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个名字,萦绕在宋蝉心头的疑惑也如迷雾一般散开。
他闭上眼,身随心动,下一秒身体便出现在了布鸣的房间。
布鸣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察觉到自己门外的房间禁制被迫,他悚然睁眼,猛攻一击。
只是没料到,睁眼竟是宋蝉。
“宋蝉?!你怎么敢!”他目眦欲裂,心中杀意奔腾。
这个宋蝉怎么敢擅闯他的房间,且是在这般时刻!
宋蝉猛地逼近,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什么叫我怎么敢?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心里不清楚?你都被人拴住脖子了吧!”
他的杀气和话语皆都镇住了布鸣,布鸣愣了:“什么?”
“难怪盟主说你处理不了岚都的事情了,我还奇怪,虽是死了七人,但只是树灵作怪,你完全能控制住,怎么会上报给盟主,”宋蝉眯眼,“你知道杀这七人的人,最后目标是你,对吧?”
“你说什么?!你别胡说!”布鸣又惊又惧,面露排斥,目光游移。
宋蝉狠狠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七人曾在你手下卖命,后全改换姓名,进了你的城郊丧葬场,你做过什么缺德的事情?牵扯的还有多少人?!”
他语气发狠,手上力度也越来越重,布鸣脸色渐渐变得青白。
温热柔软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声叹息响起:“阿蝉,我早和你说过,脾气不要这么焦躁。”
“到底是恶意报复布鸣,还是可怜人来复仇,咱们都未可知,”那声音轻轻的,“布鸣他毕竟是一城之主,这城中之人与他有干系实属正常。”
“阿蝉,区区几日,怎么又浮躁成了这幅模样?”
宋蝉手上的力度立刻松了。
布鸣掉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宋蝉转身,对着那抹青影跪了下去:“属下失态,请盟主降罪。”
青影虚虚走了几步,转到了剧烈咳嗽的布鸣跟前。
布鸣像是把咳嗽硬生生咽下去了,抬起头,瞳孔放大,盯着青影。
青影默不作声。
布鸣又咳嗽了。
只是那咳嗽发生在喉咙深处,变成了“咕噜”一声,他憋得眼都红了,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青影也就笑了出来。
“别怕,”青影声音温和,“那些人,是与你有关,对吗?”
布鸣羞愧地低下头:“是。”
“好,”青影抬起手,掌心放在他头顶,“我只是要从你的记忆里查一查追杀者的来历,布鸣啊,你应该先告诉我那些人与你的干系,你让阿蝉的努力都做了无用功。”
布鸣的身体在颤抖,伏跪在地,道:“请……请盟主开恩。”
话音一落,青光乍现,布鸣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两眼翻白,手脚不断抽搐。
只是一瞬间,嚣张至极的布鸣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宋蝉嘴角绷紧成一根直线,他半跪在地,布鸣狼狈的模样直接撞入眼里。
“起来。”青影说。
他沉默地站起。
当青影转过来面对他的时候,他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了自己后退的欲望。
像是察觉到了宋蝉的害怕,青影笑了一声:“阿蝉,别害怕我,我其实相信你的话,所以手段粗暴了一点。”
他侧头:“布鸣的记忆做过特殊处理,阿蝉,他对你有很强的恨意。”
宋蝉不言,这一点他早有所觉。
“至于你质问的,”青影笑了,“恭喜,你猜对了。”
“布鸣啊,你得罪了黄泉鬼修,怎么不说呢?”
地上的布鸣脑子已经痛成一团。
青影查探记忆的术法宛如一把尖刀直接撕开了大脑,他心中连一丝一毫恨意都生不出,有的只是无穷的畏惧。
刺痛的余韵不时传来,他略略抽搐,听到青影的话,竟是古怪地笑了出来。
“是啊,黄泉鬼修,”那些噩梦一般如影随形的情景,那些他刻意忽略遗忘的记忆,竟是又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头戴兜帽,一身漆黑的高瘦男人。
他有一双鹰隼般锋利的眼睛,在午夜梦回间频频入他梦里,诉说着想要他命的渴望。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漂亮极了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温柔若春水,是平生罕见的美貌。
“阿蝉,去查一查布鸣身边的人,尤其是叫景袖的那个,”青影又叹息了一声,“我是真不想……查她啊。”
景袖?
他的景袖,对他尽心尽职,他原打算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付过去的孩子。
布鸣的脑袋艰难地转动,一会儿是景袖,一会儿是黄泉鬼修那对夫妻。
渐渐的,三张脸叠到了一起。
布鸣愕然地瞪大眼睛,发出“嗬嗬”喘气声。
“才发现吗?”青影见他反应,微笑,“布鸣,你确实犯蠢了。”
他于那个雨夜捡到景袖时,那双漂亮如春水的眼,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景袖,为何来了府里这么紧张,别低声下气地说话,让大人瞅瞅你。”
“景袖不配,脏了您的眼。”
久违的同景袖的对话闯入脑海里。
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布鸣脑子有些乱了,好像是“真是胆小啊。”
景袖沉默地应了胆小的称呼。
只他从不愿抬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景袖篇快结束了。
第39章 幽昙(11) [V]
若要论起来,其实在修真界,这样的惨事并不在少数。
修为高的不一定是好人。
行善事不一定有好结果。
一百二十九年前的春日,景袖甚至记得,那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风中蔓延着花香,令人心神愉悦,空气都泛着甜味。
他们一家人在一个小镇上生活,父亲常年裹着黑袍,景袖那时十五岁,因为常年来往黄泉与人间,已然明白父亲的特殊。
不,应该是父亲与自己的特殊。
父亲是黄泉鬼修,娘亲是普通人,她是娘亲冒了极大的风险生下来的混血孩子,拥有很高的修炼天赋,和父亲一样可以自由出入黄泉。
相比于阴冷的黄泉,她还是更爱人间。
那日,父亲不在,她央求娘亲帮自己去买糕点。
糕点铺就在家门口不远,其实施法来回,不过一瞬。
可景袖那日恰好从山区采药回来,她年纪小,受了妖兽惊吓,不愿再施法术,非得吵着嚷着让娘亲替自己买糕点。
父亲素来严厉,她撒娇只会挨骂,相应的,娘亲对她几乎有求必应。
趁着父亲不在,景袖是连念口诀都懒得念了。
娘亲应了。
后来的景袖,一次次在想,如果她不求着娘亲去买那该死的糕点,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她的娘亲始终没回来。
一个时辰后,睡得迷迷糊糊的景袖从床上被叫醒时,看见的是自家父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问:“你娘亲呢?”
娘亲呢?
景袖一蒙,父亲严厉的眼神让她心下一颤,她嘴巴快过脑子:“给我买糕点去了。”
父亲的身影立刻从面前消失了。
景袖彼时还没发现问题所在,直到她意识到自己睡了多久——一个时辰。
娘亲体弱多病,素来不爱交际,且毫无修为,什么事情能耽搁她留在外面一个时辰?
景袖在家里惴惴不安地坐了一会儿,盼着父亲带娘亲回来。
她没有盼到。
冲天的黄泉鬼气冲天而起,其中蕴含的愤怒意味令人为之心惊肉颤,景袖一个激灵,是父亲!
怒喝声随即响起,景袖再也忍不住,身体一晃,循声而去。
她心中七上八下,难得地不安。
父亲极少如此生气,因着娘亲身体差,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就连训斥她时,都是语气古井无波,从不高声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