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玄阴体回来了?”
一男子坐在两只轿子里,脸色铁青,嘴唇呈现死黑, 身体浮肿, 显然溺水而死, 便是鬼蜮北守将洛鬼。
“是。”走在轿子前的副将面上就不如洛鬼轻松, “非鬼王域守将,鬼将本不可入鬼王殿……咱们, 真要去找那个玄阴体的麻烦?万一鬼王没死……”
这是修祈定下的规矩,前世鬼王域守将一直空缺,直到程安补上。
“传说,上任鬼王一刀可平鬼四界,尚死在幽魂界,他修祈……呵,焉能从一国之都建成的幽魂界中出来。”轿子内的洛鬼眼角平平, 似乎并未将其当回事。
若是庞圆再次, 恐怕要啧啧两声。
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人欠啊。
洛鬼成鬼时间不早,比起其他鬼将,也不过这近百年上的鬼将, 恰好也是修祈修身养性的时间,错过了不少血淋淋的教训。
“……也是。”副将想起赵国京畿模样,半分后怕的点头。
那幽魂界出来的突然,说是天灾异象,也不知赵国哪处惹着苍天,竟然一国气运为核,生生将整个都城构成了幽魂界。
“况且……”洛鬼指使小鬼蹚过黑漆漆的无光路, 冷笑一声,“就算他没事,待我用了玄阴体,也应到鬼仙之境,还怕他?”
小鬼猛然间停下,洛鬼一晃,正想发怒,却见前面竟然是两只鬼兵拦路。
“前方鬼王殿,主上有令……还请洛鬼大人回道。”
“回道?”
洛鬼从轿子里走出来,站起身,竟然有两米多高,他腰间挂着一方灰色骨质令牌,象征他鬼将的身份。
近三米高的人站在鬼兵面前,衬得他们像是一尊小巧玲珑的布娃娃。
“我今儿就住鬼王殿,看谁敢拦我?”
洛鬼狞笑一声,也不多话,五指并拢,直直朝鬼将灵台挖去。
可还不等两只胆大包天的鬼兵魂散当场,他泛白的瞳珠骤变,整个人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在方才的方向,一只冰刀翛然而至,咔哒哒扎入低低,招式干脆利落,竟
然没一点迟疑。
他若是慢了一步,这只手便得留在这刀下。
“偷袭?躲在暗处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单挑!”洛鬼见这招对方明显动了杀念,不由得眯起眼睛。
此刀阴气凝固,角度格外刁钻,若非战斗奇才,也当时有数千年道行的人物。
莫非,有谁捷足先登?
“洛鬼将军何必同几个小鬼过不去。”程安从暗处走出,随手示意差点没了命的那两只鬼兵走人。
鬼兵本就是惊魂未定,见自己逃过一劫,也不管程安是谁,朝着她叩两首,腿上跟绑了火药样落荒而逃。
洛鬼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堪堪到他胸口高的女鬼。
无光路虽没有一丝光亮,可两侧不知何时幽幽升起的两簇紫色鬼火,将她样貌照了清楚。
洛鬼别的没有看清楚,她额头上的水滴样玄阴印倒是明明白白。
玄阴印,女鬼,鬼王域。
“哦……”他拖长了音节,“你就是程安。”
照理说,这高手过招,必定先你来我往问候你两句,例如,你来了,你有剑。你在想什么,你是谁。是时候了,时候不到云云。
然而,显然,鬼界不吃这一套。
“嗖——”
两道淬了毒的金羽长箭毫无征兆地袭来,程安也早已对方会突然发难,侧头一避,箭矢擦过她的头发丝而过。
那洛鬼是真想要她性命,箭矢用力之大,甚至直接将她身后的一块石头击得粉碎。
刚说着偷袭可耻的人,现在也走着偷袭的路子。
程安到底是曾经和这些人打过几百年交道的人物,对于他们基本的招式套路,早已了如指掌。
她沉下眼,躲过又一尾箭矢,冷箭扎在她身后石路,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怎么,你就只会逃了?”洛鬼见状,呸了一声,“我当你还有多厉害,果然,就算是玄阴体,也不过是个百年不到的小姑娘。”
程安耸了耸肩,很是淡定,依旧躲着他的箭矢。
洛鬼的箭越来越多,最后铺天盖地如同细雨绵绵,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给他抬轿子的小鬼和他的副将,为了不被波及,也逃到远远的了。
程安如一只轻巧的飞燕,
在箭雨之中灵活穿梭,明明每一支箭都淬了毒,可偏偏没有一支能擦到她的魂体。
地上的落下的箭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像是某种让人不安的陷阱。
洛鬼在鬼将中资历尚浅,但好说也是有千年道行的人,光是用阴气凝成的金箭数目,便是以眼前这速度下上三天三夜,也不足以耗尽他的鬼气。
约莫半柱香箭雨后。
程安的速度稍稍缓下来,甚至有几只险些擦过她的灵台划过她右肩,留下一片腐蚀的焦黑。
但是,也仅限于此,焦黑扩散一小片后,突然停止。
她来之前,可是专门鬼洛鬼的箭毒配好了药,只要不一击毙命,就没有任何用处。
“确实不错。”洛鬼见状,忽的大笑一声,仿佛一切了然于胸,“十几年的玄阴体,能躲得了本将这么多箭,若是给你百年,必当驰骋鬼界。”
他笑容狰狞,仿佛在为自己即将斩杀一个天才而激动。
洛鬼还是犯了战斗大忌,就像每个反派必定要说明自己招式的套路,不然就觉得自己的胜利果实少了点滋味。
“此招,名天网恢恢,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安跟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
说真的,无论是听了多少次,她真的觉得这名儿傻里傻气。
程安抬头看着这个快三米的巨人,咧唇一笑:“说真的,你这名字太傻了!”
洛鬼的脸色一瞬间扭曲了,青紫色的五官扭着一起。
“你找死!”他咬着牙,抬手一挥,无光石路骤然被照得通亮。
遍布空中的,是无数散发着血红光芒的,淬了毒的丝线,每一根丝线,都由箭矢的金羽连接,线条笼罩程安,如一只可怕巨大的囚笼。
“你的阴气可斩不断这线。”洛鬼见她如一只蝉般为蝉蛹包裹,冷哼一声,“还是乖乖别动,我能保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说实话,鬼界有个不好的特性,鬼将与鬼将之间,隔三差五便会打上一架,程安不对付的从前到现在只有两位,一个是李杵,一个便是面前的洛鬼。
他这人看起来顶光明磊落,实则阴人至上。
就像眼前他说让自己别动时,他其
实在第三层。
动,确实会出事,眼前这些线联通他的灵台,阴气比他低的人,触之必死,魂魄能让他吸收的一干二净。
不动,也要命。这些线一点点往里面缩紧的时候,还是得死。
程安倒是很平静,将聚拢在周身护体的阴气收回,朝着他看了一眼,不紧不慢道:“你觉得,你的鬼线,防火吗?”
“……什么?”
洛鬼不解的表情一瞬凝固,渐渐化为惊恐。
一直漂浮在她身边,如同装饰一般的幽紫火焰忽的升起,缠绕着金羽,竟一瞬吞没了所有的红线。
原先散发血色幽芒的丝线为火焰吞噬,玄冥的紫火浮在空中,横竖交织,像是一场诡谲的烟火,如紫色雷霆,沿着丝线朝着洛鬼烧去。
“这火……”洛鬼瞪大了眼睛,操纵着丝线,却发现他的鬼线根本无法抽身。
他不知这火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他要是碰到这东西,绝对讨不了好处。
洛鬼当机立断,便想收回丝线自保。
奈何,他的为了防止程安有空隙逃出,他铺下的鬼线实在太多,哪怕他想断丝线,都无法断个干净。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鬼火顺着他的鬼线,烧进了他的灵台。
通亮绚烂的无光路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光是听着就很痛。
空气滋滋啦啦冒出像是烤肉的气息。
在外面避难的副将和两只小鬼在无光路开头,正抓了一把鬼牌,准备慢慢等着自己上司收工,听到这一声凄厉的惨叫,牌洒了一地。
三人两两对视,发现对方眼中的困惑与茫然。
“那个……程安,声音和洛将军很像?”
“没有吧。”
“那这声音,是听错了?”
“好像……也不是。”
两人一把将剩下的牌丢在地上,愣着也顾不得收拾,话还结结巴巴:“去……去看看?”
“不用了。”
一簇幽紫色光豁然照明整条无光路,像是天空极光,而极光散开后,走出来个衣着红莲裙袂的熟人。
她将刻着‘洛鬼’二字的骨质令牌丢到这三人面前,面无表情道:“鬼王有令,鬼王域不可私自斗殴,
擅入鬼王域且惹是生非者,斩之。”
很好,有从前帮修祈跑腿那味道了。
“……”三人看着地上的骨牌,傻眼了。
大家联想过一万种到鬼王域的可能,或许其他鬼将即日便会打着清君侧的幌子过来讨伐,或者修祈根本没死,只是拿程安当个陷阱测测忠心,自己出来亲自动手斩了洛鬼。
谁能想到,是眼前这个,百年还不到的,大家都以为是块肥肉的,小鬼,杀了洛鬼。
三人拿着骨牌,冷汗直流。
“还不走?”程安睥睨他们一眼,冷声道。
“是是是。”
副将与小鬼连连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