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在哪里见过。
字迹端整, 一板一眼,十分认真。
想了想,一时无思绪, 阿葵合上日记小心放置在一旁的案几上。
如今时辰尚早, 他换了身干活利索的衣裳, 出门着手建造小竹屋的事情。
而等小竹屋真正建好,已然到了两个月后。
彼时春色日深, 小桃无主,双飞燕子,竹溪柳软。
乔孜在阿葵的屋子里借住了两个月,如今大包小包搬到新居, 又少不得他帮一点忙。
将里里外外收拾好, 门口的小傀儡捧着山里摘来的春花, 慢慢插到细颈花瓶里。
花瓶摆在翘头案右边,乍一眼看去,格外引人注目。
乔孜从包裹里翻出一面方形铜镜,擦了擦, 按照对称的位置安在长案左侧。
一切大功告成,她绕着自己的小屋子转了几圈,对阿葵夸赞不停。
“你的手真巧, 日后做个手艺人也定是不愁吃穿。”
“哪里, 马马虎虎。”
“岂止是马马虎虎, 你过谦了。”
乔孜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到现在时间还早,又拉着人去林子里摘菌子。
前几日雨后地上冒出不少菌, 两个人摘了小半天, 中午开火炖了锅山鸡菌菇汤。
围着小案几, 乔孜吃得饱足,阿葵看着她吃,莫名想笑,倒了碗水给面前的小妖怪,防着她狼吞虎咽哽住难受。
“话说,这两个月确实麻烦你了。”
乔孜捧着碗,估摸着现实时间,打算先下线一趟,于是道:“我往后几天要好好睡一觉。你见过熊冬眠么?我若是比那些狗熊睡的还久,你不用担心。都是正常的。”
“如今是春日,竟也要睡眠么?”
“每只青鸟都有她独有的习性,比如我,我就喜欢吃饱了睡觉。”
乔孜支着手,看他此刻微微诧异的神情,忍不住笑道:“事先告知你一声,免得你以为我在屋里睡死了。”
“届时你前面抱着乔竹姐姐,后面背着我,岂不是左右为难?”
阿葵挑着眉,笑着没有言语,这或许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乔孜后面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让他注意的事,而小傀儡瞥了眼窗外明媚的暮春,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起乔孜从前说过的一句话——醒来后朋友死了一茬。
“你会睡很久吗?”
乔孜:“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
“那我记下了。”
话出口,心里冒出一点酸涩,短短几个月相伴,阿葵仿佛有些离不开这只小妖怪,实在奇怪。
他吃着剩下的东西,那股捉摸不透的熟悉感越来越重,渐渐地令人食不知味。
乔孜临走前将小傀儡的玉佩还回去。
指尖划过掌心,阿葵目送她离开,温雅白净的面上笑意渐淡。
——
“叮,请问宿主要下线吗?”
“下线。”
回到小木屋,乔孜果断叩了下线的选择。
几秒种后巨大晕眩感砸到身上,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歪着头缓了会儿。
别墅前的小花园里秋风刮卷落叶,秋千微微晃动,月光从窗帘缝隙见挤入,玻璃窗上起了一层雾。
乔孜睁眼,空荡荡的大屋里安安静静,电脑屏幕定格在她的小竹屋里。
画面里她的小号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大砍刀垫在背下,姿势一言难尽。
“……”
乔孜吸了口气,身子都坐僵了,当下扯掉连接线起身活动。
这一次进入游戏花了她近乎一整天的时间,饥饿感涌上来,乔孜简单洗漱后便裹着大衣出门寻找食物。
她单身从不点外卖,可如今外面寒气逼人,才打开门她就有些退缩了。
“嗯——”
犹豫半晌,她还是一头扎到寒风里。
从家到夜市一个来回不到半个小时,不久乔孜哆嗦着提了一大袋东西踹开门,她两颊冻得冰冷泛白,连带着脑子似乎也给冻迟缓了。
路过电脑时她还瞧了几眼,后知后觉自己的小号移位了。
本该躺在地上的小青鸟被人挪到床上,解了发髻,用被褥盖住身子,一旁的帐子微微晃动,随即地上掉落几页纸。
从乔孜如今的视角看不见隐在床后角落里的男子。
窗户缝里夜风飘进,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花香味。
小傀儡盯着纸上的几行字,茶色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末了他弯腰捡了起来,将纸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目光黏着在简短的几行字间,“杜宜修”这三个字没有说出口,夺舍后的阿葵猛然想到自己初来乍到时所接收的信息。
跟他少年印象里的朋友不同,这里的杜宜修德行败坏、坏事做尽,早已死了。
而与他关系极好的庶弟万疏泉也早已淹死。
阿葵抽空去了六朝府城外的辛夷山,那里的小竹屋破败不堪,里面残存的东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山脚下的小村姑不知所踪,他问起失了独女的大夫,这才知晓原来辛夷试药时不慎中毒,一时没有解药,就那么活活死在了她父亲跟前。
那时候大雨,山上的陡坡塌陷,父女俩的小木屋被冲烂了大半,若非城里的宋二少爷出资,他爹连给她下葬的钱也没有。
阿葵也找过宋雅生,只是宋家早已被杜宜修灭了门,宋雅生尸骨无存。
……
原来小妖怪手里的是他的日记么,阿葵望着那熟悉的笔迹,当初的疑惑虽被落款的姓名点醒破,可紧接而来的是更多的困疑,如重重的雾气,一股脑将人裹挟在其中,没有丝毫头绪。
这等私密物怎会在这只小妖怪手上?孤篁山细六朝府城相隔万里之遥,山川险阻不可胜数。
望着床上熟睡的女子,隔着一层浅浅薄纱,阿葵眸色渐深,恍惚中眼前浮现了当日瞧见青鸟的画面。
她出现的很突然。
心里念着尽欢二字,小傀儡扶着额,隐隐之中仿佛有个猜测。
这三千大千世界,兴许也有和他一样的人罢。
——
“乔乔?这都到第三天啦,快来上班。”
小茶在电话里催了好几遍,乔孜光听着就觉得累,叹了叹,在电梯口出来了。
“你都到了?也不说一声,马上要到点签到,生怕你晚了。”
“我一向准时的,故意急你的。”
乔孜听到她肚子咕咕叫,早有预料,将自己多带的早点递给她。
“你吃饭去,我先上工。”
“谢谢乔乔!跟你说一声,咱们昨天有个新人过来实习,老板把你的位置挪到第三个机位了,他就跟你隔着一个机位,背靠着背。你等会可以绕过去看看,长得真行。”
乔孜点点头,听到老板两个字霎时没了好奇心,进了检测室后目不斜视,直奔主题——干活。
检测室大白天光线也昏暗异常,她熟练地插卡连线。
“叮,宿主状态恢复良好,现在切入医女【乔孜】角色。”
地点,孤篁山。
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
如今暮春已过,到了初夏时分,窗外草木峻茂,暖风一来,挂在屋檐下的风铃便哗啦啦响动。
几片翠绿的羽毛悬着,铃声不断。
乔孜撑起身子将视线收回,再次回到大号中都有些不习惯了。
她低头扯了扯单薄的中衣,按着记忆在墙边大柜子里一阵翻找,将墨色直裾穿在身上,束好腰带后推门而出。
墙头的金银花长成一大片,翠竹猗猗,花盆里小葱茁壮,韭菜不知长到第几茬了,一块小空地上白菜水灵灵的。
这都是她用小号种的。
望着成果,乔孜感受到了一点农夫的快乐,只是走了一圈,屋里屋外就是没有阿葵的身影,后面找到小号那头,依旧如此。
见状她当即叩了叩系统要开定位,准备以直线距离寻找,绕过走弯路的环节。
“叮,走几步不会死人,请宿主不要乱开导航,以免定位错误。”
“什么,这就是你跟玩家说话的口气吗?”
“叮,请检测员认真工作。”
“我会投诉,本次游戏对我身心伤害巨大,当心我们缘尽于此。”
系统阿实沉默几秒钟,哔的声不情不愿打开一张定向越野的地图,跟导航相比,它钻了个空子。
乔孜望着弯弯曲曲的线路以及各种小符号,摸着下巴原地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阿葵脑子有坑跑到这个大山坳里?”
“叮,宿主爱信不信。”
“喂,你这什么吊态度。”
“叮,此时开导航是违规行为。请宿主珍惜地图。”
乔孜瞅着定向越野的地图,沉吟半晌,啧了声到底是上路了。
橘黄色图块表示开阔地,她可以奔跑赶路,青绿色图块下加一条青绿线表示难跑林……
才恢复没多久的小医女黑着脸从林子里窜出来,绕过三个小×表示的突出植被,她看到了一条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