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刚才衔玉的教训,她很谨慎,路过一处花丛时,她停下脚步,犹犹豫豫,“衔玉,这个花是妖怪吗,我可以摘吗。”
衔玉回头,九华山有四大宗,他们现走在万叶宗地界,路边那丛小花是宗主苍衡播撒的,看似随意生长的野花,其实株株都是名贵药材。
衔玉说:“只是一丛野花而已,你喜欢就摘吧,可以摘一大把放到住处。”
阮芽放下心,只摘了一朵,“一朵就够了。”
衔玉满意翘起嘴角,心中得意洋洋——哼哼,摘了苍衡的花,等着挨锤吧。
没高兴太久,却见阮芽走到他面前,两手举着把花献给他,“衔玉,我刚才打了你,这朵花送给你,给你赔礼道歉。”
她一双眼睛似被春雨洗过,熠亮非常,笑容也足够真挚。如果拒绝,眼尾和唇角会同时垂下,露出难过的神情来。
方才不给她手牵,衔玉已经见过了,明明是正常的拒绝,倒像他做错了事。
阮芽往前递了递,衔玉笑容僵在嘴角,低垂着头,双眼牢牢钉在她脸上。
阮芽又往前递了递,呆愣半晌,他竟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握住花梗。
她笑容更大,眼睛彻底弯成了月牙。衔玉果然是生气被她打了,这下终于哄好了。
随即手心里再次拱进来个软乎乎的东西,牵着他晃了晃,衔玉眼瞅她如释重负吐出口气,人一下精神了很多。
离得近了,他身上冷气蓬蓬溢过来,阮芽顿觉神清气爽,真凉快啊。
第3章 乌鸡精爪子
这是衔玉第一次被牵手,被女孩子牵手。
在绣神山,他一妖之下万妖之上,哪有小妖敢不怕死来玷污他尊贵的蛟爪。
手心的触感暂时让他想不到可以形容和代替的东西,小小的,很绵很软,隔着皮肉,感觉指骨也脆脆的,似乎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
所以他手掌虚虚张开,不敢用力,是单方面被阮芽牵着。
阮芽拉着他蹦蹦跳跳,一路好奇东问西问,衔玉一心二用,嘴上忽悠着她,心神却凝聚在手掌。
很不对劲。
他的手好像没有知觉了。
怎么回事?
他垂眼觑她转来转来的小脑袋,顺着她脑后束发的丝带,滑至肩头、臂膀,手掌。
衔玉低头,看着颜色分明的两只手,不禁再一次感慨——她爪子真黑啊。
单看没有那么黑,或许是有了比较,叫衔玉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是不是绣神山哪只乌鸡精突然把爪子塞进了他手里。
手指细长的,却黢黑,不是乌鸡爪子是什么?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没有知觉了。
衔玉一下子就甩开了她。
阮芽停下来,又去够他的手,“你咋了。”
衔玉脸色更青,“麻了。”
“那我给你捏捏。”
这下好了,她两手齐上阵,小手努力包大手,软软指腹按在他指骨关节处,像模像样地给他按摩起来,还问他,“好点没。”
衔玉眉毛都快跳出五官,龇牙咧嘴抽回手,抱胸藏在胳肢窝下。
阮芽十指聚拢,在脸蛋上一左一右捏起两团肉,“我手上有刺啊?”
明明没有啊,她疑惑看着自己的手掌。
牵手对阮芽她来说,是件很自然的事,这种情况下,还真说不好是她见识少,还是衔玉见识少。
总之,他又不给牵了,手藏得严严实实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来。
阮芽也不在意,只要能跟在移动大冰块身边就行。
这个时辰内门弟子大多数在青云宗上课,通往鹤园的路上,没遇见旁的人。
到了鹤园,就该像原本说的那样去抓只大鸡来。
她不认路,还黏人,叫她去抓,她肯定要缠着他一起进去,肯定还要牵他的手,到时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再者,两个人办事目标太大,说不定还连累他,衔玉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想也没想就说:“我去抓鸡了,你在外面等着。”
阮芽指着月洞门上那两个大字,“可这不是鹤园吗?”
人家也是念过书的,会背好多好多古诗,虽然没见过鹤,却也在书里读到过,知道这是两个物种。
衔玉张口就来,“没错,鹤就是修仙界的鸡,是仙人们养来吃的。”
阮芽恍然大悟,机智地竖起一根手指,“哦!煮鹤焚琴里的煮鹤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衔玉心不在焉,“煮还是焚待会再说吧。”
他把阮芽藏到月洞门外的竹林里,一个纵身翻墙进了鹤园。
她初来乍到,对环境不熟悉,从小在石头村长大,跟在娘亲身边,这辈子都没遇见过坏人,从来没有防人之心。
人家让去哪就去哪,让摘花就摘花,让在竹林藏好就老老实实不挪窝。
她蹲地上,自个儿在心里琢磨着待会是烤还是煮呢,忽然听见竹林外响起说话声,探头去瞧,见是两个穿蓝白长袍的弟子并肩进了月洞门。
她瞬间神思通畅,恍然想到,这行为很像小时候跟着小伙伴们去地里偷人家种的萝卜苞米!
主要分成两拨,一拨负责放风,一拨负责偷。放风的那拨如果发现有人来了就会学鸟叫给里面的人报信,里面的人干完事同样也会给外头的人报信,这两种她都干过。
事后有村民去家里告状,她玩得满身泥回家,阿娘也没揍她,只是给了她许多铜板,让她下次去偷的时候,记得把铜板放地里就行。
石头村的孩子小时候都干过这事,长大之后就不干了。
现在她是放风那个,发现有人进鹤园了,本能反应是站起来准备扯着脖子给衔玉报信,一抬头看见衔玉提着一只白色大鸡翻墙跳出来。
“走。”衔玉面容冷酷,十万分紧张。
阮芽飞快从芥子袋里摸了锭金元宝扔进围墙里,想来修仙界的鸡也是值这个价的。娘也说过,挣钱留着自己花,别委屈自己。
身后很快响起呼喊声,衔玉还是被发现了!
一个提着鹤在前头跑,一个提着裙子在后面追,速度竟也不落下,两个人玩了命地逃,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小溪边。
衔玉累得撑着膝盖大喘气,阮芽小跑到他身边,脸不红心不跳的,“哇,这鸡真大!一个顶十个!”
跑的时候太着急了,衔玉这时一拍脑门才想起来,他一路御风神行,这丫头凡人之躯,怎么会跟得上。
“你跑挺快啊。”衔玉扭头看她,明明半分修为没有,也不会法术,叫太阳晒得黢黑,怎么可能跟得上他的御风神行。
阮芽蹲地上研究那只被他不小心掐死的鹤,“我被吓到的时候就跑得很快。”
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阮芽说:“有一次我去偷地瓜的时候被人发现,我吓一大跳,一下就跑出老远,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晚上还是娘亲把我找回去的。”
衔玉拍着胸口顺气,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阮芽继续道:“第二次我又去了,故意让人发现,想试试还能不能跑那么快,然后就被人逮住了。”
那次结结实实把她吓着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偷地瓜。
衔玉一下凑近她,侧耳听她心跳。跑了这么半天,心跳居然还跟平常一样,四平八稳,实在是怪。
阮芽歪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凑近,神叨叨的,“咋了?”
衔玉困惑地皱了一下眉,想不明白,也不再深究,“没咋。”
他今日出师不利,想坑人,结果自己被坑,鬼鬼祟祟进了鹤园,不巧万兽宗宗主正趴在草窝里孵小鹤,当场被老头抓个现行。当时想着反正已经被发现,免不了责罚,一不做二不休,抓了鹤就跑。
今天是跑掉了,明天仙缘大会,肯定要挨罚。
休息好,衔玉又假装没事人一样,跟她商量着该怎么收拾这只大白鸡。
阮芽想吃烤的,烤的香,还不用锅,吃不完可以用油纸包起来,下顿接着吃。
衔玉不会做人类的吃食,他原形是蛟,小时候吃东西都是一口吞,吃饱了盘成一卷找个地方窝着,边修炼边消化。
阮芽没做过,但她看娘亲做过很多次,她会指挥,“我们得先弄点开水,把毛烫了,然后肠子肚子掏出来,洗干净,抹上调料腌一会儿,再上火烤,皮烤得焦黄,滋滋往下滴油就可以吃了。”
衔玉盯着她,喉结缓慢滚动吞咽口水。
原本没打算这么麻烦,她把他说馋了。
他盘腿坐在溪边,右手凭空消失,在墟鼎空间里掏啊掏,半晌摇头,什么盐巴花椒的,他压根就没有。
“走,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们去拿。”
阮芽冲他笑得甜甜,挨过来就要牵,他攥紧拳头死活不松开,她摸到个铁疙瘩半天抠不开,退而求其次揽住他胳膊。
衔玉:“……”
原本是小臂连着手掌没知觉,现在倒好,半个肩膀都没知觉了。走了一段路,衔玉实在是受不了,主动去牵了她的手,“还是这样吧,你挂在我身上,我都走不了路了。”
阮芽实诚,“你身上凉快,我喜欢挨着你。”
他咬紧下唇,没吱声。
衔玉领着阮芽去了青云宗,九华山五年召唤一次仙缘大会,招收的弟子年纪大多不超过八岁,孩子还小需要长身体,十五岁以下的不能吃辟谷丹,青云宗为他们开设了膳堂。小黑妞说的那些东西,膳堂肯定有。
正赶上青云宗放课,膳堂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大多是上一届和今年刚入门的弟子,今年的还很小,被师长们领着在膳堂吃饭,哭的哭,嚷的嚷,吵得人脑仁疼。
偷鹤的事已经败露,也不用再藏着掖着,现在与其说偷不若说是抢。作为一只蛟,光明正大‘拿’这种方式更符合衔玉的心意,他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
不会有送上门的东西,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抢)。
牵着阮芽进了后厨,当着厨子的面,把要的东西一股脑扫进墟鼎,还顺手牵走几个地瓜。
小黑妞不是爱吃地瓜吗,吃完肉正好吃几个瓜解解腻。
走的时候,阮芽仍没忘了给钱,大金元宝被塞进厨子手心里,留大胖厨子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回到溪边,阮芽把地瓜冰在溪水里,衔玉在她的指挥下,第一次烤‘鸡’就成功了,他顿时觉得这个朋友没白交,有她在的话,他以后大概都不用吃生食了。
那么大一只鹤,这俩人也是真能吃,愣是一点没剩下,吃完骨头和羽毛埋树下,还给它坟上插根树枝立了个碑。
一直跟衔玉在溪边玩到太阳落山,看着天边红霞,阮芽摸着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陌然愁绪丛生。
往常这个时候,她就该回家吃饭了,吃完帮着收拾了碗筷再出去玩会儿,晚上回来沐浴后跟娘亲搂在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