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就被命运(聂昭)揪住了后颈皮,整只猫腾空而起,一个猛子扎进了中空的树干里!
“比起解释,还是实际体验一下比较快。时间紧迫,没空给你装×。”
黎幽:“?那叶挽风……”
“少扯别人垫背。”
这老狐狸一翘尾巴,聂昭就知道他要放什么桃花屁,“叶道长装×,他能帮我打理家园,你能吗?”
黎幽举起前爪,拍上自己毛茸茸的胸膛:“我能给你做饭,他能吗?”
聂昭:“???”
你当着小桃红的面再说一次???
……
他们嘴上侃得轻松,其实树干中伸手不见五指,灵力只能探出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每一步都需要格外谨慎小心。
再后来,就连这一点轮廓也逐渐消失,光亮、色彩、声息尽数断绝,聂昭整个人好像被大树吞入其中,永无止境地坠落,坠落——
扑通!
漫长坠落的尽头,是她“咻”地从另一节树干里飞了出来,贴地滑行好几米,头朝下栽倒在地。
“祝师弟!”
还没等她抬起脑袋,便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几个碧虚湖弟子匆匆赶来:
“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你看你,成天冒冒失失的。来过多少次了,怎么还会撞到头?”
“师弟啊,你可长点心吧。洛师姐那事刚过去不久,再惹出什么乱子,师父又要发脾气了。”
“……”
聂昭一声没应,在几个弟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目光飞快地掠过周遭。
在旁人眼中,“祝师弟”面容呆滞,动作迟缓,眼神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乍一看好像被摔懵了。
只有聂昭自己知道,她内心的队聊界面正在疯狂刷新,朴素的文字传达出澎湃的感情:
艹!
屮!!
草!!!
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这……大概是一种植物?”
黎幽亲切而不失严谨地提示道,“真没想到,附骨木竟能长成这样。”
暗道的另一端,同样是一棵大树、一座山峰,与春晖峰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座山峰并非浮于水面,而是从湖心岛底部“长”出来的,与春晖峰相互对称,上下颠倒,宛如湖水中的倒影一般。
在法阵护持下,阵中人行走坐卧如常,既不会因头上脚下而脑充血,也不会被湖水灌满口鼻。
从聂昭的角度看去,整座山峰被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将碧虚湖和湖中灵兽隔绝在外,仿佛一座巨大的水族馆。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成群的水母泛着莹莹微光,悠然自得地漂浮、旋转,伞面如同裙摆一般优雅地展开。
间或有一两条鲨鱼穿过,银灰色的鱼鳍摆动,驱散了那些明亮闪烁的光团。
……所以说,为什么湖里会有鲨鱼?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座看似神秘、美丽,不逊色于海底龙宫的山峰,其中充满了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魔气。
而魔气的源头,则是——
“祝师弟,你坐着休息会儿。咱们还得照料神木呢。”
“瞧你这傻样,该不会又把神木忘了吧?”
——树。
——那是一棵通体漆黑,一眼望不见顶的巨树。
树干比仙宫中的圆柱还粗,表面也像圆柱一样光滑,几乎能照见人影,仿佛是以黑曜石打磨而成。
主干上延伸出无数枝桠,如同罗网一般铺散开来,穿过那层覆盖山峰的薄膜,直刺入湖底深处。
聂昭穿过暗道、坠入湖底那一刻,长久笼罩在眼前的雾霭骤然散去,诸般幻象消失,暴露出了面目狰狞的本相。
这棵满溢着魔气的巨树,无叶、无花、无果,枝头悬挂着一种灵力充沛的赤色晶石,像是节日里的灯笼,又像是无数只闪着红光的眼睛,阴森森地俯瞰大地。
那些弟子对这幅诡异景象视若无睹,纷纷围上前去,熟练地取出冰锥、匕首等物事,在树干上敲敲打打,一边敲打一边闲聊:
“我说师弟啊,钟师姐没跟你一起来吗?”
“以师姐的脾气,见了这地方定会大发雷霆,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哎,别提了。论炼器,钟师姐才是春晖峰一等一的好手。倘若她不是这种倔脾气,哪儿轮得到我们?”
“就是。亏得她不识抬举,我们才有机会为师父效力。只要好好照看神木,春晖峰传人的位置,说不定会落在我们头上呢!”
他们越说越是欣喜,投向那棵巨树的眼神,也逐渐充满了热切与渴望。
与此同时,见多识广的黎幽也得出了结论:
“阿昭,你上前一步,仔细看看那些晶石。”
其实不必细看,聂昭也能猜到。
那些鲜红刺眼的晶石,正是内门弟子手中“龙纹玛瑙”的原料。
而煤炭一样乌漆漆的树身,经过一番粉饰,就成了外门弟子的“碧玉神木牌”。
她凝神感受灵力流动,很快便察觉到:树身中充盈着磅礴到不可思议的灵气,源源不绝地自主干涌向枝梢,一部分汇入湖底,另一部分则是融入了枝头的晶石。
那么问题来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些灵力不可能凭空产生,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聂昭抬头仰望,恰好与一块晶石看了个对眼。
之所以说“对眼”,是因为仔细一看,那晶石的形状十分眼熟,依稀是个人头模样,甚至还能隐隐约约辨认出五官。
“包九金……?”
饶是聂昭也没想到,离洲一行中给她提供过无数笑料的“包师兄”,竟然会以一颗石雕人头的形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说呢,就……
这小脑袋瓜子,长得还挺别致的?
自然,挂在枝梢的人头不止一颗。
放眼望去,树上每一块晶石都“长”得有棱有角,有的面目模糊,只能勉强看出个脸型,比如大饼脸或者瓜子脸;有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几乎能看清发丝和毛孔,俨然是个高品质3D建模。
其中好几张面孔,都与聂昭有过一面之缘。
稍微模糊些的,是碧虚湖外门的小弟子们。
更清晰一些的,是黑骨林地底埋藏的殉道者。
像建模一样精致逼真的,是化为腐烂尸体的阴兵。
不难想象,本人被附骨木寄生时间越长,距离死期越近,石雕人头的面貌就越清晰。
而所有人——所有拿到“碧玉神木牌”,不知不觉成为附骨木祭品之人,最后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这才是真正的‘吃人’,对吧?”
黎幽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嗓音微冷,声色中第一次有了魔性。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附骨木定与尸魔有关,以树身制成的木牌不仅能吸取灵力,还能寄生在弟子体内,让他们成为尸魔的傀儡。”
“芸芸众生,无非蝼蚁。生前死后,俱是薪柴。”
“……”
聂昭没有答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拳头。
身后不时有弟子轻快的谈笑声传来,更进一步验证了黎幽的推测。
“这神木真是个宝贝,枝干、血晶,都能用来炼制灵器,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妙的是,那些卖给外门弟子的‘神木牌’,还能吸收他们经脉里的灵力,用来滋养神木,长出更多的血晶!”
“咱们春晖峰灵气充裕,财源滚滚,都得感谢这神木。你说,师父究竟从哪儿搞来这种好东西?”
“……各位师兄。”
聂昭缓缓回过头去,面上没有半点波澜,以一种木偶似的平板声调开口道:
“神木牌吸取灵力,不仅有碍修行,还有可能伤及性命。这一点,你们都知道吗?”
“啊?”
其中一名弟子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外门弟子资质平庸,一辈子也修不出个名堂,又没有家族撑腰,担心他们做什么?师弟,你就别瞎操心了。”
“……”
聂昭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又有个弟子从她身边经过,一跃登上枝头,伸手握住一枚还没长成的晶石。
“这位师弟近日外出历练,还是尽快把血晶摘了,让他在离洲‘遇害’比较好。否则等他回来,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就没那么容易了。”
“也对。”
其他人附和道,“那个包九金就是,在离洲侥幸没死透,如今回了门派,反倒不好下手了。”
有个弟子迟疑着道:“我们要亲自动手吗?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恐怕有损阴德……师父不是说,离洲有人帮忙善后,只要放着不管,这些外门弟子就会自己‘遇害’或者‘失踪’吗?”
“那善后之人只怕出了岔子,才会让包九金活着回来。”
另一个弟子接过话头,“幸好这姓包的是个傻子,都半死不活了,还嚷嚷着自己带回了灵草,求长老们放他进内门呢。”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一齐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