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总在让她生气,可是有些事不说,他又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的,只听千凝从鼻尖轻笑一声,随后,空气浮动,他能感觉到,她的突然靠近,下一刻,一个干燥微凉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嵇无靖长睫颤了颤。
只听她低声问:“可以了吗?”
第四十一章 终于变成了人
嵇无靖稍稍点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 烟花长什么样子。
过去,他听过烟花的声音,却没有真的见过, 因为每一个除夕夜, 他是窝在柴房里过的,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能要什么,混沌之中, 遑论去观察烟花的模样。
但此刻,在他大脑里,炸开了一朵,圆圆的, 五彩斑斓的烟花。
是亮的。
他才知道,原来人也可以有所要求,提出要求, 能够得到回报。
他猜测,这或许,是千凝曾与他说过的,“目的”。
他隐约找到自己的目的。
而此时, 千凝已经爬上斜坡, 一根绳子垂在嵇无靖身边,她在上面喊:“抓着上来,小心你左脚的伤口!”
嵇无靖回过神,将绳子卷了几圈,握在手里。
他一点点爬上斜坡,快到的时候,千凝抓住他的手, 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有一瞬靠得极近,嵇无靖突然低头,干燥的嘴唇贴了贴千凝的鬓角。
这样,以后不是谁保护谁,而是相互保护。
这姿势幅度很小,千凝顾着他的脚伤,没有发觉。
大年初一后,千凝没休息几个好日子,聂学真又找上门来。
聂大人提了些好礼,亲自来拜年,大厨嵇无靖烧一桌子好菜,聂学真闻着味道很不错,留下来吃顿饭。
酒足饭饱,他临走之前,对千凝说:“隔壁云州州府,这几个月来,已经失踪两位姑娘了。”
千凝知道,能找到她的事都不简单,直接问:“妖物所为?”
聂学真严肃地颔首,说:“是,这回是仙门会的仙人确定。”
按孔雀妖的说法,仙门会虽然不怎么样,但到底是其大宗门的弟子,没有筑基也有练气的修为,既然他们确定,应当就没错了。
千凝又问:“那些仙人呢?”没把妖物抓走?
说到这个,才是聂学真头疼的地方:“仙人们说,此妖能耐不小,他们须得回禀修真界宗门,再做决定。”
千凝一针见血:“他们不管。”
聂学真尴尬:“应当是……的吧。”
仙门会做甩手掌柜,但地方官不能不管,更何况,这回祸事降到官员头上,失踪的其中一个姑娘,就是云州知州方元殷的千金。
这不,方元殷百般打听,终于知道打熊夫人的称号,求到久丰县。
千凝默默想,打熊夫人好难听,她后悔了。
久丰县和云州州府之间,虽然隔州,但相邻,实际位置并不远,以防万一,聂学真还是前来找千凝。
聂学真说:“自然,方大人不会白让夫人去这一趟,而且夫人看过情况,如果觉得不行,我等也不会为难夫人。”
聂学真实为客气,千凝说:“好。”
她也是这么想的,先去调查,等菜菜检索到有关消息,再看看有没有办法,不行就回来,不要逞强。
于是,千凝又叮嘱嵇无靖:“十三,看好家和玖玖哦,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嵇无靖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千玖,点点头。
这边,千凝骑快马去云州,见上方元殷,寒暄暂且按下不表,千凝先前往一户失踪姑娘家查看,再去了方府。
此刻,云州方府上,燃着香案,一位白眉白须的道士,正在神神叨叨地做法事。
千凝在堂上看到徐瑶。
她瞥了眼聂学真,是问徐瑶怎么也在,她和徐瑶有过龃龉,是尽量不碰上为好。
聂学真抻平袖子,压低声音:“这户人家,是徐家庶出姑奶奶的婆家,失踪的女子,是徐娘子的表妹。”
也就是沾亲带故。
千凝纳闷徐瑶在时,徐瑶也瞥见千凝,叫来一旁的嬷嬷:“我不是说过,道士我已经找到了么?”
嬷嬷嗫嚅:“徐娘子,姑老爷为表小姐着急,也是寻常父母之情,多一个人,多一种法子嘛。”
徐瑶还记恨千凝下她面子的事,便冷冷收走目光。
千凝没理会这小插曲,因为得到有关信息,菜菜终于能补全讯息,开始汇报:“失踪的这两位姑娘,是被一种叫煌蛇的妖兽掳走的。”
煌蛇?
千凝手指轻摩挲下巴。
菜菜说:“煌蛇这种妖兽,胆子小,平日和人类都是互不相犯,但如果出现比它们等阶高上许多的妖兽,它们会主动投降,效忠于那妖兽。”
这投降的速度和觉悟,也是头一份的。
菜菜又说:“最近,应当是十几年前,跑到人界的大妖要苏醒,煌蛇抓的这些女子,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要献祭给大妖。”
“至少还要六名女子,才能凑够献祭阵法,到时候大妖一出世,别说是云州州府,就是许州,也得遭连累。”
“至于这大妖是什么,其他我不清楚,我权限到了,探索不到。”
只有造成碾压的实力,才会让菜菜无权限。
十几年前种下的因,如今要结成果。
千凝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这身体,年月日如何?”
菜菜:“呃,阴年阴月阴日生。”
千凝:“告辞。”
既然知道事情的大概,也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解决,千凝同云州方家说:“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方家人脸上,皆显露浓重的失望。
千凝又说:“但我能联络一位朋友,看看她能不能帮上忙,至于最后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
这听起来,确实很像推脱之词。
聂学真叹口气,说:“如此,就麻烦夫人。”
千凝一转身,失踪姑娘的母亲,方徐氏再忍不住,险些晕倒,下人们扶住她,她悲戚道:“仙门会的仙人也是说,要找更强的仙人来,可我孩儿能等得及么?我苦命的孩儿!”
倒是有点埋怨千凝的意思。
方元殷面上疲惫,对千凝作揖:“内人忧思过度,才出此言,望夫人不要介怀。”
千凝说:“我不介怀,我要到一旁去联络人,你们不要过来打扰。”
那方徐氏一听,千凝并不是空说大话,收了哭声,心底里又燃起点希望。
却这时候,徐瑶走过来,她绷着神情,自作主张对千凝说:“既然你也没什么办法,那就回去吧。”
方徐氏顿时脸色一僵,方元殷更是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直呼徐瑶的名字:“徐瑶,多一种办法总是办法!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方徐氏心想,失踪的那是她自己的女儿,徐瑶不过是她的侄女,懂什么!
是她知道徐瑶在久丰,求助徐瑶的,可不是让徐瑶来添乱。
这不由让她想起在徐家那段日子,作为庶出,多少不好过,只自己心内清楚。
她斜瞪徐瑶一眼,连忙对千凝赔罪:“夫人别听阿瑶的气话,这厢劳烦夫人,报酬我们也一定会给。”
徐瑶面色白了白,露出难堪。
一旁的仆从,也都觉得徐瑶做得不对,可这娘子太要强,且说也说不得,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千凝也不在乎徐瑶的话,方家着急,她不该这时候撂下事。
千凝拿出她和秦九歌之间,最后一张联络符。
没想到会用在这种事上。
撕开联络符,比起在阴阳府买的便宜货,这张联络符,顿时吸引四周残余灵力,张开一个小小的圈子,泛着金色光芒。
千凝手指在圈子里写字,字一个个缩去,不多时,前因后果、地标位置讲好,她收起指头,圈子倏然凝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千凝额角沁出一丝丝汗珠。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人说:“好了。”
方家人这才大大喘一口气,侍女扶着方徐氏上前来,对千凝又是一拜,甚至控制不住自个儿,想给千凝跪下,道谢声不断。
而徐瑶身边冷冷清清。
徐瑶咬了下嘴唇,回到房中,终于忍不住,扑在枕头上哭。
她不甘心,本不应该这样子的。
人人都说,上京徐家盛宠在身,徐家这一辈,定也会出个皇后。
徐瑶排大,从小到大,她被当成皇后培养,一切规矩礼仪,收拢人心的手段,都学得七七八八,直到半年前,宫里太后钦点,让徐瑶的妹妹进宫去侍疾。
徐家姊妹,都是嫡出,但徐瑶很看不起自家妹妹,从没给过妹妹好脸色,却没想到,原来太子爷看上的,是自家妹妹。
为此,徐瑶哭了一大场,父母如何宽慰,她都听不进去。
她满脑子的“凭什么”。
凭什么一直不如她优秀的妹妹,能被太子爷看上,能登上中宫之主的位置?
她才是被培养出来的皇后,如今错失后位,那这么多年,她完全活成了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