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金,他看起来是一行人里最行动不便的一个。
“那你们可以随时丢下我。”金冷静地回应道。
他还得到了一个分门别类的背包来安放他带的小玩意儿。
最后是要处理那只精灵,他这次被困在了一个麻袋里,气到面容愤恨,却骂不出一句不符合形象的脏话。
一套衣服和一瓶易容药水。
自觉最像个好人的小牧师安珀问:“你自己来还是我们动手?”
精灵虽然不情不愿,但在经历了两次被套麻袋被救之后,高傲的如他也只能撑着面子勉强答应跟他们一道,喝下那恶心人的药水和换上脏臭的人类衣服,还不忘记再三警告他们过了丛林就分道扬镳。
而这群阴险狡诈的人类只管点头答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流浪者丛林与外界是以一排稀疏的石像为界,石像在造型上有些类人的形的刻画,能清晰分辨出一个面部和身体的轮廓,其中大半截都没入了泥土中,像是某种古老且邪恶的祭仪产物,多看几眼就会醒过来进行屠杀。
好奇的安珀靠近了一些,仿佛能从上面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但骑士只把它嘲笑为恐惧产生的错觉。
除了雕像的边界之外,流浪者丛林没有设置任何的阻拦,或许是因为其本身的恶名就能阻止一大批惜命的人,至于自己找死的亡命之徒,阻拦也是多余的。
牧师一个响指点亮现学的全视之眼,各怀心思的一段路就算是开始了。
就在一行人消失于迷障后,丛林边上长满青苔树藤的雕像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随后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才用同样石化的双腿从泥里把自己拔起,随着他的动作,边界上的稀疏石像统统归于他一体,直到一个瘦削的人形从雕像化出。
雕像,或者说是克斯特,魔域内排名最低的领主,也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
他的本体只是火山石化成的雕塑,莫名其妙就有了个脑子还化出了人形,虽然脑子偶尔有点石化,但战斗力上的拔尖让他得以在魔域的领主间有了一席之地。
好在谁也不能指望一个石头会管理好自己的领地,实际管辖交给了魔宫精明的宰相。
作为一个梦魇,宰相的种族优势在工作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地工作,不需要任何的睡眠来恢复精力,即使闭着眼睛也处于思考的运作中,并操控无实态的身体进行工作,真正的睡眠对于梦魇来说相当于死亡。
谁会不喜欢一个梦魇来替自己工作呢?
于是克斯特就此开始无事可做,直到某次在魔宫的草丛里石化,不慎压坏了花花草草。
克斯特以为魔王会生气地把他变成真正的石头,好在心地善良的法师保住了他,还安排他到流浪者丛林的边境上去,只要好好做自己的石像就可以,顺便处理一些胆敢靠近他的偷渡客。
怀抱着感激之情,克斯特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
问题来了,法师亲自带人偷渡算是偷渡吗?
想不通的克斯特觉得自己应该呼唤聪明的的宰相,但听说宰相最近在为了那条恶龙的事情头疼,脾气快和他的梦境领域一样大了,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克斯特相信法师自有她的道理。
第6章
流浪者丛林的道路凶险,也有些无聊。
安珀借到了金的魔域通行指南,虽然内容有点落后,但会被选出来随身携带当然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足够生动有趣的叙述和插图,用来打发时间实在是不错。
同样无聊的还有精灵。
配合着洞穿一切的全视之眼,他走在最前面调动植物让开一条路,闲庭信步宛如在自家的花园,毕竟丛林对他来说远比人类要安全得多,他能从植物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猛兽的靠近、水域的流向和风雨的来临……还有小牧师摘了两片叶子当书签。
到目前为止他们都出奇的顺利,照目前的进度,能在太阳彻底下山前赶到最近的水源处。
但那都是建立在理想情况下,他们还带了几个不太擅长走远路的。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满头大汗的舍尔小声问了走在最中间牧师,毕竟这位才是他们中看起来最娇弱的,还抱着本半块砖头厚的书。
安珀莫名其妙地抬头,“我很好。”
她才刚刚读到魔域历史的部分,从魔域的诞生到产生作为社会的秩序,正当有趣。
“但你应该累了。”
舍尔锲而不舍,并尝试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引得小牧师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始终一声不吭的金,后者看起来比舍尔还要状态不好,脸色虚到发白,像是凭身体本能在行走,连喊他的名字都有了些回应上的迟钝。
他的状态恐怕不适合继续。
“那就在这儿吧。”走在最前面的精灵停下了脚步,他轻声说:“这儿很安全。”
他触摸了就近的一棵树,树冠霎时像是圈划领地一般迅猛生长撑起一片阴凉,说是阴凉倒不如说是一种领地标识,让周围致命的毒藤不敢靠近。
“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精灵说,“远离人臭味的空气。”
然后他孤身一人走向了丛林深处。
就算答应了和他们同行,精灵也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的干系,好像多看他们一眼都会有损自己的名誉一般。
至于一个洁身自好的精灵要来污浊的魔域做什么,其本人拒绝透露,并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行吧。
骑士冷哼一声,却难得没有作出任何阻止。
他讨厌拖慢脚步的行为,更知道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难以独活。
流浪者丛林就像一个到处使消化器官的野兽,他们在路上已经见过了一些未瞑目的尸骨,当然也有更多尸骨无存的,丛林会将他们的遗骸当做养分瓜分吞噬。
看起来这一路精灵都很轻松,就像他无时无刻不在做的那样——
操纵植物为自己所用。
只有精灵自己知道,这些树木全部在一个集落的控制网中,控制者的意志与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相连。
也许是出于懒散,控制者没有时时刻刻留意于此,好像只是象征性地在这儿留下了自己的标记,然后就撒手不管,这才给了精灵可乘之机。
正是如此,也让精灵确定了他所要寻找的人——一个修习了黑暗禁术的叛徒,他就在这里。
精灵得把那个叛徒带回去。
但丛林的表现实在不算乐观,那个叛徒已经强大了很多,他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这让精灵不免有些忧虑。
那群没心没肺的人类可不会理解他的忧愁心思,骑士正在闭目养神,灵法三人组凑在一起悉悉索索。
“要来一个治疗咒吗?”安珀悄悄问。
她刚刚顺手从牧师手册上学的,正需要一个练手的人,思来想去大概也就金需要这玩意儿。
灌了口水的舍尔差点呛到喉咙,他现在看向安珀的目光不亚于第一次见到精灵操控草木开路,那种发现新物种的新奇和不可思议。
他问:“你就不会累的吗?”
“一点儿都不。”
安珀摇头,她觉得自己很好,除了觉得这林子把她闷的有些发潮。
“正常情况下,”金咽了口气顺顺嗓子,强撑起精神给撞坏脑子的小牧师科普:“一个高阶牧师能施展全视之眼的范围为直径两米,精力的消耗根据个人情况,最高也不过是持续半个上午。”
再看看小牧师,这至少得在五米开外了吧。
至于骑士,自从他笃定这暴力玩意儿一定不是牧师之后,一切都显得解释通畅了很多,但至于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也没什么思路,索性就放弃了思考。
只要不影响他去往上郡救出公主,一切都可以。
顺便说一下,骑士的名字叫做马塞洛,当他亲口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好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恩赐一般,但其实灵法三人都不是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于叫这家伙大人。
好的大人,是的大人,好想这样才配得上他的臭脾气。
选择性忽略了自己的可怕之处,将一切都推给了失忆前的自己,安珀固执地对着金又问了一遍:“那你需要治疗咒吗?”
怀抱着一点点的不信任,金在再三权衡后觉得自己可以试试,他审慎道:“不要治疗咒,那会让我睡着,来一个提神醒脑的咒语就好。”
在金从不信任到惊恐的目光中,勤勤恳恳的小牧师掏出了笔记本,不太熟练地翻字典一样翻到了咒语,当着他的面开始现学,晦涩的咒语念得磕磕绊绊,并在数分钟后表示自己可以了。
“其实我休息一下就好……”金虚弱表示。
“相信我。”
安珀不想给他后悔的机会,一个眼神指挥看热闹的舍尔按住了他,装摸做样地掏出了法杖来使场面更为正式一些,但变化来得太突然——
“躲开!”
就在安珀抬起法杖的瞬间,马塞洛骤然暴呵打断了他们,一把拽过了起了不能自理的金,急速带人向后退去。
刚刚金躺着的位置,“啪叽——”
掉下来一条扭动的长虫,一条活的棕黑色绒线。
然后更多——
小牧师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但随即直觉般地将注视投向了一个更深的地方,随着她的意志所向,全视之眼再一次扩大了范围。
目光洞穿的方向,只有前赴后继而来的长虫。
她能看到苍白粘稠的四分叉前端探出,透明到连恶心的□□都清晰可见,但畏光的特性又让它快速缩回,回到咕唧作响的同伴中,叠叠压压地纠缠成一堵无穷无尽在向前垮塌的墙。
“朝这儿!”
慌乱间四周弥散起了毒瘴,舍尔恍惚看见精灵在远处向他招手,紧悬的心松了稍许,顿时找到了方向抬腿就要过去会合。
“你在去哪儿?”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身后小牧师温凉的嗓音让舍尔整个脑子都冰了冰,他能感觉到那双生于盛颜之上的烟灰色的双眸正盯着自己。
舍尔瞪大了眼睛扭头去看,穿过小牧师有些不真实的身影,他所以为的安全处分明只有一棵古树,以令人惊恐的复杂长势盘踞在迎面而来的黑暗中,像是个被残忍开膛破肚的人。
浓重的血腥味从破口呛出,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息侵袭而来,陈旧腐烂泥土味中有什么在敏捷地爬行,他听到了蚕吃桑叶一样的沙沙声,咕嘟的黏滑稠液伴着沙沙声不断,有什么被消化或者在发霉溃烂,那是无数的扭动着的蠕虫沙沙顺着它爬下,如海如潮般涌来。
他要是真过去,用不了片刻就该千疮百孔了。
“走!”
拉拽的力道来自前方,舍尔被一股大力道向前拖拉。
反应不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蠕虫吞没可爱的牧师,她的脸上是惊愕,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在令人毛骨悚人的目光盯着他,饱含着责问。
不,牧师正拉着他向前跑。
他得跑!