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
饺?
什么饺?
阮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站稳后,能够感觉到逢岁晚的神魂气息依旧在自己身边,阮玉稍稍放心,闭眼问:“你是桂神树?”
反正眼睛看不见,索性闭上眼去听,那夹杂在呼呼风声里的声音也变得清楚几分。
风里,有断断续续的歌声响起。
阮玉越听越耳熟,下意识地跟着哼唱起来,她将那段歌哼完,耳朵里嗡的一声响,紧接着,神识看不见的世界骤然清晰,像是一只手擦去了铜镜上的雾,将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示在了她眼前。
看清楚周围后,阮玉心头咯噔一下。
她置身于一个狭小的月牙形缝隙里,除了她所在的位置暂时是干净的,其他地方到处都是褐色的泥土、腐烂的根须、灵兽的尸骨以及一些不停蠕动的长条虫子?
神识仔细去看才发现,那些长条虫子也是根,活的根,长了肉瘤、眼睛的根,它们的目标,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小缝隙!
“祈月歌,你会祈月歌……”
“元神空灵且干净、身上也有月辉和传承因果在……”那声音顿了一下,突然拔高:“为何与那么阴冷肮脏的神魂建立联系!速速与其剥离,否则,你不配得到我的认可。”
它是在说逢岁晚肮脏?
仙云宫的门规有大半本都跟整洁、干净有关。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逢岁晚更爱干净!
阮玉一脸嫌弃地打量四周,说:“仙云宫的狗窝都比这里干净。”
“这些秽物想要侵染我的意识而已,我乃是……”不等它说完,阮玉直接打断:“那不就得了,魇气想要侵蚀他的元神,可他一直坚守着本心,表面上的肮脏算得了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不正是这个道理。”
她眼角一弯,笑着说:“你也一直在坚持,这一点儿,你们是一样的。”
在夸逢岁晚的时候,阮玉也没忘记夸一夸桂神树,毕竟还需要它的配合呢。
本来怒不可遏的声音被打断后沉默了足足三息,就在阮玉以为它气到不想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再次出现:“上一任的皎就毁在男人身上,她还毁了月照宫,害死那么多同门,也害得我落到如此境地。”
“要么与他断契,要么离开此地,月照宫、藏月秘境的传承都不再属于你,而你还得继续背着因果,日后进阶将困难千万倍。”桂神树威胁道。
它以为她至少会考虑一下。
没想到,阮玉朝前方挥挥手,“那告辞?再会。”又自顾道:“恐怕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外面那些蠕动的根须是人面柳的吧?它快取代你了?”
想了想,阮玉好心地建议:“我要不要帮你找个少女过来,这会儿万花谷还有几个女修实力和心性都不错,关键她们还没有道侣。”
阮玉心头感叹。
有传承需要年纪小的,有的需要悟性高的,还有的需要血脉觉醒的,结果桂神树这传承了不得,居然需要单身狗……
“我是元神进来的,怎么出去呢?”阮玉自言自语。
而这时,逢岁晚笑着道:“这里是桂神树的识海,一般人进来了是出不去的。不过,我可以带你出去!”
阮玉:“啊?”
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嗤笑。
逢岁晚:“毕竟,我是天下第一剑修啊。”他从未因这个身份而自傲过,此刻在阮玉身边说出来,莫名有些兴奋和骄傲,这种以前未有过的情绪,让他新奇、也略有些甜蜜。
说罢,那缕微弱的神识好似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犹如利剑出鞘,即将撕裂苍穹。桂神树终于无法淡定,惊呼道:“住手!”
逢岁晚立刻收手,事实上,他也是虚张声势。
以他现在的状态,能不消耗神识,尽量不用。
桂神树:“你是执道圣君?”
逢岁晚淡淡道:“正是。”
桂神树:“既如此,你们就留下吧。”它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声音都显得平和许多:“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月牙缝隙角落里,一小截枝丫紧张地对着两片小树叶,它语气还算镇定,但实际上内心早已惊恐不安。——它刚刚态度那么坏,他们会不会不愿帮它,直接走了?
可那些话,都是大丫平日所说所想,它很努力地学大丫说话,才不会被人小看,欺负。
大丫从未离开过月照宫,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虽听说过执道圣君的名号,却没接触过他,更不清楚他的神魂气息。
大丫都不认识了,它只是接受了大丫的记忆,更认不出来了。
是以一开始,它压根没想过,那个散发着血煞气的神识属于天下第一剑修。
谁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新生代的皎,找的道侣居然是执道圣君,既然是他,那就不用担心了吧?
“嗯,您说。”
等听到这回答后,小树枝兴奋地原地跳起来,刚要刚口,发出嘤的一声响,随后又拿出树叶放到嘴边,使得声音重新变得低沉沧桑:“我快死了。”
“洛雁归手里有月魄,但是他仍旧打不开藏月秘境,他没有祈月歌,事实上,祈月歌比月魄更重要。有祈月歌,才能唤醒藏月秘境那边的生灵,才能拥有一条能够顺利通过藏月秘境的裂隙。”
“没有祈月歌,他想掌控藏月秘境就只剩下了一个方法——吞噬我的意识,让我成为他的傀儡,完全受他控制。”
“我的元神无比强大,又被月照宫供奉多年,早已具备神性,岂会轻易被他控制,一直以来,他做的一切最多只能恶心一下我,根本对我无法造成多大的损害。若非他掌控着月魄和月轮,我早就拔出根须离开月照宫了。”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说到这里的时候,桂神树的声音开始颤抖,它惊恐不安地道:“那是最邪恶的土壤,那片土地里,有一具可怕的尸骨,它将周围的生灵变得更加恐怖,也,也飞速地侵蚀我的元神。”
“那具尸骨,就在我脚底下,让我变得越来越脏意识越来越虚弱!现在,那人面柳迫不及待地想要吃掉我了,等将我吞下它就能取代我,成为沟通藏月秘境的桥梁,到那时,我的故乡,也会被他毁灭。”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树枝已经抖若筛糠,放到嘴边的树叶掉落它都浑然不觉,更没意识到,自己的伪装早已消失。
它还在用小奶音喊:“所以,你得帮我,除掉人面柳!你帮我,我把传承都给你,还能送你去藏月秘境!”
阮玉已经走到了小树枝面前,她低头,看着这不到一指长,只有三四片叶子的树杈,问:“你就是桂神树?”
小树杈不抖了,僵在原地,本来就不多的叶子都吓掉了一片。
它哼哼唧唧了半天,终于道:“我,我是小丫。只是桂神树大丫分出来的一截新枝,用你们人修的话来说,大丫是我娘。”它哇的一声哭出来,“那东西太可怕了,才几天,大丫就枯死大半,从内到外都变黑了。为了抵抗那污秽,保留住一线希望,大丫,大丫已经没了呀,是它用尽所有的力量生出我,又为我圈出了这么一小块栖息之地。”
外面那些腐烂的根须,都属于那棵原来的桂神树。
它用它的命,守护了新生,留存一线希望。
阮玉:……
原本他们是来请桂神树帮忙对付人面柳的,结果现在桂神树成了个小树杈,还抱着她的脚喊救命,这可,有点儿难办啊。
就在这时,阮玉感觉到一阵心悸。
属于逢岁晚的气息变得阴寒无比。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阮玉张口就喊:“相公!”
随后,她猛地反应过来,对了,那具尸骨!
脑海中升腾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难不成,那具污染了万花谷土地的尸骨就是消失已久的傅紫衣?洛雁归发现了这埋尸之地,又以杀戮和鲜血浇灌,用它来控制桂神树。
这么一来,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第215章 尸骨
逢岁晚是以魂牵梦绕的形势与她元神相连的。
在她的识海里,逢岁晚才能以自身的样子出现在她为他搭建的凉亭之中。
而现在阮玉是元神出窍的状态,没有了躯壳,逢岁晚的那一缕神识就相当于缠绕在她身上的一缕气息,可以当做一缕丝线,并不能凝聚出身形。
她看不到他的样子,却能感受到那缕神识上传递出来的阴冷和让人觉得沉闷、窒息的复杂情绪。
她分不清那些情绪里包含有什么,只觉得太过沉重和复杂,叫她格外难受。
仅仅只是感受到一丝一缕她便这样难受了,那此刻的逢岁晚又是个什么心情呢?
这会儿阮玉倒是不太明白他了。
得知仇人已死,纵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也该会有一丝轻松和欣喜吧?可她没有,完全没感受到任何高兴的情绪,只觉得越来越冷,好似冰冷的海水一点一点的漫过她的身体,从脚至肩、脖颈、鼻子、最终淹没她头顶。
短暂的晕眩过后,阮玉眼里有了泪光。
“相公。”她轻轻喊了一声。
随后又眼泪汪汪地控诉:“莫问、逢岁晚、狗男人说话不算话!”
她本是想演戏,这会儿倒真委屈上了,凭什么呀,反正在我这里,不能有别的女人比我还重要!
是不是我太体贴、心疼你了,你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啊。一听到傅紫衣的消息就方寸大乱,像是把我直接扔到了深海里。
她双手搓胳膊,又原地跳脚、还时不时捶胸口,“我冷,我难受。”
小树叶目瞪口呆,它仅剩的两片叶子举在树杈顶端摸了又摸,实在没想明白——这明明是识海内,就算感受到阴冷的气息,也不会做出这样奇怪的反应吧。
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迷惑。
元神也会落泪吗?
阮玉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时候,她身上那缕冰冷的气息总算是安分下来。
逢岁晚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我的错,能原谅我吗?”
阮玉不搭理他。
她把小树丫捧起来,问:“我刚神念一直往底下延伸,并没有看到尸骨,随后就被你拽进来了,你说尸体在你脚下,能带我去看看吗?”
逢岁晚:“娘子。”
阮玉仍不回应。
小树丫都感觉自己这小月牙里都充满了冷意,让它更加心惊胆战。
小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它觉得自己仅剩的两片叶子可能都要保不住了。一时间,它都有点儿分不清是去看尸体让他恐惧,还是面前这一对闹别扭的道侣更让它感到害怕,等到又掉一片叶子后,它哇的一声哭出来。
原来,它最害怕的还是秃头啊。
逢岁晚:“小蘑菇?别生气了,是我不对。”
他还没哄过人,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只是脑子里全被阮玉生气给填满,倒是把其他的都抛到了一边,便是那具尸骨他都忘记去看。
阮玉装作没听到,依旧问小丫:“可以吗?”
小丫点点头,“你肯定看不到,那具尸骨已经被大丫的根须裹住了。一开始的时候,大丫只是沾到了一点儿土壤,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那地方像是一个黑洞,将它所有的根须都吸了过去,大丫根本无法反抗,逐渐被它污染得越来越多,最后,大丫见反抗无用过后,索性用根须将那个源头死死缠住,就像是堵住了那个充满剧痛的洞口,这才赢得了一点儿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