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玄石铺设而成的天阶直通到云顶,尽头便是墨华用作修炼的天屠塔。天屠塔是禁地,魔障重,哪怕是生在魔界的魔种接近此处也会被他天屠塔四周的孽障所反噬。
除了墨华,无人敢来造访。
他长腿阔步一路前行,畅通无阻地撤去结界进入塔内。
天屠塔曾制压着数具上古魔魂,担心魔魂四散,墨华便在四周设下阵印,每当他过来之时,印记闪烁,仿若孔明灯般漂浮在漆黑的塔顶,明暗交替,诡魅至极。
此时的天屠塔却成为器皿,供养修复着一颗金丹的碎片。
碎片被紧严密裹在护阵当中,当日被云晚毁坏后,嫦曦仅存下一片,每日细心呵护,又夺取众多修士的金丹作为供补,这才没让这颗碎丹完全损灭。
墨华从袖间取出一颗灵石,转而又对着储物戒里的百万灵石沉默。
他在陡然间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倘若未成堕魔时能有这么多灵石,也不用每天为了抠唆那三五颗灵石而埋怨师弟。转念想想,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谢听云天生败家,别说五百万,五千万都不够给他造的。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觉到可笑,自嘲地摇了摇头,将灵石内的灵力转换为魔气,源源不断地朝着碎丹输送过去。
这些魔气可以修补好金丹所缺失的部分,等金丹完全修补而成,他便又能回到以往。
如今的琉尘身中夺魂煞,已是半个废人;谢听云又渡劫失败,实力大不如以往,而唯一忌惮的昆仑宗掌门也在不久前飞升成仙。
他只要静等三日。
三日之后,谢听云自愿入瓮,再利用云晚夺取他的灵根,届时,整个青云界谁还有他的敌手?
似乎是看见了日后风采,墨华的眉眼间渗满张扬。
他收回手,最后看了眼宝贝金丹,重新铺好护阵,这才走出天屠塔,脚下的阶梯随着他的步伐移动而消失,最后只剩下尖塔孤悬在黑云当中。
墨华正要重回内殿,头顶传来夜鹰啼叫。
他曲起臂弯,夜鹰收回翅膀站在了他手臂上毫不里衔着一封信。
——正是墨华让它去送的那封。
他缄默片刻,问:“你是不是忘记本座所嘱之事了?”
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红眼发着光的夜鹰明显呆了一瞬,嘴巴一张,信件羽毛似的缓缓飘落在脚边。
墨华深深地了一口气。
本以为一百多年过去,这魔宠也该涨了点本事,如今看来,倒是半点没变。
——和原来一样的蠢。
墨华克制着脾气,重新命令:“拿去送,送到谢听云手上。”怕它仍不上心,特意警告道,“这回若再不上心,本座就炖了你。”
夜鹰咕噜地叫了声,拍着翅膀一飞冲天。
墨华默默然地看着脚边的信件,过了会儿,它又咻的一下重新飞了回来,衔起信封消失在天际。
墨华顿感心累。
他疲惫地按了按泛痛的太阳穴,折身前往偏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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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过后,圆满完成任务的夜鹰重新飞回到墨华所在的寝宫,透过敞开的窗扇,啪嗒一声将信丢在了他面前。
信是被拆开过的。
显然谢听云是看过了。
墨华一招手,信件自动折开在面前,上面是自己所写的满页字迹,还有谢听云留下的——
[太长,不看。]
瞬间,墨华表情僵硬,只听嘶啦一声。
他控制不住的,将那张人皮所制的信纸撕裂成两半。
第128章 “我来抢婚。”
碎裂的纸张被烈火引燃,很快在眼前消散成灰。
夜鹰不明白主人为何无端生气,歪了歪脑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呼噜声,直至有人接近,才扑腾着翅膀飞向夜色。
殿内空阔寂静,脚步声由远至近,不徐不疾回荡在夜色。
火点摇曳在女子轻薄的纱裙上,着腰肢纤细,身形窈窕。一头及腰长发挽作云鬓,点缀着一根精致的珠花簪。她娉娉婷婷地朝墨华行礼,嗓音也是温柔动听的:“尊主,事情都按照您交代的办妥了。”
三日后便是大婚。
说是婚宴,实则是墨华为谢听云设下的鸿门宴。防止变故,墨华特意命嫦曦将在外的所有属下召集而来,只要谢听云敢踏入魔界,他就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盯好云晚,别让她跑了。”
那女人鬼点子多。
加上有上古器灵为仆,墨华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哪怕对她施了控傀术,他也要处处小心,万不得有半点马虎。
嫦曦“嗯”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抬眸凝视着他。
坐在上座的墨华神色间端的冷淡孤傲,眼神淡薄,一如既往的薄情冷矜。
正看着出神,他突然望来,双瞳幽湖似的无波无澜,顿时让嫦曦一惊,着急忙慌地低下头来。
墨华明显不耐:“若无事,就退下罢。”
嫦曦抿了抿唇,施施然行了一礼。
自从那日挖了灵根,嫦曦至今没有康复完全。墨华心知她所受之伤,所遭之苦,却也只是眸色淡淡,就连一眼多余的视线都没有施舍过去。
她掩去心底涌出来的酸涩,默然不语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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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常年被邪气雾瘴覆盖,窗棂之外的地界永远都是看不到尽头的苍茫幽暗,云晚仅凭着玄灵来分辨时间。约莫辰时,殿门自外敞开,数名婢女分散两排径自走来,云晚还没搞清情况,尽头就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神色骤变,警惕地和来人拉开距离。
嫦曦抬手示意,婢女顿时把她围绕在中间。
话还没出口,两双手便一左一右地强行架起她的胳膊,不顾云晚挣扎,桎梏着她朝外行去。
云晚总算不淡定:“嫦曦,你要做什么?”
嫦曦不应话,只留给她一个单薄的背影。
殿外鬼影重重,宫宇隐在一片厚重的瘴气当中,这是云晚被抓过来到现在第一次露脸,两边负责看守的魔兵都好奇地抬头打量起她。
云晚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轻薄的光。
不同于魔界的晦暗阴沉,那是淡淡的,剔透的,更是晶莹无暇的,这是只有修道者才有的灵力,她本就貌美,仙光轻笼,更胜万物璀璨。
云晚没有佩戴灵印,凡是经过之地,灵力逶迤满地。
若不是知晓她是未来的魔后,潜伏在地下的魔兵与兽徒们早把她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穿过几道蜿蜒回廊,云晚被带去沐阁。
阁内建着汤池,热雾弥漫,下一瞬,婢女动手扯拽起她身上的衣物。
云晚心头一紧,死死护着领口不撒手,反抗欲望甚浓。
一直不语的嫦曦秀眉轻蹙,终于张口:“你若乖顺些,还能少受些苦头。”
云晚手上力气更紧,忍不住破口大骂:“嫦曦你莫不是有病?把别的女人送去给自己的心上人?!”
这句话不知是哪个字触动到她,睫毛轻轻颤了颤,眼波平寂,“我只是奉命行事。晚晚……”
云晚满是厌嫌:“别叫我晚晚……”
嫦曦不恼,反而笑了笑,逼近几步,指甲缓缓在她光洁的下颌坲过。她指尖冰冷,激得云晚浑身一抖,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你与魔尊即将大婚,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她笑着说,跟着压低声音,“就算不给墨华看,也要给谢听云看,你说对吗?”
云晚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嫦曦笑意温和,对婢女命令道:“伺候云晚仙子宽衣沐浴,切莫怠慢了。”
“是。”
几个人同时上手,看样子是要强剥。
云晚狠狠甩开她们,不再倔,没好气地瞪回去:“不用,我自己来。”
她没啰嗦,三两下脱光衣物没入池中。
温热软绵的灵泉水包裹着每个毛孔,舒服归舒服,云晚也不敢大意,谨慎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婢女低眉顺眼,一个往水中铺洒花瓣;一个往她后背涂抹香露,很快,身上就被各种香气淹没,鼻尖齁甜,刺激得云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云晚本就是极阴体质,加上魔界阴寒,气息与之相冲,嫦曦生怕她身体有恙影响接下来的计谋,随手引燃沐阁内的所有烛火,又在她周身施布灵息,偌大的汤池顿时变成汗蒸房,热得她全身冒火。
云晚忍不住冷嘲热讽:“我看你煮熟我得了。”
嫦曦瞥她一眼,拂袖挥灭墙壁上的燃烛。
“自古邪不压正,你这般助纣为虐,最后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嫦曦缄默不语。
云晚佯装自然地劝解着:“与其跟着墨华讨天下憎恨;还不如回到昆仑宗继续做你那人人爱戴的大师姐。”说罢这话,云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嫦曦的脸色。
她垂着睫,水雾弥散,五官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云晚本以为嫦曦不会搭话,哪承想耳畔传来她低浅的嗓音:“我偏要跟着他,讨天下憎恨。”
云晚兀地愣了一下。
嫦曦自知失控,别开头未再与她对视一眼。
她哪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会不知道墨华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她心知肚明,却也乐得被他利用。
追忆往昔,嫦曦还只是一个年仅六岁的稚童。
因意外与血菩提结缘,便成为众矢之的。无知的平民视她为不祥;从道的修士更是处心积虑。最后,她的双亲以五十两白银把她卖给恶道,让她成为整个小山门的药库。
那时的她还太小了。
小到自身的血难以供养血菩提,更别提这些人日复一日地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