“妻子”不是第一个跑来这里的人。
她趔趄但是稳住了没有让自己摔下去,而是继续朝前,几步跃下台阶,只想去最亮的地方,广场最亮的修的一个小小的喷泉池,但除了刚修那两年喷过水之外就再也没有了,似乎有一束专门的光打在那里。
女人抱着孩子跑过去,她实际上没有想过到了这里会怎么办,身后像鬼一样的戏子并没有被大亮的灯光灼伤,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到了这里就好了。
罗丰词的“妻子”一边跑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说:“别怕别怕。”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气喘吁吁地趴到了喷泉池壁上,当她睁开眼睛往里头望了一眼时,她的放松和脸上不自觉的欣悦完全凝固了。
池子里没有水,以前只有些落叶,现在而全是尸体,村人的尸体。
她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只能瘫倒在地上,流着眼泪祈求上天。
上天不会救她。
但她的“丈夫”会。
侍卫举刀,刀起刀要落时,一阵爆响在它身后炸开,第一枪让它落刀偏离的方向,第二枪让它手腕看见了骨头,第三枪它的手和刀一起掉在了地上。
罗丰词说:“你跑什么!!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
妻子有一刹那眼中绽放出了得救的喜悦的光芒,但很快被恐惧替代,在她眼中,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她的丈夫,而和追杀她们的怪物没什么区别。
罗丰词能够读懂她的心声,NPC的思想文字一行行在脑袋上显现,他个人直播间的弹幕叹息不已。
但是,即便能够知道NPC是因何而恐惧,罗丰词也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去说服他,他只能强迫她前去安全的地方,但是强迫是最适得其反的举动。
女人不愿意走,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行动,她缩在喷泉池壁下,又累腿又软。
没有办法,罗丰词只能站在这备受瞩目的亮光下保护他的“家人”。
罗丰词没有对他的家人产生多么深刻的感情,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他家的墙上也有黑斑,但始终维持在一个手掌的大小,连五官都没有催生出来,也就没有形成控制NPC针对他的刺杀,在白天和其他玩家交流了黑斑的真相后,他庆幸过。
庆幸和此刻对于污染种的疲惫应对来说微不足道,喷泉池边的灯光晃眼,每和污染种对对视一眼罗丰词的精神值就下降一点,他整个人就更陷入醉酒般的眩晕。
银色的沙漠之.鹰是他的固定卡牌,这种普通的枪支在游戏中向来显得鸡肋,不过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将“妻”“子”守在身后,努力和污染种周旋。
该死的是,聚过来的污染种居然越来越多。
“妻子”惊呼一声叫了罗丰词在这个游戏设定中的名字,罗丰词拽下眼前侍卫污染种的铠甲挡住远处射来的弩.箭,一番操作才有空回头撞入眼中的确实变成了怪物的小孩。
污染!
罗丰词脑中空白一瞬然后才想起来,NPC对污染种的抵抗力不光是在武力值上堪忧,也在污染本身。
辛辛苦苦推塔结果背后被人偷家的痛谁懂?谁懂?!
罗丰词愤怒,这种愤怒不单是他保护的人最终还是被拖到水底的愤怒,还是被污染点燃的愤怒,他控制不住自己,觉得这个副本从头到尾都很操蛋,包括他从秦伊湄脑袋里读到的东西。
控制不住,在游戏里的专业名词就叫做“失控”。
罗丰词撞上污染种,肉搏。
血水四溅,“妻子”也沦陷了。场面一团混乱,罗丰词的生命值和精神值飞流直下三千尺,最后的致命一击来源于身后他本要保护的人。
弹幕:“啊啊啊啊丰哥!”
“不应该的……扣进化点就扣,不应该为了保护NPC把自己搭上的……”
他个人直播间的弹幕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在最后苟延残喘的几分钟里,罗丰词躺在地上,呼吸的声音跟拉风箱似的。
罗丰词的直播间变黑的前一瞬,所有的观众看到的是燃着火的赤霄剑将侍卫装的污染种钉在了喷泉池外壁上。
路汀柳一身火焰踏入广场,灯光没有火光明亮,她熠熠生辉得像是神明降临,却还是晚了一步。
【系统:选手路汀柳,当前击杀鬼数18,当前排名2。】
路汀柳弯腰,从污染种胸膛拔出赤霄剑,旁边的罗丰词已经消失了。玩家死在此地不会留下尸体。
……
罗丰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从万分疲惫中醒来,他摸了摸胸口,好像还残余着冷和痛。回到现实,脑子清明,他就后悔了。但凡他当时没有失控,没有愤怒和执着于保护“家人”而是尽早撤退,他完全可以保全性命。
但……事已至此。
罗丰词起来倒了一口水喝,他有点焦虑,也有点不愿承认的恐惧,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忘掉“一个月后自己就会死”的这个念头,他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挑了个在直播他们那个鬼村副本的直播看。
主播是在北极星TV首页推荐位上的,叫咸鱼道人。
咸鱼道人是被经纪人要求直播的,他进了一趟「游戏」,充当了一次观众,作为主播热度正高,这种时候怎么能关掉直播去休息?于是一顿夺命连环CALL,咸鱼道人没办法,只能爬起来开播。
新的观众源源不断地涌入,咸鱼道人当然不会注意到其中就有刚从副本里死出来的罗丰词。
他抿了口冰美式说:“现在场上还剩下十一名玩家,血线都不高了,从生命值来看最危险的应该是秦伊湄和路汀柳,但从实力上来讲……大家懂的,不如担心颜天逸、曹翼这些看起来生命值挺高但很有可能和某个强大点的污染种狭路相逢就GG的玩家。”
罗丰词心说确实,唇角弯了一下,笑道一半就听咸鱼道人说:“罗丰词就是前车之鉴,希望大家能苟住吧。”
罗丰词:“……”
其他玩家的确在苟,包括秦伊湄。
只有路汀柳风风火火,杀得畅快淋漓。
而且“风风火火”在这里不是形容词,是真的又是风又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