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真人凝起眉头,“你并无子女在世,那阮玉,到底跟你是什么关系?”
阮一峰大咧咧地用手拍身上的花粉,一边拍一边说:“她是我捡来的,我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广元真人:“详细道来。”
阮一峰便没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那个村子的后山上,女婴的尸骨到处都是,若不是我将玉儿捡回去,她只怕早就被野狗给啃了。”
“如今能在仙云宫帮上忙,多亏我当年动了一点儿恻隐之心。”他笑呵呵地说:“要知道,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俊俏,花楼的花娘都倒贴我银子。”
“后来,身边多了个小团儿,把我桃花都给挡没了。”
他说个不停,都没注意到,门主身后多了个人。
等阮一峰说完,暮云归问身后少女,“如何?”
少女一袭青衣,翡翠色冰绡覆眼。她手里捧着一盆花,这会儿微微颔首,红唇轻吐一字,“嗯。”
阮一峰瞧她这一身打扮,立刻意识到这少女身份。
玄天门住在煮雪居的那位九百多岁的小道君闻香雪。她是门中悟性最高的道修,不过九百余岁,修为便即将突破渡劫境。据说那双眼睛,便是因为悟性太强引得天妒,突然之间,就不见光明。
“好。”得到了肯定答复,暮云归看着阮一峰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阮一峰:“我女儿在仙云宫过得可好?”
他笑着说:“仙云宫费尽心思留她在山上,肯定是她对仙云宫有什么帮助,求人办事总得给些好处……”阮一峰此刻哪有半点儿仙人样子,他嬉皮笑脸地道:“我这做爹的含辛茹苦将她养大,最近修炼起来迫于灵石压力进展缓慢,不如门主帮我提提,让仙云宫……”
话没说完,便被一位真君打断,那人抬手甩出十块灵石,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赶紧退下。”
“对了,这是惊鸿照影镜,仙云宫送来的,你可以跟你女儿通过镜子交流,不过玄天门跟仙云宫距离太远,用一次需要一块上品灵石。”
和灵石一块儿扔给阮一峰的还有一面镜子。
阮一峰收了东西笑眯眯地离开,等走到无人处,他脸上的笑容才缓缓凝固。
握着灵石的手都捏了一把汗。
要骗过别人,首先就要骗过自己。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来的经验,以前忽悠过不少达官贵人,本以为把一国之君糊弄得团团转就已经是他的人生巅峰了,哪晓得,这次,他居然在众多大能面前撒了谎。
那些大能的威压如山,而他,扛着山面不改色的撒了谎!
他站在原地,还有点儿沾沾自喜。
阮玉的确是他捡来的孩子。
只不过,不是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小村,而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村废墟里。
第25章 树妖
那是无人的荒野,野兽的乐园。
四周都是狼嚎,他在废墟的瓦砾下听到微弱的哭声,循声而去,看到了光着身子的小婴儿,皮肤白皙,如玉生辉。
阮玉这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他抱着小婴儿走了三百里路,都没遇到一个人。在狼群占领的荒野,一个刚出生的人类婴孩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为何,阮一峰不敢说出这个真相。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总觉得说出来后,阮玉会有危险。
那是他当眼珠子疼的女儿,陪着他走南闯北十几年,还救过他的命。
他不可能将阮玉置于危险之中。
阮一峰掂了掂手里的镜子,有这东西,便能跟女儿联系,倒是个好事。
他低头看镜子,想到用一次得一块上品灵石,又觉得头痛,自言自语:“你这不是个镜子,是个吃货啊。”
因低头走路的缘故,阮一峰撞到了人。
他本想说谁不长眼,抬头瞧见面前的人是那个瞎眼道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关心地问:“没撞疼哪儿吧?”
闻香雪直截了当:“你说了假话。”
阮一峰呵呵一笑,“道君说笑了。”
闻香雪将怀中抱着的花盆微微往前伸出一些,“听音花虽没反应,但此花颇懒,不会句句分辨真假。”她顿了一下,“它没说,但我不信你的话。”
阮一峰皱眉:“证据。”他虽紧张,却没露怯。这九百多岁的高阶修士,看起来像个没脾气的小姑娘,不知为何,都叫人一点儿生不出惧意。
大概是冰绡遮眼,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白皙,看着楚楚可怜,十分好欺负。
当然,阮一峰不可能真的把面前这位大佬当小白兔,不过,他也感觉不到对方有杀意,因此这会儿只有些许紧张被小心掩藏,神态看起来格外放松。
闻香雪:“直觉。”
阮一峰心头冷笑,没证据你说个屁。他绕开闻香雪,就要回自己的小屋,结果就听到闻香雪又道:“我不说,是顺应天命。”
阮一峰顿住:“什么天命?”他以前经常用天命来忽悠人,还是第一次被忽悠。
闻香雪却是摇摇头,唇角一抿,不吭声了。
阮一峰:“道君连天命都能窥见一二,果然道法高深,不愧是玄天门天才,弟子对道君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他刚夸完,就见闻香雪怀里那盆花突然一开一合地道:“假的,他说假话!”
阮一峰心头骂了一声“我草!”,并一脸惊愕:“牵牛花说话了!”
“你才是牵牛花!”
闻香雪怀里的花暴跳如雷,在花盆里又蹦又跳,倒是闻香雪轻笑一声,说:“别气了。”
阮一峰:“喇叭花?”
闻香雪红唇轻启,声音软糯清甜,“听音,它叫听音,可听心音,可辨真假。如今,全天下应该就只有我们玄天门有一株听音了。”
阮一峰没想到闻香雪脾气真的这么好,连声音也怪好听的,他点点头说:“那岂不是价值连城。”
见牵牛花得意地摇叶子,阮一峰赶紧把这花夸得天花乱坠,妄图将之前的假话给揭过。
哪晓得牵牛花马屁也受了,偏偏还不饶人。
听音:“他刚刚夸你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小瞎子还是个大忽悠呢,他对你可没半分敬仰,完全没把你看在眼里。”
听音还不解,气咻咻地说:“他一个新入门的弟子,居然都敢在心里头瞧不起你,哪儿来的胆子?”
“香雪,教训他!打他嘴巴、关他禁闭!”
阮一峰头皮都麻了,“道君赎罪!”
听音啊啊地叫,“他心里说的是,香奶奶,饶命。”
“哈哈哈哈,他怎么叫你奶奶!”
闻香雪侧过脸,下巴微抬。明明看不见她眼眸,阮一峰仍觉得她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阮一峰:……
你都九百多岁了,我才三十六,跟你一比,我不嫩得像那早春的新芽。叫声奶奶,不过分吧?
就听闻香雪轻哼一声,“我骗没骗你,以后你就知道。”
听起来,好似有些生气,难不成因为一声奶奶把她给叫老了?
正想着,阮一峰就看到闻香雪抱着花盆转身离开,行走时长裙曳地随风而舞,如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等人走远,他还能闻到一股清冷淡香。
阮一峰深吸口气,回屋,关门,将惊鸿照影镜摆在桌上,又抠抠搜搜地拿出一块灵石,正要放进去,忽地摇头,又把灵石给放回原处。
阮玉在仙云宫,看仙云宫掌教他们那态度,日子定然过得不差。
她灵石多,她出!
仙云宫,忘缘山。
阮玉正在怀疑人生。她没脱衣服就跳了澡堂子,结果,爹买的低阶储物袋都防不住这不老泉的水,里头她的东西全打湿了,糕点等食物糊成了一团,把衣物也弄得脏兮兮的。
里头的东西倒出来,只有仙云宫的门规完好无损。早知道,她把仙云宫给的那只储物袋带在身边了。
那个袋子她都没带身上,塞在枕头底下呢。
这会儿她浑身湿透,都没衣服可以换。
不老泉也不能再泡了,她在温泉池里呆了太久,手指头的皮都发白起皱,且头也有些晕眩,继续呆着,都怕晕倒在池中。
忘缘山没其他人,执道圣君估摸着已经睡下,她继续泡的话,淹死在水潭里都没人发现。
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阮玉重重叹了口气。
她在不老泉边上将弄脏的衣服搓洗干净,把衣服摊开晒在水潭边的青石板上,等忙完肚子也饿了,阮玉便打算下山。
刚走到花朵阶梯上方,阮玉就开始抖腿了。刺猬精这会儿早睡了,她该怎么下山!
山上风大,衣服还没干,本就冷得直哆嗦,现在腿又抖,整个人都站不住,她一屁股坐地上,打算就坐着一步一步挪下去。
好在她腿长,坐下后能够得着下一个花朵石阶。
只是脚踩上去了,人去没办法站起来,她僵住,眼圈红了,扯着嗓子喊傀儡人来救命。
结果傀儡人没来,来了一朵玉兰花。
玉兰树的枝条伸到了她面前,枝丫上还挂了个小纸板,上面写着:“泡完了?”
阮玉傻傻点头。玉兰树这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可比她好多了。
就见小纸板翻面,又露出几个字,“圣君让我送你下去。”
原来刺猬精没有将她一个人忘在天上。阮玉吸了吸鼻子,说:“谢谢。”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玉兰花陡然变大,花苞打开,直接怼她脸上。
阮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玉兰花给一口吞了。
阮玉:!
她吓得尖叫,直接喊破了音。
那些毛茸茸的花蕊,让阮玉想到了村头老榆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玉兰树心想,这小丫头确实挺胆小。它把小纸板塞嘴里,上面写:“别怕,你不是恐高么,这样有没有安全感?”
阮玉被小纸板砸了下头,等看清上面内容,她稍稍一愣,随后抱紧胳膊团成一团,小声说:“谢谢。”
一言不合就上演大吞活人,我一个凡人真的很难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